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巧蒂真是個本領高強的妓女,方洛朗心想。而且聰明伶俐,在村民和丹恩夫人的雙麵夾殺之下,居然還能當場想魴碌募蘋?br>但作為母親,她毫無用處。


    洛朗站在窗前俯瞰旅店庭院,努力漠視背後令人作嘔的聲音和臭味。


    跟丹恩夫人照麵後,巧蒂立刻跑回她在葛米斯泥沼的小屋,收拾好家當放進一個星期前和瘦馬一起買來的破舊雙輪廂式馬車。


    但男孩卻突然因為幾英裏外的雷鳴而拒絕上車。


    唯恐他逃跑並在高原上消失,巧蒂假裝同情地答應等風雨平息後再出發。她冷靜地拿出麵包和麥酒給他吃。她在麥酒裏加了她聲稱不到半滴的鴉片酊。


    那「不到半滴」的鴉片酊使道明安靜到不省人事。她把他塞進馬車,他一路睡到後橋驛站,之後又睡了一段時間。巧蒂在途中告訴洛朗,他們的原始計劃已被破壞,以及她想出什麽替代計劃。


    洛朗信任她。如果她說丹恩夫人要那個討厭的孩子,那麽事實就是那樣。


    如果巧蒂說丹恩夫人不會向丹恩透露隻字片語,那麽事實也一定是那樣。但洛朗比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三番兩次到窗口察看丹恩或其手下的蹤影。


    「最糟的情況就是,明天出現的是他,而不是她。」巧蒂曾說。「但你隻要機警守望就行了。他在一英裏外你就看得見他,不是嗎?然後我們隻須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如果能使這個討厭的小子再安靜一個星期,我們就可以執行第一個計劃。」


    第一個計劃牽涉到犯罪。


    第二個計劃隻需要機警守望,以及聽從常識的建議。就算丹恩夫人泄露秘密,就算丹恩決定追捕巧蒂,惡劣的天氣也會使他目前出不了門。再過兩個小時天就黑了,他不太可能摸黑上路,穿越泥沼前來後橋驛站,尤其是,他不可能知道巧蒂已經在這裏。任何人都會同意,丹恩不可能那樣大費周章。


    但洛朗還是忍不住希望巧蒂有點照顧孩子的常識。如果她以前曾好好管教孩子,事情也不會演變到不見容於艾思特村民的地步。如果她後來是毆打孩子,而不是對他下藥,他此刻也不會把剛剛狼吞虎咽下去的晚餐全部吐出來,再繼續把早餐也吐出來。


    洛朗離開窗口。


    道明躺在窄窄的小床上抓著薄薄床墊的邊緣,頭垂在他母親捧著的夜壺上。嘔吐暫時停止了,但他麵如死灰,嘴唇發紫,眼睛發紅。


    巧蒂的視線與情人交會。「不是因為鴉片酊,」她仍在狡辯。「一定是他晚上吃的羊肉餿了,不然就是牛奶。他說每一樣東西都有怪味。」


    「他把每一樣東西都吐出來了,」洛朗說。「但他的情況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更嚴重。也許我該找醫生來。如果他有什麽三長兩短,侯爵夫人不會高興的;而我認識的某個人會發現絞刑架比她喜歡的接近許多。」


    提到絞刑架使巧蒂麵色煞白。「你總是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她轉身繼續照顧生病的孩子。但洛朗拿起帽子離開房間時,她沒有反對。


    他剛剛抵達樓梯頂層就聽到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嗓音。那個聲音無異於來自地獄深處,因為那正是惡魔丹恩的聲音。


    洛朗不需要陣陣硫磺味或縷縷青煙來告訴他,在他沒有盯著窗外的那一段時間,金心旅店變成了地獄,再過幾分鍾,他就會化為灰燼。


    他回頭跑向房間,猛地把門推開。「他來了!」他叫喊。「正在樓下恫嚇店主。」


    男孩猛地坐起來,雙眼圓睜瞪著洛朗。洛朗慌張地在房裏跑來跑去,收拾東西。


    巧蒂從男孩身旁站起來。「別管東西了,」她冷靜地說。「別驚慌,洛朗。動腦筋。」


    「他馬上就到了!我們該怎麽辦?」


    「趕快離開這裏。」她走到窗前審視庭院。「你背著道明爬出這扇窗戶,沿著壁架迅速移動,然後往下跳到那輛運幹草的馬車上。」


    洛朗衝到窗前。幹草馬車看來像在好遠好遠的下方,裏麵的幹草看來也沒有很多。「我做不到。」他說。「背著他不行。」


    但她在他評估風險時離開窗前,這時已經打開房門。「我們不能冒險在今晚會合。你必須帶著我的兒子,我背不動他,別忘了他值不少錢。明天到摩敦漢斯特找我。」


    「巧蒂!」


    房門在她背後關上。洛朗瞪視著房門,驚駭地聽著她的腳步聲奔向後樓梯。


    他轉身,發現男孩也瞪視著房門。「媽媽!」他爬下小床,搖搖晃晃地勉強朝房門走了三步,然後身體一歪倒在地板上,發出洛朗在這幾個小時裏聽得太多的幹嘔。


    洛朗在病童和窗戶間猶豫不決,接著他聽到丹恩的聲音在外麵的走廊上響起。


    洛朗跑到窗前,打開窗戶爬出去。十秒鍾後,當他小心翼翼沿著壁架緩緩移動時,他聽到房門被撞開,緊接著是怒吼而出的咒罵。忘了小心,他急忙移到幹草馬車的上方,然後縱身一跳。


    ☆☆☆


    丹恩侯爵衝進房間,一心想要撂倒葛巧蒂,不料卻差點踩扁自己的兒子。幸好他在一步之外注意到地上有東西擋路,而停下腳步。暫停時,他看到房間裏散布著女性衣物、一個尚有食物的盤子、一隻空的葡萄酒瓶、一張翻倒的小床,以及一些無法辨識的零星雜物,包括他腳邊那堆惡心的髒破布。


    那堆破布似乎是活的,因為它在動。


    丹恩連忙轉開視線,深吸三口氣以壓製湧上喉嚨的膽汁。他不該深呼吸,因為空氣裏彌漫著惡臭。


    他聽到那堆有生命的破布發出嗚咽聲。


    他強迫自己低頭看。


    「媽媽?」那堆破布喘著氣說。「媽媽。」


    萬福瑪利亞,滿被聖寵者,主與爾偕焉。女中爾為讚美,爾胎子耶穌並為讚美。


    丹恩記得一個孤單、迷惘、絕望的孩子在生身母親離開後尋求神聖母親的安慰。


    天主聖母瑪利亞,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


    那個孩子祈禱,但不知自己在祈求什麽。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或他的母親犯了什麽罪。但他知道他很孤單。


    丹恩了解孤單、沒人要、害怕、迷惑是什麽感覺,潔絲說他的兒子正是那樣。


    他了解這個可怕的孩子有什麽感覺,他也曾經可怕和沒人要。


    「媽媽走了,」他不自然地說。「我是爸爸。」


    男孩抬起頭,黑眼睛又紅又腫,大鼻子流著鼻涕。


    「該死,你真肮髒。」丹恩說。「上次洗澡是什麽時候?」


    男孩的窄臉扭曲成連魔鬼看了都會逃之夭夭的怒容。「滾開。」他嗄聲說。


    丹恩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我是你的父親,小壞蛋,我說你髒得需要洗澡時,你得回答:『是,父親。』你不可以叫我——」


    「混賬。」男孩發出一個介於哭和笑之間的聲音。「混賬。討厭,討厭,討厭。滾開,滾開,滾開。」


    「這哪叫令人困惑的行為,」丹恩說。「我一點也不困惑,我很清楚該如何對付。我要叫人準備洗澡水,叫一個馬夫上來把你刷洗幹淨。如果你在洗澡時正好吃到一嘴肥皂,那就更好了。」


    男孩沙啞地吐出另一串罵人的話,開始像被人釣起的魚那樣拚命扭動身體。


    丹恩沒有鬆手,但男孩的舊襯衫卻經不起折騰。破爛的衣領裂開,男孩掙脫,但隻脫逃了兩秒就被丹恩抓起來挾在腋下。


    幾乎在同時,丹恩聽到一個不祥的呼嚕聲。


    接著男孩就吐了……吐得丹恩的靴子上都是。


    接著丹恩腋下的小身體突然沉甸甸地失去了動靜。


    丹恩先是不安,然後驚慌失措起來。


    男孩被他弄死了。他不該把他挾得那麽緊,他弄斷了他的骨頭、壓碎了他的內髒……他害死了自己的親骨肉。


    菲爾出現。


    「菲爾,看我幹的好事。」丹恩聲音空洞地說。


    「漂亮的靴子被弄髒了。」菲爾隻說,靠近細看丹恩手下失去知覺的小身體。「你做了什麽事,嚇得他把晚餐都吐了出來?」


    「菲爾,我想我殺死了他。」丹恩幾乎無法移動嘴唇。他全身麻痹,無法強迫自己低頭望向……那屍體。


    「那他為什麽還在呼吸?」菲爾抬頭望向主人。「他沒有死。他應該隻是病了,也許是頂著風雨來這裏時著了涼。你把他放在那邊的小床上如何?我們來看看他究竟是怎樣。」


    糊塗,丹恩心想。潔絲會說他糊塗,或是神經過敏。紅著臉,他小心翼翼地把男孩從手臂下移到懷裏,抱著他走向小床,輕輕地把他放下。


    「他的樣子好像有點發燒。」菲爾說。


    丹恩摸摸男孩髒兮兮的額頭。「我覺得他摸起來的感覺很燙。」


    菲爾的注意力在別處。「我或許知道問題在哪裏了。」他走向小壁爐,從壁爐架上拿下一個小瓶子回來給丹恩。「我記得你對鴉片酊也非常不能適應。你媽媽離家出走時,保姆給你鴉片酊,你卻因此病得更厲害。」


    但丹恩當時沒有餓得半死,也沒有被大人拖著穿越達特穆爾的暴風雨。他安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有許多仆人服侍,有保姆喂他喝茶和擦洗他流汗的身體。


    ……最好還是把他留在她確定他會安全、並受到妥善照顧的地方。


    雖然丹恩當時不被疼愛,但他的母親把他留在安全的地方,確定他受到妥善的照顧。


    他的母親沒有帶著他一起走……否則他一定會和她一起死在世界彼端的小島上。


    這個男孩的母親留下他自生自滅。


    「下去叫他們立刻沏一壺熱茶,」他告訴菲爾。「務必加很多糖一起送上來。還要一個銅浴盆,以及他們所有的毛巾。」


    菲爾走向房門。


    「還有那個包裹,」丹恩說。「把夫人的包裹拿來。」


    菲爾匆匆離去。


    熱茶送來時,丹恩已經脫掉兒子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用床單包住他的身體。


    菲爾奉命在壁爐裏生火,並把浴盆拖到壁爐附近。他在工作時,他的主人把加了許多糖的茶一匙一匙喂給男孩喝。男孩軟綿綿地躺在他的懷裏,勉強恢複了知覺。


    喝下半壺茶後,男孩似乎逐漸恢複活力。模糊的眼神已較為機警,頭也不再像布娃娃一樣垂著。丹恩注意到男孩那頭和他一樣的濃密黑色卷發裏爬滿頭虱時,並不覺得訝異。


    但事有輕重緩急,丹恩告訴自己。


    「好一點了嗎?」他生硬地問。


    男孩抬起茫然的黑眸,固執的小嘴不停地發抖。


    「累不累?」丹恩問。「要不要睡一下?事情不急,你知道。」


    男孩搖頭,表示不要睡。


    「也對,你已經睡太多了。你會沒事的,隻是你媽媽給你吃了一些你不能適應的藥。我以前也發生過,吐得天昏地暗,後來沒多久就好了。」


    男孩垂下視線,傾身靠向床緣。丹恩過了幾秒鍾才明白男孩想要看他的靴子。


    「不用看,」他說。「它們完蛋了,今天的第二雙。」


    「是你擠壓我。」男孩辯解。


    「還使你頭下腳上,」丹恩說。「注定會使不舒服的胃嘔吐。但我不知道你在生病。」


    因為沒有潔絲在旁邊告訴我,丹恩心想。


    「但你終於會說話了,」他繼續說。「也許你的食欲也恢複了。」


    男孩又是一臉茫然。


    「餓不餓?」丹恩耐心地問。「有沒有覺得肚子空空的?」


    男孩緩緩點頭。


    丹恩再次派菲爾下樓,這次要店家送上來的是麵包和清湯。菲爾離開房間後,丹恩開始幫兒子洗臉。他不確定該施多少力,所以花了不少時間。但他總算把大部分的汙垢擦掉而沒有刮下一層皮,男孩默默忍受,但不停地發抖。


    在幾片烤麵包和一碗清湯下肚後,男孩的樣子不再像剛挖出的屍體。丹恩把注意力轉向壁爐邊的銅浴盆。


    「侯爵夫人替你準備了幹淨的衣服。」丹恩指指菲爾堆在椅子上的衣服。「但你必須先洗澡。」


    男孩發出一聲足以令以哀嚎預告死亡凶訊的愛爾蘭女妖也會感到光榮的鬼叫,他並且企圖逃跑。丹恩抓住他,不理會他的拳打腳踢和高聲尖叫,把他從小床抱起來。


    「別鬧了,」他厲聲說。「你想要弄得自己再度嘔吐嗎?隻不過是洗個澡,又不會要了你的命。我天天洗都沒事。」


    「不要!」他的兒子哀嚎,把滿是虱子的頭埋在丹恩的肩膀。「不要,爸爸。拜托。不要,爸爸。」


    爸爸。


    丹恩的喉嚨抽緊,伸手輕拍兒子骨瘦如柴的背。


    「道明,你全身都有虱子,」他說。「隻有兩種方法可以除掉它們。在那個漂亮的銅盆裏洗個澡……」


    他的兒子抬起頭。


    「不然就得吃掉一大碗蘿卜。」


    道明的上半身猛地後仰,驚駭地望著父親。


    「抱歉,」道明忍著笑說。「沒有其他的療法。」(偷偷插花:me認為這句話應該是丹恩說的才對)


    掙紮和尖叫突然停止。


    任何事,甚至是死,都比吃蘿卜好。


    丹恩小時候的感覺就是那樣。如果兒子遺傳到他對鴉片酊的反應,那麽他應該也遺傳到丹恩兒時對蘿卜的嫌惡。即使現在,他還是不太喜歡蘿卜。


    「菲爾,你可以叫他們把熱水送上來了。」侯爵說。「我兒子想要洗澡。」


    ☆☆☆


    第一遍,丹恩不得不親自動手。道明像殉道者那般抿緊嘴唇,憤慨地僵坐在浴盆裏。但洗完後,丹恩讓道明看西洋鏡一眼,並答應等他一洗幹淨就把西洋鏡給他玩。


    第二遍,道明決定自己洗。


    即使菲爾在旁監督,道明仍然弄得浴盆四周都是水,丹恩利用這段時間吩咐店家準備晚餐。


    晚餐送來時,道明已經離開浴盆,任由丹恩用毛巾擦幹他的身體,穿上潔絲找到的老式男童裝,頭發也梳整齊了。


    趁著道明專心玩他渴望的西洋鏡,丹恩和他的車夫坐下來吃晚餐。


    他拿起刀叉正要切羊肉時,發現自己竟然右手拿著刀子,左手拿著叉子。


    他凝視左手的叉子許久。


    他望向正往麵包上抹奶油的菲爾。


    「菲爾,我的手能動了。」丹恩說。


    「是啊。」車夫麵無表情地說。


    丹恩接著想到他的左臂能動一定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隻是他沒有注意到。不然他怎能扶著兒子的頭喂他喝茶?怎能一邊抱他一邊拍他的背?怎能幫兒子洗澡洗頭?又幫他穿上紐扣成排的老式男童裝?


    「它毫無醫學原因就喪失功能,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恢複功能。」丹恩衝著左手皺眉。「好像從來沒有出過毛病。」


    「夫人說它沒有毛病,說毛病出在——我沒有冒犯的意思,爵爺——你的頭腦。」


    丹恩眯起眼睛。「你是那樣想的嗎?毛病出在我的頭腦?換句話說,我糊塗了。」


    「我隻是把夫人的話告訴你。至於我的想法,我認為是有一小片東西,醫生沒有發現,也許它自己排出來了。」


    丹恩把注意力轉回餐盤,開始動手切羊肉。「一點也不錯。一定有醫學上的解釋,但那個法國庸醫不肯認錯,他的同行又都護著他。裏麵有東西,後來它自己排出來了。」


    他咽下第一口羊肉時注意力轉向兒子,道明趴在壁爐前的地毯上欣賞著哥本哈根之役。


    天大的問題縮小成一個生病害怕的小男孩。在縮小的過程中,有東西自行排出。


    凝視著兒子,丹恩恍然大悟那個「東西」並不是一小片金屬或骨頭。那個東西一直在他的頭腦,或是他的心裏。潔絲瞄準他心髒的左邊,不是嗎?也許那個器官有一部分因……恐懼而動彈不得?


    如果你離開我,我會自殺,他曾經對她說。


    沒錯,他懼怕她會離開他。


    現在他明白,這感覺自從她槍傷他那天起開始存在。當時他就害怕自己作出不可原諒之事,害怕他會永遠失去她。他一直生活在那種恐懼之中,至今依然。因為以前唯一喜歡他的女人拋棄了他……因為他是令人無法愛的怪物。


    但潔絲說,事實不是那樣。


    丹恩離開桌子走向壁爐。道明在他接近時抬起頭。在兒子戒慎的黝黑容顏裏,丹恩看到了自己:困惑的黑眸,討厭的大鼻子,慍怒的嘴。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這孩子都不算好看。他的臉不漂亮,身材也怪異——骨瘦如柴的四肢、過大的手腳和骨骼大而突出的肩膀。


    他也沒有開朗的性格,滿口髒話更增加不了他的魅力。他不是個漂亮的孩子,當然也不是可愛的孩子。


    他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而正因為和他的父親一樣,他需要有人接納他,需要疼愛的眼神和撫觸。


    那樣的要求並不過分。


    「菲爾和我一吃完晚餐,我們就出發前往艾思特莊。」他告訴孩子。「你有沒有足夠的體力騎馬?」


    男孩緩緩點頭,目光不曾離開父親的眼睛。


    「很好。你坐我的馬,如果你保證小心,我可以讓你握著韁繩。你會小心,對不對?」


    這次的頭點得快多了。後麵還跟了一句:「對,爸爸。」


    對,爸爸。


    ☆☆☆


    在丹恩侯爵有如達特穆爾荒原的心田裏,甘霖降下,愛的幼苗在曾經寸草不生的貧瘠土壤裏發芽。


    ☆☆☆


    丹恩侯爵吃完晚餐時,葛巧蒂照理說早該抵達摩敦漢斯特了,但她的人卻在相反方向二十多英裏的達威斯托。


    這是因為打算從後門逃跑的巧蒂在後門被菲爾撞個正著。他告訴她,丹恩侯爵來接兒子了,如果巧蒂知道好歹,就該安靜地迅速消失。巧蒂還來不及擠出母親的淚水為放棄心愛的兒子哭號,菲爾已經拿出一個小包裹。


    包裹裏麵有一百英鎊的金幣和一千四百英鎊的紙鈔,以及丹恩夫人的一封信。夫人在信裏指出,一千五百英鎊勝過身無分文地被流放到澳洲。她建議葛小姐訂船票前往巴黎,因為巴黎比較能容忍她的職業,而她將近三十歲的年紀也不會被視為極大的不利條件。


    巧蒂當下決定不必浪費力氣扮演悲傷的母親。她按照菲爾的建議,閉上嘴巴匆匆溜走。


    找到她的雙輪馬車時,巧蒂心裏都盤算清楚了。與情人分享兩萬英鎊和分享一千五百英鎊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她的確喜歡洛朗,但沒有喜歡到那種程度。所以,巧蒂並未前往東北的摩敦漢斯特,再從那裏前往倫敦。她決定往西南走,從達威斯托前往普利茅斯,搭乘開往巴黎的船。


    ☆☆☆


    五個星期前,方洛朗跌落陷阱而不自知。現在他意識到自己身在萬丈深淵的底部,但他沒能看出洞底是流沙,反而認為自己辜負了巧蒂的信任。


    沒錯,她趕到後橋驛站,直奔他投宿的金心旅店。沒錯,她找他,而不是自己偷偷租一個房間。沒錯,那表示旅店的房客都知道她和他有關係。但洛朗投宿時登記的是假名,所以丹恩還是有可能不會發現真相。


    洛朗後來才發現,當他因為驚慌而遺棄男孩時,那個可能性就消失了。


    男孩一定曾經聽到巧蒂叫他洛朗。更糟的是,道明能夠描述洛朗的長相,因為他在吃晚餐時一直盯著他媽媽的「朋友」看。


    心思敏捷的巧蒂看出那個問題。她叫洛朗帶著孩子,因為那是最安全和聰明的做法。


    她也說過那孩子值不少錢。


    洛朗躲在潮濕的草堆下思索著這些事,無法決定該往哪裏逃,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希望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逃出旅店的庭院。


    但旅店內外並沒有一大堆人奉命要追捕方洛朗或任何人,洛朗剛剛逃離的房間也沒有再傳出惡魔的怒吼。


    他終於鼓起勇氣爬出幹草馬車。


    沒有人攔下他問話,他盡可能沉著地走進馬廄要他的馬。


    他在那裏得知他被判緩刑。


    他聽說丹恩侯爵為了生病的兒子把旅店所有的仆人及不少客人搞得筋疲力竭。


    方洛朗認為這是命運女神賜給他機會,挽救他在愛人心中的形象。


    他很快就想出該如何達成那個目標。


    反正他現在已無可失去。


    他不僅負債五千英鎊,還即將被丹恩侯爵大卸八塊。丹恩現在惦記著別的事,但那不會持續到永遠。到時他就會追捕他以前的朋友。


    洛朗隻有一次機會,他必須好好把握。


    他必須執行巧蒂的計劃……隻是他現在必須獨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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