丹恩來過這棟宅邸。它原本屬於前任埃佛瑞侯爵,也是許多場縱酒狂歡的宴樂地點。就在它很有希望成為巴黎最惡名昭彰的宅邸時,侯爵卻死於非命。那是兩年前的事,當時的家具擺設和現在不同。但丹恩還是輕易認出一樓那間有落地窗通往花園的小小日光浴室。


    那就是他帶潔絲去的地方。


    帶她去談判。


    因為事情並沒有照他的計劃進行——他早該料到而有所準備。


    他原本計劃來大吵大鬧、大肆破壞。但抵達不到五分鍾,他就發現身為柏家和伍家的人,自尊不容許他那樣做。無論有多麽生氣,他都不會淪為衣冠禽獸。


    尤其是,在她麵前。


    丹恩還記得兩周前她看著他的輕蔑與好笑的眼神,和她看著她弟弟的鄙視眼神,以及那種眼神如何使他的舉止變成道地的白癡。


    他努力想忘記,但那件事的每個片刻和每種情緒都烙印在他的心版上:羞辱、憤怒、沮喪、激情……和片刻的幸福。


    今晚,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但一與她共舞,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


    她在他懷裏纖細、柔軟、輕盈,擁抱起來是那麽舒服。她的裙擺繞著他的小腿打轉,使他忍不住幻想纖細白嫩的玉腿在被單間與他交纏。她那由香皂和女性體味混合而成的撩人氣息,在他的腦海裏打轉,使他忍不住幻想雪白的肌膚在燭光下閃亮、烏黑的長發披散在枕頭上……而他陶醉在她的清新甜美裏,不可自拔。


    他告訴過自己,那些幻想永遠不可能實現,那個清新甜美的女人決不會心甘情願地躺在他的床上。


    但她似乎很樂意和他共舞。雖然她不可能喜歡,因此假裝喜歡必定別有居心;但是,她使他相信她真的樂在其中。


    凝視她仰起的臉蛋,他一時之間竟然相信,在她銀藍眼眸裏閃耀著的是興奮,她讓他擁她入懷是因為她想要在他的懷裏。


    那些當然全都是謊言,但促使謊言半真的方法也是有的。丹恩很懂得那些方法。每個人都能被金錢收買,她也不例外。


    因此,他隻須查明她的價錢,然後決定願不願意付。


    他把她帶到離燈火通明的屋子最遠的花園一隅。已故的埃佛瑞侯爵收藏的羅馬藝品大部分還散布在灌木叢間,無疑是因為移動那些龐然大物所費不貲。


    丹恩舉起潔絲放在一具石棺上。站在裝飾華麗的底座,她才差不多能平視他。


    「如果不在短時間內回去,我就會名譽掃地。」她說。「你當然不在乎。但我警告你,丹恩,我絕不會逆來順受,你——」


    「我已經名譽掃地,」他說。「而你當然不在乎。」


    「才不是那樣!」她喊。「我一直在告訴你:我非常同情,也願意幫忙使事態好轉;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但你不肯聽。因為你像所有的男人一樣,腦子裏一次隻能容納一個想法,通常還是錯誤的想法。」


    「女人卻能同時有二十七個自相矛盾的想法,」他反駁。「這就是她們無法堅持原則的原因。」


    他拉起她的手開始脫她的手套。


    「你最好住手,」她說。「你隻會使事情更加惡化。」


    他脫掉手套。一看到她白嫩的柔荑,所有談判的念頭都被拋到九霄雲外。「我看不出事情怎麽可能再更加惡化。」他咕噥。「我已經被一個牙尖嘴利、高傲自負、令人生氣的淑女給迷住了。」


    她猛地抬頭,灰眸大睜。「迷住?你才沒有。應該說是報複心切,你隻是懷恨在心。」


    他迅速有效地脫另一隻手套。「我一定是被迷住了,」他平靜地說。「因為我竟然像傻瓜似地認為,你是我所見過最漂亮的女孩。除了你的發型,」他厭惡地瞥向那些發結、羽毛和珍珠。「可怕極了。」


    她皺起眉頭。「你脫口而出的浪漫話語,讓我無法呼吸。」


    他拿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腕。


    「我是你的奴隸(意語)。」他喃喃低語。感覺到她的脈搏猛跳,他把剛才的話翻譯給她聽。「親愛的(意語)。」


    她將手抽回,用力吞咽一下。「我想你最好隻說英語。」


    「但意大利語是那麽動聽,」他說。「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想要你(意語)。」


    「你從那時起就折磨著我(意語)。」


    他繼續用她聽不懂的語言訴說著他的想法和感覺。看到她的目光柔和下來,聽到她的呼吸加快,他迅速脫掉自己的手套。


    「噢,不要。」她喘不過氣似地說。


    他靠向她,繼續說著那仿佛要將她催眠的語言。


    「你不應該使用男性的詭計。」她窒息似地說,碰觸他的衣袖。「我做了什麽那麽不可原諒的事?」


    「你使我渴望你(意語),」他說。「你使我憂傷寂寞,你使我渴望那些我曾發誓絕不需要、也絕不尋覓的東西(意語)。」


    她一定聽出了潛藏在那些渴望話語下的憤怒與沮喪,但她沒有退縮或嚐試逃跑。當他用雙臂環住她時,她隻是屏住呼吸,然後歎口氣。他的唇在那聲歎息中碰觸到她的。


    ☆☆☆


    潔絲聽出他聲音裏的迷亂,不需要占卜的能力也知道那是凶兆。她叫自己逃跑已經一百遍了,丹恩會讓她走。他的自尊心不會容許他強迫她,或在她逃跑時追逐她。


    但她就是做不到。


    她不知道他需要什麽,就算知道,她也不確定自己能夠給他。但她確實感覺到他的需要非常迫切,不管常識和理智如何勸阻,她就是無法棄他於不顧。


    因此她放任了自己。這是第一次見到他時,她就想做的。他在咖啡店解開她的手套時,她也想這樣做。他在暴風雨中吻她時,她更是想到受不了。


    他高大、黝黑而美好,聞起來是煙草、葡萄酒、古龍水和男人的味道。她這輩子從未如此渴望聽到他令人顫抖的低沉嗓音,渴望他強壯的臂膀擁抱她,渴望他邪惡的嘴唇占有她。


    她忍不住回應他熱烈又溫柔的吻,忍不住撫摸被他的身體溫暖的衣料,直到來到他心跳又強又快的胸膛。


    她的撫觸使他顫抖。他把她抱得更緊,從她的嘴熾熱地吻到她的頸間。她感覺到他的亢奮抵著她的小腹,感覺到那種接觸在她的私處造成的悸動熱流。她聽到理智警告她,事情發展得太快,敦促她趁尚有能力時抽身撤退,但她做不到。


    她任憑他擺布,落在她半裸酥胸上的吻使她融化。


    她原以為她了解欲望:一種吸引力,一種把男女拉在一起的強大磁力。她原以為她了解情欲:一種饑渴,一種渴求,一種使人日夜思慕、寢食不安、原始瘋狂的肉體吸引力。


    現在她才發現,她根本不懂。


    欲望是黑暗高溫的漩渦,東拉西扯地把她迅速往下拖,使她失去理智、意誌和羞恥。


    她感覺到他急躁地拉扯她的上衣係帶,感覺到係帶鬆開,但那隻有使她更急於向他的需要屈服。他顫抖的手指滑過她裸露出的肌膚,溫柔的撫觸使她也不禁顫抖。


    「吻我(意語)。」他嗄聲說。「吻我,潔絲,再一次。仿佛你是真心的。」


    她舉起手,手指伸進他濃密的卷發裏,把他的頭拉下來。她不顧羞恥地親吻他,急切地回應他舌頭的大膽需索。她的身體熱烈地回應他的愛撫,挺起酥胸抵住他溫暖的大手。


    這就是她從初次與他相遇就需要、並渴望得到的。他是個惡魔,但她還是對他朝思暮想。她想念他的一切:溫暖魁梧的身體散發著力量、傲慢和優雅……大膽的黑眸時而冰冷、時而熾熱……低沉的嗓音時而嘲弄、時而發笑,因輕蔑而冰冷,因渴望而沙啞。


    她從不知欲望為何物時就想要他。現在他已教她懂得欲望是什麽,也使得她想要更多。她掙脫開來,拉下他的頭,親吻他美麗傲慢的鼻子、高傲的額頭,和堅毅的下顎。


    「啊,潔絲。」他呻吟道。「對,還要。吻我,親愛的(意語)。」


    她隻聽到他聲音中的需要,隻感覺到他的欲望緊抵著她。她隻注意到他溫暖的雙手在愛撫她,他的嘴再次占有她的唇。在一陣悉簌聲中,他掀起她的裙子,伸手撫摸她襪子上方的肌膚。


    接著他的手突然握緊並靜止不動,他溫暖的身體變成石頭。


    他猛地抽開嘴,潔絲吃驚地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他眼中的火熄滅,變得跟他的黑瑪瑙領針一樣冰冷。


    接著她也聽到了:衣裙和灌木摩擦的悉簌聲……以及捂著嘴說話的低語聲。


    「看來我們有觀眾,崔小姐。」丹恩的聲音充滿鄙視。他冷靜地拉起她的上衣,放下她的裙子,動作中沒有絲毫保護或殷勤的意味。他使她覺得自己像食品,他在看過和嚐過後決定不值得購買。她就像擺在古董藝品店櫃台上不值得多看一眼的花哨小擺設。


    看到他冷漠的表情時,潔絲恍悟他正希望旁觀者那樣想。他要把她送入虎口,這就是他的報複。


    「你知道我們兩個都有錯。」她低聲說話,不讓旁觀者聽到。「你帶我陷入這個困境,丹恩,你理所當然應該助我脫困。」


    「是啊。」他大聲說。「我應該宣布我們訂婚,對不對?但是,崔小姐,我為什麽該付結婚戒指的代價,來買我可以免費得到的東西?」


    她聽到他背後傳來抽氣和格格笑的聲音。「我會身敗名裂。」她繃著聲音說。「你這樣做真是卑鄙無恥——和不可原諒。」


    他放聲大笑。「那就槍斃我啊!」他嘲弄地瞥看站在暗處的人影,然後揚長而去。


    ☆☆☆


    心裏充滿羞辱和憤怒,丹恩視而不見地穿越花園,扯開上鎖的大門,穿過狹窄的巷弄,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


    直到接近皇宮廣場,他的呼吸才逐漸恢複正常,極度的憤怒才化為狂暴的思緒。


    她就像別的女人一樣,就像蘇珊一樣,但心腸更惡毒,演技更精湛,設下相同的陷阱時更加狡猾。而他,盡管有多年經驗,還是自投羅網、重蹈覆轍,陷入更不堪的處境裏。


    上一次,他隻不過是輕吻蘇珊的臉頰被她貪婪的家人看到。這一次,好幾個頂尖的巴黎社交精英都看到他出洋相,聽到他呻吟喘息,像十三歲的癡狂少年般傾吐欲望和熱愛。


    即便十三歲,他也不曾表現得像個癡狂少年。即便當時,他也不曾因渴望而泫然欲泣。


    啊,潔絲。


    他的喉嚨抽緊。他暫停腳步,用力咽下喉中疼痛的硬塊,鎮定心神,然後繼續前進。


    他在皇宮廣場找了三個豐滿的妓女和各式各樣的男伴,一行人開始尋歡作樂。吃喝嫖賭才是他的世界,他告訴自己。他在其中感到快樂,他向自己保證。


    於是他賭博、飲酒、開黃腔,在鶯鶯燕燕中左擁右抱,努力忍受那熟悉又令人厭惡的脂粉香水味,一如往常地用笑聲掩飾心中的悲傷。


    ☆☆☆


    丹恩的笑聲和人影還沒有消失在花園的陰影裏,潔絲已開始努力爬出他把她扔進去的絕望深淵。接下來的每一刻,除了抬頭挺胸,她別無選擇。她麵對旁觀者,看他們敢不敢出言侮辱。他們一個個悄悄轉身離去。


    隻有一個人沒走。方洛朗一邊脫外套,一邊快步向她走來。潔絲揪著上衣跳下石棺。


    「我試過了。」他悶悶不樂地說,替她披上外套時得體地轉開視線。「我告訴他們,丹恩獨自離開,你去找你祖母了,但有個仆人看到你們進入日光浴室……」他停頓一下。「很遺憾。」


    「我想要悄悄離開。」她用沒有表情的聲音說。「麻煩你去找潘貝裏夫人來好嗎?」


    「我很不願意留下你一個人。」他說。


    「我不會昏倒,」她說。「我也不會歇斯底裏地鬧事,我很好。」


    他擔心地看她一眼後快步離去。


    他一走開,潔絲立刻拉下他的外套,盡力整理好儀容。沒有女仆的幫忙,她夠不到所有的係帶,因為它們大多在背後,但她找到足夠的帶子係緊上衣,因此不必再用手揪著。和帶子、鉤子搏鬥時,她強迫自己客觀地檢視她的處境。


    她知道丹恩沒有強奸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人撞見和她在一起的是丹恩。那一點就足以讓她在世人眼中成為瑕疵品。


    不到二十四小時,消息就會傳遍巴黎每個角落。不到一星期,消息就會傳到倫敦。她可以輕易想象出未來會怎樣。


    沒有任何自尊自重的紳士會娶丹恩玩過的女人來玷汙家族名聲。在這件事情之後,她不必奢望她的店能吸引大批富貴人士,也不必妄想靠那些人來獲得自身的成功和地位。淑女會在與她擦肩而過時抓住裙子以免碰觸到她,或是繞道而行避免被汙染。紳士會收起紳士風度,像對待最卑賤的妓女般侮辱她。


    簡言之,丹恩三言兩語就毀了她的人生,而且是故意的。


    他隻須用凶狠的目光注視他們,逼他們承認什麽都沒有看見,他們就會決定讚同他的話才是明智之舉。全世界都怕他,連他所謂的朋友也不例外。他可以使人們對他唯命是從。


    但他一心隻想報複,因為他偏執地認為潔絲傷害了他。他把她帶到這座花園,沒有其他的目的。她認為他可能事前暗示過某人,務必使事情在最丟臉的時刻敗露:她被解開的上衣滑落到腰際,他的舌頭輕舔她的喉嚨,他的髒手伸進她的裙子裏。


    雖然回憶使她臉紅,但她拒絕感到羞愧。她自認是誤入歧途的行為或許有違社會規範,但絕對稱不上罪大惡極。她年輕健康,隻不過是像無數女人一樣屈從於誘惑——那些女人如果是已婚或守寡,隻要謹慎從事就可以安然無恙。


    就算未婚的她逾越了應有的規範,她也不能責怪他占現成的便宜。


    但她可以、也要責怪他拒絕庇護她。他不會有任何損失,也知道她會身敗名裂。他明明可以幫她,而且幾乎不費他吹灰之力。然而,他卻在侮辱她之後棄她於不顧。


    那樣的行為才叫罪大惡極、下流卑鄙、不可原諒。


    她決心要他為此付出代價。


    ☆☆☆


    淩晨四點半,丹恩正在皇宮廣場的安東餐廳開宴會。這時他的同伴圈已經擴大到包括威林頓夫人的幾個客人:薩羅比、顧邦肯、方洛朗和艾司蒙。眾人絕口不提崔潔絲,反倒是詳細爭辯一個喝醉的普魯士軍官和一個法國共和主義者在玩牌室裏的鬥毆,以及隨後的騷亂。


    連妓女都覺得應該發表意見:坐在丹恩右腿上的那個支持共和主義者,左腿上的那個則支持普魯士人。她們兩個在政治和文法上的無知,會使崔博迪看來有如博學鴻儒。


    丹恩希望自己沒有想到崔博迪。弟弟的影像一閃進丹恩腦海,姐姐的倩影隨即浮現:潔絲在裝飾過度的帽子下望著他的眼……在他解開她的手套鈕扣時看著他的臉……用帽子和戴著手套的小拳頭錘打他……在雷電交加中親吻他……在舞池裏與他共舞,裙擺纏繞著他的小腿,臉上閃著興奮的光彩。後來在他的懷裏……各種影像和感覺的爆發,痛苦又甜蜜的一刻……她親吻他的大鼻子……把他的心切碎又縫合,使他相信她不覺得他是魔怪;使他相信他是美好的。


    全是謊言,他告訴自己。


    全都是設計來誘陷他的謊言和騙局。她已一無所有。因此,像家產被哥哥賭光的蘇珊一樣,走投無路的崔潔絲設下史上最古老的陷阱,想替自己套牢一個有錢有爵銜的丈夫。


    但是丹恩這會兒發現自己開始打量周遭的男性。他們每一個都比他好看,比他有教養,比他有前途。


    他的目光逗留在身旁的艾司蒙臉上。艾司蒙是世界第一美男子,雖然沒有人確實知道,但他很可能比丹恩侯爵更為富有。


    她為什麽不選艾司蒙?丹恩自問。如果需要一個有錢的配偶,為什麽像崔潔絲那樣聰敏的女人會舍大天使而就魔王,舍天堂而就地獄?


    艾司蒙的藍眸與他的視線交會。「愛情是盲目的(意語)。」他以完美的佛羅倫斯口音低聲說。


    丹恩想起艾司蒙幾個星期前提到他對「二八」有種不好的感覺,以及隨後發生的偷窺事件。這會兒望著他,丹恩再次感到心裏發毛:天使般的艾司蒙伯爵能夠看穿他的心思,就像對那處已經停業的罪惡淵藪,他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線索。


    丹恩正要張嘴反駁時,艾司蒙渾身僵直,微笑消失,微微轉頭,視線落在別處。


    丹恩順著艾司蒙的視線望向門口,但他起初什麽也看不到,因為薩羅比正向前彎身倒酒。然後薩羅比往後靠回椅背。


    然後丹恩看到了她。


    她身穿暗紅色的高領衣裳,黑色披肩罩著頭和肩膀。她的臉像冰冷的白色大理石。她銀眸閃亮、抬頭挺胸地走向大桌,在幾尺外停下來。


    他的心開始狂跳,使他無法呼吸,更別提說話。


    她瞥向他的同伴。


    「走開。」她冷冷地低聲說。


    兩名妓女自他的大腿跳下,匆忙間撞翻了酒杯。他的朋友們急忙起身退後,一張椅子倒在地板上卻沒有受到注意。


    隻有艾司蒙保持鎮靜。「小姐(法語)。」他以輕柔安撫的語氣開口。


    她掀開披肩,舉起右手。她的手裏握著一把槍,槍口對準丹恩的心髒。「走開。」她告訴艾司蒙。


    丹恩聽到她扣上扳機的喀嗒聲,和艾司蒙起身時椅子的刮擦聲。「小姐(法語)。」艾司蒙再度嚐試。


    「禱告吧,丹恩。」她說。


    丹恩的目光從手槍移到她憤怒的眼眸。「啊,潔絲。」他低聲說。


    她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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