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園”內曲徑通幽,後花園中有畫廊曲榭,玲瓏石山,側媚旁妍的花叢,回護其間的小溪,水邊有山,山下即水,三間小樓座落在秀麗風景間,皆是簾幕半遮,非常雅致。


    雲月和兩位貝勒爺坐在八角涼亭中,卸了台妝,一身飄逸的月白白紗袍,腰間隻係一條紅色鴛鴦戲蓮繡花帶,頭上用紅綢軟帶把烏黑發絲綁起。


    簡單的衣袍卻更顯得他瑰姿豔貌,清麗秀逸,天然風致,顧盼非凡,俊俏中帶著幾分女兒氣。


    三貝勒看著雲月沉默的坐在瑤琴前,不似平日熱絡,不悅的說:“月兒今天唱戲很不專心啊?”這雲月裳原是桃花渡的那個小雲月,三貝勒私底下仍是喚他的本名。


    三貝勒玄焱今年有二十八了,當今的幾個皇阿哥中,就屬他最有民間威望,不為別的,隻因他平時培養起一批自己的人馬,辦起事來又手段毒辣、六親不認,誰也不敢得罪他。


    雲月前年初在其它的戲班登場,原本已被買下送人,但他俊美過人的外表和脫俗的氣質,加上乖巧溫順的個性,被三貝勒一眼相中,於是替他贖了身,後來又蓋了“寒園”讓他獨挑大梁。


    表麵上三貝勒玄焱是看戲,事實上他是要雲月幫他招待客人,在朝廷中建立起屬於他的一派人馬。所以玄焱經常帶人到“寒園”,每每聽完戲,雲月在酒席間盡展他長袖善舞的本事,合座盡歡,不知替玄焱拉攏了多少人。


    雲月今天的確有點分神,他輕輕笑著,抬起手來撥弄了幾下眼前的瑤琴,哼了幾個短音之後,才偏著頭說:“我好象看到了兒時的玩伴,可是又覺得不可能……我們桃花渡的人不是打魚就是種田,哪有人能穿著華服進京城看戲了?”


    “到底你是唱戲還是認親呐?四貝勒今天第一次來看你,你膽敢在他麵前放肆?”玄焱冷冷的問。


    四貝勒玄梵連忙打圓場:“這算不得什麽放肆,今日能聽雲月一曲啼破金石,本爵已心滿意足。”


    雲月看看三貝勒的臉色還是緩和不下,知道他因為自己的失態感到麵子掃地,尤其他還特地帶著四貝勒來賞戲,玄焱不是那種能忍受錯誤的人。


    自己是他買的人……犯了錯,是要挨罰的。


    “就讓小的給四貝勒唱曲《勸酒歌》吧……唱完給四貝勒敬酒賠禮可成?”


    看著雲月柔情綽約的笑臉,三貝勒也解了點氣:“好,就給你個贖罪的機會吧!”


    雲月於是輕拈著弦,叮叮當當的彈唱起:“勸君一杯君莫辭,勸君兩杯君莫疑,勸君三杯君始知。麵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時勝醒時。天地迢迢自長久,白兔赤鳥相趨走,身後金星掛北鬥,不如生前一杯酒~~”


    雲月唱罷,站起身來走向兩位貝勒爺坐的石雕圓桌,恭敬的端起酒杯說:“月兒放肆了,還請四貝勒海涵。”


    三貝勒玄焱一笑,拉住雲月:“別真喝到見底,你酒力差,啜一口也就罷了,四貝勒不會跟你計較的。”


    雲月無奈的笑著:“罰也由您,不罰也由您,三貝勒真會捉弄人……”


    玄焱見他說得可憐,心弦一動,幹脆把他拉入懷裏:“當然都由我,你不是我的人嗎?當然怎麽罰都可以不是嗎?來,乖乖坐我腿上。”


    雲月笑著推開湊近的唇:“三貝勒……四貝勒在呢!您也做個榜樣給弟弟看。”


    四貝勒玄梵卻早就看傻眼了,雲月長得十分清秀,俊美卻不脫稚嫩,笑臉如花,又媚於言語,這跟他往日所接觸的貴族公子哥完全不同。


    而雲月一身修長纖細的骨架,又完全不同於女人的肉感,讓他不知該怎麽麵對這樣一個人。


    “能怪我嗎?看你多會引逗人?四貝勒都傻了。”


    玄焱明知玄梵稟性單純,還故意在他麵前用手壓著雲月的頸子,偏要去親吻那溫潤的唇。


    “嗯……”


    雲月皺起眉頭,想用舌尖把粗暴的唇頂開,卻被玄焱壓得死緊,除了乖乖接受那個懲罰似的吻外,也別無它法了,他隻好用舌尖去纏繞玄焱,好讓玄焱早點滿足。


    “好乖。”玄焱滿意的放開他。


    ——乖……從小大家都是這樣誇自己的……雲月心裏幽怨的想著。


    “請三貝勒饒過小的吧!在四貝勒麵前……怎好這樣摟摟抱抱的呢?”


    四貝勒玄梵看著雲月姣美卻顯得疲憊了臉,覺得十分不忍,忙說:“三哥,我們今天別在外頭耽擱太久,皇阿瑪說要談減稅的事,我們得先擬個章程。”


    玄焱馬上笑著對玄梵說:“你先回府,我待會兒到四貝勒府找你。”


    雲月似乎心中早有準備,還是淺淺的笑著,玄梵隻好歎口氣,說:“三哥早點來,我等你。”


    四貝勒一走,玄焱馬上粗暴的抓起雲月,把桌麵的酒菜都撥到地下,將他壓倒在石桌上:“你在我麵前挑逗別的男人?”


    “三貝勒?小的沒有啊!”雲月嚇了一跳,卻還是壓抑恐懼,溫柔的笑著,“您是指四貝勒……是您要小的給四貝勒賠罪,不是嗎?”


    “誰在談四貝勒?你說什麽見到兒時玩伴,我看你根本是找借口引逗人!你就這麽喜歡讓人盯著你瞧?”玄焱玄焱邊說邊撩起雲月的衣袍,雙手也不安分的撫摸著他的肌膚。


    “絕對沒這回事,貝勒爺發什麽火呀?戲子本來就是給人觀賞的,如果沒人要看小的,小的豈不是就要丟飯碗了?”


    雲月也知道三貝勒根本是故意發火,他雖然疼自己,可是殘酷的本性難改,總是要叫自己難堪才高興。


    玄焱見雲月的眼神飄向別處,大掌便用力的握住他精巧的下巴,使勁一捏,狠狠的說道:“專心看我!越來越狂妄了你!真是寵你寵過了頭,居然當著我的麵也敢亂來。”


    “三貝勒……”雲月疼得皺起了眉,“疼……貝……貝勒爺,別捏出傷來,傷了就上不了台了,放了小的罷?今後再不敢了。”


    玄焱享受著雲月的求饒,邊咬住他溫潤的唇,邊挑釁的說著:“皺什麽眉?不高興?你很討厭我嘛,不想讓我碰你?”


    雲月感覺被分開的雙腿間,突的被炙熱的堅挺頂著,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沒的事,請三貝勒下手輕點吧?今晚您不是還要小的到和親王那應酬?我得打起精神幫三貝勒拉攏人呐。”


    “你就是乖,怪不得爺偏疼你……放輕鬆點,別自己招痛……晚上給我卯足了勁拉攏和親王,讓他在阿瑪麵前替我美言幾句。我若封了王,第一個就賞你。”


    “嗚……”玄焱的進入讓雲月倒抽一口氣,但他仍舊撐著笑,“啊……月兒知道,謝三貝勒厚愛……啊……”


    ——哼!投靠四阿哥不成,但如果跟和親王弄上了,玄焱日後也不敢再對我為所欲為了吧!玄焱你也太有自信了,就不怕我陣前倒戈?雲月心裏盤算著。


    “月兒……啊……我的好月兒……”


    雲月被一陣陣的快意激得也想放聲申吟,卻礙於四周沒有任何遮掩而不敢出聲,隻好咬住自己的手背忍耐。


    聽到玄焱高聲叫著自己的名字,心裏卻覺得好笑,他搞不懂,要做就做,為什麽玄焱總在發泄時高喊著他的小名。


    玄焱發泄後,喘籲籲的低頭看著雲月的笑臉,愛憐的就著交合的姿勢拉起他:“讓我疼疼就這麽高興?原來你也是個癡情種。”


    雲月迷惑的倚在玄焱胸前,心裏暗想,他成天唱情、唱愛,唱盡人間的癡情苦,唱破紅塵的愛恨歡,但講到“愛”、“情”他仍不明白……


    “三貝勒,到底什麽是愛呢?”


    玄焱還在激情中,摟著他滿臉親個不停:“小家夥,問這個做什麽?”


    雲月有點煩躁的撇開臉:“小的在想,怎麽您老在‘那時候’叫著我?”


    “頻呼月兒原無事,隻為檀郎認得聲。不叫叫你,你怎麽認得清現在騎在你身上的是誰?”


    “三貝勒可是冤枉人了,小的又不是跟誰都來的,小的跟人睡,還不都是應您的吩咐嗎?”雲月有點不悅的掙脫玄焱的懷抱。


    玄焱笑著幫雲月整理衣服:“別鬧別扭,若非我識貨,把你從舊班子贖出來,替你建了新園子,讓你在這裏好好表現,不然你這朵豔香,就要可憐兮兮的枯死枝頭了。”


    到底是默默無聞的老死戲班好,還是跟著玄焱四處拉攏高興比較好?雲月還真是迷糊了。


    對雲月而言,隻要玄焱別對他太狠毒,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的,反正今生已注定如此淒苦了。


    “三貝勒,您覺得小的可憐嗎?”


    “可憐?”


    “您剛說如果沒遇上您,小的便是可憐,可又有人說月兒碰上您,算月兒可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月兒為何怎樣都可憐呢?”


    玄焱凝視著雲月一雙晶瑩剔透的眼和他俊秀的濃眉,他常這樣看雲月,卻覺得這小家夥的心讓人摸不清。雲月對自己的命運從未抱怨過,卻也從未有過任何期待,表麵上是溫順知禮,說穿了,就像沒有“心”。


    “月兒,那你覺得自己可憐嗎?你想要什麽,告訴三貝勒,什麽都可以跟三貝勒開口要。”


    雲月一雙眼更迷惑的看著玄焱,疑惑道:“要什麽?小的沒有想過要什麽,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這麽知足?那……月兒喜歡什麽呢?告訴三貝勒好嗎?”


    雲月柔柔的笑著:“人生一世曇花現,盡在虛無飄邈中,有什麽好喜歡,又有什麽好討厭的?三貝勒也太執著了些。”


    玄焱越看那張美麗的笑臉,卻越覺冰冷,他從沒想過,月兒竟是個沒有喜怒愛恨的人,難怪他怎麽為難月兒,他還是笑著接受。


    玄焱突然震怒了,他抓緊雲月的手腕:“我對你執著?那你對我呢?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麽?”


    “疼!三貝勒今天怎麽了?”雲月咬著下唇掙紮,“三貝勒是恩人,是主子,小的沒有忘記呀!”


    “可你並不愛我!”玄焱更粗暴的抓緊雲月,“告訴我,你愛我嗎?”


    雲月疼得眼眶都紅了:“月兒就是不懂‘愛’才問您的,怎麽三貝勒又回過頭來問我了?那您倒是先跟月兒說明白,到底‘愛’是什麽東西?”


    “天啊……”玄焱頹然放手,搖著頭說,“你真是可憐。”


    雲月皺眉揉著手腕抱怨著:“到底月兒哪裏可憐了?三貝勒別欺負小的就好,偏要弄傷人,還來說人可憐。”


    玄焱同情的摟著他:“月兒……你是可憐,連愛人都不會,難道沒聽過人說‘隻羨鴛鴦不羨仙’嗎?”


    “草木無情,是以草木年年綠;天地無情,是以天地亙古存。小的幹什麽要愛人?豈非自討苦吃?”


    看雲月如同石頭般無法點化,玄焱隻好拍拍他的背:“你真像個出家人,無欲無求的。隨你高興,橫豎無情不似多情苦,這樣也好,你誰都不愛的話,更方便幫我辦事。隻是你不愛我,也不準你去愛別人。”


    雲月噗哧一笑:“三貝勒還真小氣,就算小的愛別人又怎麽樣?”


    玄焱溫和的摸摸他的頭,笑著說:“我、會、讓、你、死。”


    雲月楞了一下,他真被玄焱的認真搞迷糊了,自己不過是他買的戲子,勉強也隻能算個男寵,玄焱這又何必?


    “三貝勒……小的永遠都不會去愛上別人。”


    玄焱沒有再談下去,甩甩衣袖,說:“下去休息,我得先到四貝勒府,晚上我會派人過來接你,記得打扮華麗些,親王們就愛那調調。”


    “好的……三貝勒……”


    玄焱為什麽可以允許自己去陪客,卻不準自己愛上別人?雲月怎麽也想不通。


    管他!反正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去愛上誰的。


    雲月小睡片刻之後,玄焱就派人來催了。


    他隻好打起精神換上一身長紗罩袍,腰間除了三條不同色的軟腰帶外,還係著兩塊玉玨,一隻湘繡小荷包,一支扇子用百條結穗係上,頸上掛著金線穿玉佩,頭上戴著百鳳朝陽穿珠束發,發間還編入幾顆珍珠,穿上繡鳳軟花鞋。


    連扮楊貴妃都沒這麽累人,等穿戴完,雲月簡直累得不想出門。


    看著鏡中的自己,雲月感到奇異的陌生,他知道自己長得俊俏,也看過上了台妝的自己,雌雄難辨的樣子。可是下了台仍這樣妝扮,卻讓他認不出自己。


    坐上了四人輕轎,雲月被搖晃的轎身跟頭上沉重的首飾濃得昏昏欲睡,隻好拉開轎簾,讓新鮮空氣由小窗流進來。


    外麵好象很熱鬧,雲月忍不住往轎外窺探。


    ——又是他?


    “停轎!快停!”雲月急著大叫。


    路上站著的是風令揚、駱俊宇還有幾個夥計,因為做成了一筆大生意,正要進入酒樓慶功。互相讓道時,幾個夥計突然看著風令揚的身後,瞪大了眼,口水要流出來似的。


    風令揚也順著眾人目光轉頭。


    “風令揚?”雲月看到他驚訝的眼光,忙笑著走近,說,“你是令揚哥哥?我是雲月呀!”


    風令揚激動的看著他:“雲月?真是你?”


    雲月高興的抓住他的手,連忙說:“是我!下午在戲園裏我就看到你了,令揚哥哥你怎麽會進京來呢?”


    “我做生意呀,但……你……怎麽唱起戲來了?”


    雲月聳聳肩:“沒辦法,討生活嘛。”


    風令揚這才留意到他的妝扮:“怎麽你下了太還是穿成這個樣子?”


    “我得上親王府裏應酬……”雲月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應酬?”這種事風令揚已是行家了,表麵上說是應酬,事實上……


    “雲月,這樣的場合不好,別去好嗎?”


    “不能不去,我不去的話,三貝勒會氣死的。我得走了,令揚哥哥,明天能到‘寒園’來找我嗎?”


    “雲月……別去……”風令揚幾乎是以哀求的語氣說話。


    “我真得走了,三貝勒那脾氣發作起來不是好玩的,有話我們明天再說吧!”感受不到風令揚的感傷,雲月滿心隻有與故人重逢的喜悅。


    雲月笑著往後退一步,正要轉身,風令揚卻突然拉住他:“雲月,我好想你。”


    雲月茫然的看著他,似乎想講什麽,又突然露出害怕的眼神,搖搖頭甩掉風令揚的手,說道:“我真得走,再晚就糟了。”


    坐上轎子,雲月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又急又重,他迷惑的摸摸胸口:“這是怎麽了?”


    風令揚不過是抓住自己的手腕,自己卻覺得是心髒被抓起來了,簡直要喘不過氣。


    那個從小欺負自己的人,到現在還是對自己有這麽大的影響力?


    “風令揚……”雲月偏著頭,突然覺得非常不想去應酬了。


    到親王府時,果然是遲了,酒席已經開始。玄焱邊拉著他向和親王介紹,邊用裏捏著他的手當作警告。


    “大哥,這是月兒,彈得一手好琴,歌喉也不錯。”


    和親王現在三十出頭,正當年盛,又銜有封號,對倡優等人向來隻存著賞玩的心態,未曾想到要有越矩的行為。


    和親王笑著說:“既然如此,勞煩月兒給我們這些俗人唱些小曲如何?”


    雲月帶著恐懼先看了玄焱一眼,才笑顏如花的說:“隻怕汙了王爺的耳朵。”


    看著雲月的笑容,和親王隻覺得心神一晃,忍不住拉著他的手說:“哈哈,難得月兒天生一副好歌喉,今天可要不醉不休。縱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風流。今天月兒得好好陪本王喝幾杯,若能讓本王醉得胡說八道,明日自有賞賜。”


    月兒笑臉盈盈的說:“王爺肯聽月兒的荒腔走板,月兒已經感激不盡了,怎能再領王爺的賞?”


    “哈哈,懂事!月兒真懂事!三弟,你帶的人真是教養好,這麽乖巧的好孩子,叫人不得不疼他。”


    玄焱原本因為雲月的遲到而滿腔怒火,但看到和親王對雲月又愛又憐的態度後,火氣已消了一半:“是大哥有肚量,沒讓這小家夥給惹毛了。我還覺得月兒不會說話,怕得罪了大哥,回去我要好好教訓他呢!”


    “噯!”和親王把雲月護在懷裏,“你可別對月兒動粗,人家細皮嫩肉、我見猶憐的,我疼他都來不及了……”


    雲月乖巧的倚在和親王的胸膛上:“王爺不知道,三貝勒最尊敬您,成天說他大哥的好處,還說要跟大哥多學學怎麽做人。三貝勒可看不得人衝撞了您,看月兒進來了半天,也沒給您敬酒,難怪要教訓月兒了。”


    “喔?我倒不知道三弟這麽尊敬我這個大哥,阿瑪昨天還在說,不知要叫誰去刑部坐陣,我看三弟很可以擔當此一大任。趕明兒我幫你在阿瑪麵前提一提,有了差事,就有立功的機會,離封王也不遠了……”


    雲月一席話討好了兩個人,玄焱滿意的向他點點頭,示意他見好就收。


    雲月於是拉著和親王入席,自己卻站著給兩個人斟酒,斟滿酒便退到後麵,坐在瑤琴前拈弦輕吟。


    “月兒也過來喝酒。”和親王越看越覺得他動人,帶著三分酒意拍拍自己的腿,要雲月坐在他腿上。


    雲月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強撐著笑走過去,接了酒杯坐在和親王腿上。


    “月兒敬王爺一杯,願王爺福澤綿長、官場亨通。”


    “等等……”和親王抓住他的手,“不如敬個皮杯如何?”


    聽了王爺的話,雲月毫不猶豫的以口含酒,把唇迎上,將酒徐徐灌入和親王口中。


    玄焱在一旁掛著笑,心裏卻燃起熊熊大火。


    和親王喝得盡興,幹脆就著唇順勢吻了雲月,直吻到雲月氣喘籲籲才放開他。


    “王爺……”雲月覺得頭暈目眩的,忙靠在和親王身上。


    “換我敬月兒一杯。”


    “月兒不敢……嗚……”


    當然又是一個皮杯。


    和親王仗著幾分酒意,又看雲月總是笑著接住他的唇,所以一口口的含著酒,灌得不亦樂乎。


    玄焱幹脆眼不見為淨,站起來一拱手:“不如,今晚就讓月兒留下來陪大哥開心吧?兄弟先走了。”


    “等等……”和親王留戀的看了雲月一眼,“帶月兒回去,府裏有府裏的規矩,不能放他過夜,改天我再到戲園子給他捧場。”


    說著又回頭在雲月耳旁低語:“月兒可別惱,我是講規矩的,府裏不留倡優。不過,本王改天一定去給你捧場,好嗎?”


    雲月點點頭,腳步不穩的站了起來,玄焱看了忙過來扶他。


    和親王看他滿麵桃紅的樣子,不舍的追問:“月兒醉了?”


    “他最不能喝酒的。”


    和親王聽了有幾分意外,問道:“那你還帶他來陪酒?”


    和親王雖然也遊戲花間,可最痛恨逼迫人的行為,馬上對玄焱帶雲月來的動機起了疑心。


    雲月忙站穩了腳步,緩道:“月兒今晚跟王爺喝得很開心,難道王爺不喜歡?”


    和親王沉吟了一會兒,才笑著說:“見了你怎麽可能不喜歡?我是怕你委屈,沒人逼迫你吧?這逼良為娼可是重罪一條,就是皇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


    邊說著,還瞥了玄焱一眼。


    雲月醉眯星眸、巧笑倩兮的說:“我是從小給拐賣入戲班子的,要不是三貝勒見憐,現在還在戲班裏苦熬呢!哪裏能與千歲爺同席共飲了?說來還算是月兒有福。”


    和親王這才釋懷,笑道:“我還當三弟仗勢欺人,看來我是誤會他了。”


    “三貝勒極善心的,百姓間都流傳著他是菩薩轉世呢!哪裏會欺壓人?”雲月繼續說著。


    這根本是任意胡謅的話,但和親王不知實情,更何況月兒一臉稚氣未退,俊秀裏還藏著孩子似的天真,讓他說出來的話更有說服力。


    和親王聞言開心的笑著說:“真的?皇阿瑪仁民愛物,要知道三弟在民間有如此好名聲,一定高興。”


    玄焱故作謙遜,說:“這點虛名哪裏能傳入阿瑪耳裏?”


    “我幫你在阿瑪麵前提個幾句不就成了?”


    玄焱還要謙讓,和親王卻因看雲月醉眼迷蒙而感到不舍,說:“快送月兒回去吧,扶著他,別讓他跌倒了。”


    玄焱扶著雲月走出門,上轎前在他耳邊低語:“今天你算是將功贖罪,不然你這樣遲到的情況,我可不會輕饒你。”


    雲月無力的坐進轎中,皺眉道:“小的知道,下次不敢了。和親王喝的什麽酒?小的頭好暈,請三貝勒讓小的回去休息好嗎?”


    “今夜我精神倒好,待會兒我跟你回‘寒園’。”


    “三貝勒……小的真的很累……”


    玄焱把轎簾一蓋,命令道:“別說了,起轎!”


    雲月在轎中閉上眼,輕歎一聲。


    是夜,微弱的燭火,映在一張俊俏的臉孔上,清幽的雅房內彌漫著春意,忽明忽滅的燈火,隨夜風的滲入而搖曳不已。


    人影,也搖晃著。


    “啊!求求您……三貝勒……不……不要了……啊……”


    雲月難受的低趴在床上,抓著床單的手指關節幾乎都泛白了,玄焱今晚刻意給他懲罰似的,激情得幾乎讓他發狂。


    “貝勒爺……饒了我吧……小的再不會遲到了……啊……”


    玄焱一個用力的挺入,讓雲月受不住的悲鳴。


    明明說要讓他將功贖罪的,卻還是故意折騰他,這就是三貝勒玄焱的真麵目,雲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心裏卻還是覺得受傷。


    抓著雲月因激烈的歡愛而微微顫栗的腰,玄焱抱起雲月的身子,讓他坐在自己的身上好讓他挺舉著……


    到底怎麽了?雲月完全搞不懂狀況,玄焱越來越奇怪,要自己陪酒的人是他,陪了酒又生氣的也是他,遲到要罰人,拉攏了和親王還是要罰人,怎麽都討好不了他,玄焱該不會是病了吧?


    “月兒……月兒……你是我一個人的……”


    “別……啊!”


    最後幾次衝撞,讓雲月一陣陣暈眩,不支的癱軟在玄焱懷裏。


    “月兒?”


    雲月氣喘籲籲的仰躺在玄焱懷中,費力睜開眼凝視著玄焱,那雙濃眉鳳目應該是許多姑娘愛慕著吧?為什麽玄焱卻總是纏著他?


    “爺……您是不是很討厭我?”雲月伸手撫著玄焱緊瑣的眉心,想不透為什麽三貝勒的表情這麽複雜。


    聽到雲月顫抖虛弱的聲音,玄焱有幾分不舍:“為什麽這樣想呢?我表現得像很討厭你嗎?”


    “三貝勒脾氣越來越大了,叫我不知道怎麽討好您,要不是討厭我,為什麽總是要叫我難受?”


    燭光映照在雲月俊美的臉上,讓他在嬌柔中帶著幾許無辜,而玄焱卻矛盾的理不清自己的頭緒。


    他確實戀愛月兒,可以說隻要每天一睜眼,他就想要見到這個既稚嫩又成熟的小人兒。可是他又需要月兒以無辜的姿態來替他應酬,任何場合隻要月兒在,氣氛總是特別融洽,沒有月兒,他會辛苦很多。


    自己不是太子,生母又不是得寵的妃子,如果不建立起自己的人馬,在幾個阿哥的爭鬥中,一下子就會被吞沒了。


    他想要踏上青雲大道,月兒就隻好當犧牲品。


    可是這念頭卻讓他越來越無法忍受。


    “月兒,我想獨自擁有你。就是太喜歡你了,所以看到別人抱你會讓我受不了。”


    擁有卻是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感情:“那以後應酬時,您別看月兒好了。”


    “不看的話我更會胡思亂想,我會想……那人是不是這樣占有你,一樣吻著這雙唇……我受不了!”


    玄焱突然槌了床一下,讓雲月又嚇了一跳,他費力的定了定神才能再開口:“爺真是……抱就抱嘛!月兒還是要回您身旁的呀!”


    “你真的不懂?妒嫉之心你懂吧?我就是不要別人動你!”


    “什麽意思啊?月兒越來越不懂貝勒爺了,月兒又不是背叛爺或出賣爺,為什麽貝勒爺要這麽生氣?”


    “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或許我……愛上你了,或許我太愛你,愛到要恨你。”


    雲月茫然的撐起身子看著玄焱:“愛?”


    他偏頭想了想,疑惑道:“我真不明白這個字,有很多人對我說過,都說得咬牙切齒。可如果愛人這麽難過,為什麽您還是要愛?”


    玄焱淡淡的笑著撫摸他的唇,說:“我真不知該可憐你還是羨慕你?你竟無愛無恨,連貪嗔癡也一概皆無,活在世上怎會快樂。”


    “快樂?”雲月累得躺下來閉著眼,“貝勒爺……其實小的才不了解您,當阿哥時想封貝勒,當了貝勒又想封親王,等封了親王之後呢?天下的皇帝就隻有一個,爭也爭不來,幹脆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多好……”


    玄焱不禁失笑,說:“哪能人人都像你無欲無求的?說真的,小月兒,你可有想要的東西吧?告訴我,無論多荒唐都沒關係,我給你想辦法,當作是給你的賞賜。”


    “真的沒有……”雲月的聲音已經接近夢囈了。


    玄焱側臥在雲月身邊搖著他:“別睡著,今天你非得回答了這個問題才能睡。”


    “好累……三貝勒別這樣磨人嘛……”雲月無奈的硬睜眼苦笑著。


    玄焱幹脆咬住他的唇:“說!”


    “放……我說、我說……會痛!”


    玄焱滿意的鬆口,問著:“是什麽?你想要的是什麽?”


    雲月看了玄焱一眼,又垂下眼來:“……隻是想想而已,說了三貝勒別生氣。”


    “你說,我不會生氣的。”


    雲月猶豫不決的低聲說:“我是想……如果能休息一天,不唱戲、不應酬,連……連晚上都能休息的話,不知有多好。”


    玄焱起先是訝異的看著雲月,後來專心的凝視著他,才發現那張俊俏的臉蛋上,帶著濃濃的疲倦。或許不隻是身體的勞累,他的月牙兒的心裏可能也疲倦不堪了吧?


    月兒總是笑著接受一切,他倒沒想過這個少年所有的心願,竟是這麽微小——隻想好好休息一天而已。


    這樣微小的心願,卻讓玄焱感到心酸。


    “三貝勒生氣了?……月兒不過是說說而已,您別當真。”


    雲月又閉上眼,卻完全沒有失望的表情。


    ——難道他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了嗎?玄焱心想著


    “月兒……可憐的月兒……”玄焱忍不住撫摸著雲月微微皺起的眉心,“您真累壞了,我怎麽會連這點都沒注意到?你想休息想了很久吧?為什麽都不說呢?”


    雲月昏沉中應了一聲:“嗯……”


    “月兒睜開眼。”玄焱抓住他的下顎搖晃著。


    雲月隻好無奈的睜眼:“嗯?”


    “從明天起,你一個月都別唱戲,也別應酬了,連晚上我都不過來,讓你放整整一個月的架,好嗎?”


    雲月整個人清醒過來:“真的?”


    看到他驚喜的表情,玄焱剛硬的心瞬間軟化了:“真的,往後你要是太累,也可以隨時告訴我,我會讓你休息的。”


    雲月立刻起身,迭迭磕頭,又興奮的抱住玄焱,說:“謝謝三貝勒,月兒知道分寸的……啊,好棒啊!”


    玄焱不知擁抱過這具柔軟又有彈性的身體多少次,但這個擁抱卻讓自己感到無比震撼。雲月是這樣真心真意的緊抱著自己,甚至感覺得到他的心髒貼著自己的,好象這個擁抱比任何形式的交合,都要讓兩個人更貼近。


    近到……他們兩個像是一個人。


    到底雲月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有什麽樣的地位?那麽渺小,卻又那麽巨大,真的愛上他的話,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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