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北安普敦郡隆瀾莊


    跟倫敦昂士伍府保持著固定的聯係,隆瀾莊的仆人很清楚新的女主人對於家庭事務的輕重緩急與標準。


    因此,雖然隻在二十四小時之前接到通知,當公爵與家人抵達時,隆瀾莊的員工全穿上特殊儀式才穿的製服列隊迎接。這支隊伍人人幹淨清爽,製服漿得筆挺,該亮的地方都是亮晶晶的,有如軍隊般抬頭挺胸。


    然而,完美的隊伍在昂士伍公爵抱起他的新娘跨過祖屋的門檻時,全體爆發成歡呼、口哨、拍手的大混亂。


    當她想念許久的兩位小姐衝上來、像要把她壓扁似地抱住她,然後也象要被她壓扁似的擁抱時,管家太太圓圓的臉上涕淚縱橫。


    即使莊裏的總務莫頓也含淚望著公爵抱著夫人進門之後,將她放在叫得像要把屋內的古畫都震下來的獒犬歡迎隊伍之前。


    然而,它們立刻在拖著亞契進來的蘇珊出現時突然鴉雀無聲。


    “嚕——嚕——”蘇珊說。


    她的耳朵豎起、尾巴僵直,全身的姿勢很明顯地充滿敵意。莊裏的狗全為雄性、而且他們有四隻,蘇珊不隻是外來者且勢力遠遠不如地主。然而,她很清楚地宣示:不聽話的,小心被她撕成碎片。


    這讓其他的狗不知所措。


    “汪。”其中一隻遲疑地吠叫一聲。


    “汪!”這一隻稍微大膽些。


    第三隻雖然叫了,但是走到門口又走回來,高視闊步立於該處的蘇珊依然呲牙咧嘴、僵硬咆哮。


    “嘿,別生氣,”維爾告訴它。“你看不出它們隻是想跟你玩玩嗎?你不想玩玩嗎,甜心?”


    蘇珊發出低鳴,充滿敵意的姿勢略微緩和下來。


    這時,地主隊的一隻咬著一個球過來,放在蘇珊身前安全的距離處。“汪!”它叫。


    蘇珊仍然懷著警戒心上前,聞一聞那個球。不知對自己嘮叨些什麽之後,它把球咬起來,向門口走去。其他的狗跟隨其後。


    維爾與妻子對看一眼。“那些家夥會為了‘你知道的那件事’打破頭,”他說。“它們到現在還沒有趴下來,我已經很驚訝了。”他將手臂伸給莉緹,他們舉步上樓。


    “它們得不到‘你知道的那件事’,”她說。“至少不會是今天,蘇珊不在發情期。”


    “它們想事先就讓蘇珊的心軟化下來。”


    “你知道它其實是獒犬中的畸形兒,”莉緹說。“它體型太大,顏色也不對,所以我才能幾乎不花半毛錢就得到它。它的祖先出身不高,也許你不會想要你那些每一隻都附有血統證書的傳家寶與它交配。”


    “莫家對血統沒有柏家那麽重視,”他說。“例如你父親或許是柏家的私生子。但他是特別的。”


    “我才不會在乎我父親是不是掃煙囪人的後代,”她說。“重要的是他愛我母親,而且讓她快樂;更重要的是,不管他做什麽,他要把事情做到最好。我重視這樣的個性和努力,而不是血統。”


    維爾本想提醒她,柏家從來是最勢利眼的,但是他們已經抵達二樓,轉向家人所住的那一區,當他的心如此痛苦的悸動之時,他無法再說俏皮話。


    牆上掛了很多畫,不是公用房間區那些供外人評頭論足的正式畫像與風景畫,而是將曆代莫家人之家居生活呈獻於畫麵的、比較親切的個人的景象,有的是素描、有的是水彩,也有油畫。


    距離主臥室還有一半的路程時,維爾停在他知道會在那裏的一幅畫前。這是十八個月來,他第一次看它。現在,他用心且刻意地看它。他的喉嚨緊縮,胸腔無法呼吸。


    “這是羅賓,”他對妻子說。他幾乎說不出話,但困難是預料中事,他也早有全盤承受的準備。“我跟你說過他,”他繼續。“麗姿與艾美也跟你說過他,現在你看到他了。”


    “一個美麗的孩子。”她說。


    “的確,我們有其他的畫像,但這一幅是最好的。”緊繃的感覺稍微降低。“這一幅最像他。畫家捕捉到他的微笑,他那好像擁有一個隻有自己知道的笑話、而且打心底高興出來的那縷微笑。查理也有這種笑容。天哪,過去的我真是最大的傻瓜。我怎會不懂得應該擁抱那個笑容,並隨身攜帶?隻要看著他,你不想看見陽光都不可能。老天知道,我多麽需要陽光。”


    “那時的你並不想找到陽光。”她平靜地說。


    他看入妻子眼中,深刻的理解出現在深深的藍色裏。“要不是你教了我方法,我也不會找到。我說著他,麗姿和艾美說著他,”他的聲音已經比較自信和穩定了。“事情越來越容易接受。但是,我仍然很擔心有沒有能力在今天的這一刻看著他的眼睛。每次隻要想起跟他有關的回憶,我都很痛苦,我並沒有處理得很好,可憐的孩子。隻要想起他,我就想起我身邊的死亡、毀滅和冰冷黑暗的憤怒。這其實很不公平,因為那孩子在那六個月的時間裏,隻曾帶給我無窮的歡樂。”他的眼光回到畫像之上。“我會永遠的懷念他,也會因此而哀傷。但是,我也擁有快樂的回憶,而且非常的多。這是他賜給我的福氣,而且我還有那麽多的家人與我在一起。這又是另一項福氣。”


    他可以在畫像前多做逗留與傾訴,但是,懷念、分享、傾訴的時間很多。


    反正,他已經決定要做一件事,而且那必須最先做好。


    他打開公爵起居區的門,領她前往主臥室。


    那是一個巨大的房間,專為一家之主設計的,但也非常暖和。十月下旬的陽光把橡木護牆板照成金色,好像正在燃燒,也把床的四周與窗上的藍色緯帶照得金光閃閃。床的本身也很大,刻有精美的圖案,乃是幾百年前為招待詹姆斯一世(譯注:一五六六——一六一五,蘇格蘭瑪麗女王之子,因伊麗莎白一世無後而成英王)而特別製作的。


    “上一次見到這張床,是為羅賓送終,”維爾對妻子說。“我的記憶是一個垂死的孩子,這個回憶既甜又苦,但是想起來已經不再滴血。它已和其他的記憶都在我的心中。我現在相信我並沒有太遲,我在他需要的時候趕到他的身邊。”


    “我自己也有不少類似的回憶。”她說。


    她也曾守候臨終的家人,握住心愛之人的手,感覺脈搏漸漸微弱,並終於隨著生命的消失而消失。


    “你母親、你妹妹。”他說。


    她點點頭。


    他走到她的麵前。


    “這將是我們在這個房間的第一份回憶,”他說。“我希望它是完美的,我們必須用它來建立我們在這裏生活的基調。因為,這裏是‘家’。”


    她看看那張床,再看看他。她的嘴角似有若無的揚起來。


    她了解。


    他的目光往下。


    她穿著一件新做的衣服,淺淺的薰衣草色,領子上鑲有毛皮,扣子從頸間直到衣擺。“這麽多扣子。”他的手放到第一顆上麵時,低聲嘀咕。他的嘴同時落在她的唇上,開始親吻她。這吻悠長緩慢而深刻,他同時忙著解開紐扣,慢慢地來到她的腰。


    然後,他放開她的嘴,雙膝著地,繼續努力解開腰下的扣子,但是速度快了許多。


    當他終於結束,他的眼睛往上看著她。她肩膀一抖,讓長服滑過身體落到地上。


    她朝大床走上,隻曾扭頭給他魔鬼似的一瞥。終於,她斜靠在床柱上,讓它幫忙撐住身體,雙手伸到層層襯裙下麵。


    他跪在地上看著,記憶著她讓絲質襯褲滑到地上的那一刻。她解開係住襯裙上半身的絲帶,領口滑到她的鯨骨緊身褡上,露出隱約就要看見乳尖的迷人胸脯。


    她緩緩轉身,雙手抓住床柱。


    他起身,但是一點也不緩慢,立刻除去所有的衣物。她扭頭看著他豐滿的唇上掛著魔鬼的微笑。


    他來到身後。“夫人,這太放蕩也太墮落了。”


    “我是跟一個最高明的老師學到的。”她輕聲說。


    他捧住豐美的乳房,在她的肩膀與背部印下無數的吻。感覺到她因愉悅而輕顫,急切地迎合他並從內心深處燃燒起來。


    “我愛你,”她說。“請這樣愛我。”她將美麗的臀部壓向他的胯間。


    細棉布撥弄著他腫脹的男性,足以讓人瘋狂的折磨使他發出沙啞的笑聲。在公開的場合,她可以用那雙冰冷的眼睛讓人嚇得無法動彈。私下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全身都是火焰,是最沒有禁忌的蕩婦。


    他拉起襯裙。“像這樣嗎,夫人?這是你要我做的方式?”


    “是的,目前是的。”


    他握住她,手指插入絲般的毛發中,找到液態的火。來吧,她說,跟他一樣不願等待。


    他進人她,以她所想要的方式,因為據她的理解,這也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這個房間充滿熱情、歡笑和甜言蜜語所造成的回聲。他們本身都不是怯懦溫文、故作正經的人,那不在他們的天性裏麵。他們都是叛逆的、勇往無懼的、熱血奔騰型的人。他們不那麽文明,以後大概也不會。


    所以他們奔放的做愛,充分發揮他們的本性,然後到床上又做了一次。又一次。激狂、歡樂、發出許多的聲音,而且毫無禁忌。


    終於,當他們筋疲力盡地躺下來,潮濕而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熱情的氣味彌漫在空中,在黃昏薄暮金色與紅色的夕陽餘暉中,他們的愛的聲音似乎在房間裏回蕩、又回蕩。


    “哎,某位老人終於能在晚年擁有溫暖的回憶了,”維爾說。“也讓他會想活到很老很老。”


    “你最好要守信,活到很老很老,”她說。“不然我隻好找別人了。”


    “如果你想找取代的人,我勸你早早放棄,”他說。“我是不可取代的,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才具備了所有能夠滿足你的條件。”他慵懶地愛撫她柔滑的胸前。“盡管把柏家那種可以將人變成石頭的眼光射在我身上,我一點不怕。你高興怎樣把我打得團團轉都沒關係,因為我不會受傷。盡管把你可惡的腦袋想得出來的任何怒氣都發泄到我身上,我一定會非常用心地跟你吵。我知道,惹是生非是你的專長,你是柏家的魔鬼後代,也隻有莫家的惹禍精足以跟你匹配。”


    “那你最好別太早開溜,小心我追著你到地獄去。”她說。


    “我知道你會,”他大笑。“即使到達地獄入口你也不會放棄的,即使烈火燒著你、魔王對你怒吼。不過,我會設法把那種事盡量延後。”


    “我也不能再苛求了,對吧,”她說。“你都盡力了。”


    “你絕對可以相信我會盡全力做第一個活得最久的莫家人。”他的手指慢慢滑到她的小腹。“何況,我是如此好奇,我們製造出來的第一個惹禍精會是個怎樣的小魔王。”


    她按住他的手。“我也很想知道。那該有多麽的奇妙,”她輕聲又說。“我們來到這屋子的第一天、在這張床上,一個美好的嬰兒開始成長。他在愛中孕育,在太陽的光線中滋生……”她的嘴嘟起來。“還有那些無拘無束的姿勢。”


    “一個孩子會是這件事的最佳紀念。”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沒有任何事比得過。”她的手指插入他的頭發裏麵,把他的臉帶到眼前。在那雙藍眼中,一對魔鬼正在跳舞,除此之外,他再也看不見其他。“或許,”魔鬼正小聲說。“你應該再來一次,讓它更有保證一些——”


    他親吻她。“夫人,盡管放心,我一定盡我的全力。”


    他是言而有信的人。


    終曲


    一八二九年的《名人年鑒》,七月的出生欄裏,記載著:“七月二十日,北安普敦郡隆瀾莊,昂士伍公爵夫人生下一名男孩兼爵位繼承人。”


    未來的公爵受洗時的全名是德華羅賓,他是七個男孩女孩的老大,這些孩子有的金發藍眼,有的黑發綠眼,但,每一個都是如假包換的惹禍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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