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容大老爺就派人過去請柳逸,說是有貴客要他相陪,柳逸很不高興的更衣裝扮,容老爺的人他可以討厭,可是他的吩咐卻不能不聽,尤其他們是約定過的,他替他陪客,他護他周全,免受霸道流氓打擾。


    穿上大紅長袍,係上鍛麵腰帶,這是他哀悼自己的方式,如同長孫宇治說的,他正適合這個顏色。


    賭氣嗎?或許吧!


    這樣輕賤自己是為了什麽?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是負氣行事,是要一再讓自己體認,自己確實是不堪被愛的,所以長孫宇治是對的。


    確實依然在意著長孫宇治,連借口都迫不及待的替他找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難怪他不愛我。”


    難怪……


    可是之顏說他為我而瘋了……


    不許再想了,胸口的悶痛又開始了,是怨、是瞠、是恨。


    坐上華麗的轎子,走進精致的畫廊,踏入怡人的小亭台,坐在古老的琴箏後。


    等了半天都沒人來。柳逸忍不住伸出手撫弄琴弦,百無聊賴的輕吟:“蛾眉能自惜,別離淚似傾,休唱陽關第四聲……”


    溫暖的雙臂突然由身後抱住他的肩膀,對唱著:“情,夜深愁寐醒。人孤零,蕭蕭月三更……”


    柳逸的手僵在半空中,無言以答。


    “我當他們又哄我。”


    “你回來了,為什麽不來找我?”


    “既是紅塵孤零人,何必再去惹塵埃?”


    長孫宇治激動的把柳逸轉過身來麵對自己,“你真不明白嗎?我都明白了你還要逃避嗎?”


    柳逸無奈的掙紮,“你們高雅人的話我聽不懂。”


    “柳逸,我們都隻是‘半人’,都沒有了另一半,看看我們都是怎麽折磨自己的?”


    “不要再叫我柳逸!你折磨自己無妨,我可是開心得很,做這行是我本色,我樂在其中!”


    長孫宇治拉著他的衣服,“你明明最恨紅衣裳的,明明最討厭妝點成女孩子的模樣的,你不是說脫離亂彈班子後再也不願唱戲了嗎?”


    柳逸冷冷的說:“做生意嘛!老爺們喜歡就好。”


    “不要再去陪客了!”長孫宇治抓緊他的手,“回來吧!你不知道我快被相思磨成灰了。”


    “長孫公子!”柳逸站起來揮開他的手,“容老爺沒跟您說清楚嗎?我雖賣身但是不過夜的,您是要聽曲兒呢,還是要上床?要聽曲我給你唱,上床隻能在‘忘憂書院’上,您慢慢等請柬吧!”


    “柳逸!不要這樣,我和鳴鳳、之顏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容老爺把你還給我……”長孫宇治緊抱住要逃離的身體,“你知道嗎?我愛你!我好愛你!”


    柳逸僵硬了一下,開始喘息著,“我求你……你放了我好不好?同樣的情節不要再來一次,真要我死才甘心嗎?再不放手我要咬舌了!”


    長孫宇治忙鬆手,“不要咬!我放手了。至少你答應我,不會再想不開。”


    柳逸拉著群角往外疾走,“還有什麽事值得我想不開的?你別追!我就是不接你這個客人又怎樣?我洗手不幹可以吧?”


    “我不是要逼你……”


    “還敢追!”柳逸扯下一頭的妝飾,“我不幹了,你還敢死纏著不放?還是你又想以長孫家的權勢來逼人?”


    “柳逸,我是真的愛你,你的投湖帶給我極大的震撼,直到那一刻,我終於無法再用道德的假麵來偽裝自己,什麽禮教,什麽世襲的爵位都不重要,若是失去你,人生還有什麽樂趣?”


    長孫宇治拉住他,也動手幫他摘除礙手礙腳的飾物,“不需要這些虛華的妝扮,不需要這樣費心妝點你,我就是愛你,愛原本那個幹幹淨淨的小柳逸。”


    長孫宇治已經拉下他大紅紗袍,露出月白色鍛底袍。


    “我不幹淨,在你眼裏我從未真正幹淨過!”


    “不,是我的眼睛不幹淨!”長孫宇治抱著那薄衫下的身軀,依舊是個修長健美的男兒身,“是我的問題,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柳逸,我好愛你……真的,不管你做過什麽,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就是情不自禁的愛上了你。”


    清秀的臉龐映著月色白袍,一頭烏黑的長發毫無矯飾的自然披在肩上,略微削瘦卻依然俊逸的身型透露出青春的氣息。


    柳逸忍不住捂著嘴轉過身。沒想到今生今世自己也能擁有真心的愛護,這份愛怎生來得這麽晚,這麽痛,卻讓他如此欣喜。


    “怎麽了?你不舒服?”長孫宇治擔心的攬著柳逸抽動的肩膀探視著,“你在哭?”


    “混帳東西!”轉過來的是令長孫宇治夜夜懸念的溫柔笑容,“我看你有點問題,好好的對你不知珍惜,非要人大聲小聲的吼才高興。”


    “你盡管吼,就算是打也無妨。”


    “死皮賴臉的!”一抹飛紅飄上柳逸的臉,他輕聲罵著:“還稱什麽京城名士,哪有這麽厚臉皮的名士?”


    長孫宇治高興的說:“什麽名士呀?都是些假風流假瀟灑,有你在身旁,別說風流名士了,就是當條狗也無妨。”


    柳逸搗住嘴輕笑著笑,“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想要個狗奴才想很久了。”


    “汪汪~”長孫宇治伸出舌頭來。


    破鏡終得重圓的倆人相擁於暮色中……


    ***


    “至善園”五扇紅漆金獸頭門叩的的大門敞開了,門口兩座巨型石獅上爬了幾個頑童,互相嘻鬧著。


    “哎呦!你拿石子丟人!我告訴爹爹去!”


    “活該!誰叫你不下來,你騎了那麽久了,該我爬上獅頭了!”


    兩座獅子本來是兩派人馬對峙,正上演著平妖記,結果左邊卻先起了內哄。


    鬧得喧天時,門內走出一個俊逸的青年,“上課啦!全部上太元書齋去。”


    孩童們聽若無聞,似乎這青年的說服力不怎麽樣。


    “還不快滾下來!”另一個較低沉也較嚴厲的聲音傳出,十幾個孩子忙乖乖的爬下來,伸舌縮頸的走進門內。


    “他們就怕你。”柳逸無奈的說。


    長孫宇治安慰著他,“我是最老最凶的嘛!”


    柳逸聽了一笑:“你比柳師傅老嗎?”


    長孫宇治偷偷的捏了他的手一下,“淨會抓我語病!”


    “哎呀!敢捏我?”


    長孫宇治忙裝出害怕的表情,“不敢了,孩子們怕我,我可是怕你。”


    長孫鳴鳳在園內看著長孫宇治和柳逸打情罵俏,開心的轉頭對柳之顏說:“我就說吧,柳逸是愛著哥哥的。”


    柳之顏點頭,“還好當初沒有聽柳逸的話,瞞著長孫宇治他還活著的消息。”


    “是誰的功勞呢?”長孫鳴鳳挑高了一邊眉。


    柳之顏失笑,“你的、你的,你最聰明,最善心,替我們領養了這些孩子,讓我爹也高興了。”


    長孫宇治和柳逸並肩走過來,聽到書齋內傳出孩子們童稚的嗓音,長孫鳴鳳和柳之顏也依著他們的眼光往同個方向看去,隻聽童音齊聲念著:十目九節尺八蕭,采自雲山千裏遙。鳳眼開音分山口,吟風一曲仙樂飄。鳳蕭尺人聲嗚嗚,低語訴情若所思。高亮婉轉繞梁舞,傳心十指一氣呼。


    至善園有兩管鎮園寶蕭——“之顏鳴鳳”和“泣血鶯啼”,不過柳師傅正尋找上好竹母要製第三管絕品蕭,名字已經想好了,就稱之“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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