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真,上了一天課,你也累了,先回去吧!剩下的明天再處理便可。”古珣回到夫子堂,看到虞仲真仍埋頭批閱著學生們的文章。


    虞仲真抬起頭,眼神看來一點也不疲憊,他笑著,“快好了,隻剩下四、五篇就看完了。”


    古珣望了望門外,笑著說:“你在這兒忙是不打緊,但是學堂外頭可是熱鬧得很呢!”


    聽到古珣提醒,虞仲真這才想起冷子須從昨天開始便會站在學堂外等他授完課,護送他回家。


    隻是現在的冷子須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昨天他來得早,學生們還沒下課。於是冷子須便站在門外發著呆,想不到過沒一刻鍾,幾乎全村的女人都跑來將他團團圍住,每人七嘴八舌的爭相與他說話,讓學堂外既熱鬧又嘈雜。


    還在上課的夫子們,老遠就聽到她們高聲的喧嘩,使得最後一堂課上得是既不專心又無成效。


    虞仲真於是警告冷子須,叫他不要再來學堂幹擾學生上課。


    其實虞仲真是心裏嫉妒,他不想看到那些女人看著冷子須時的愛慕眼神,因為能用那種眼神看冷子須的,隻有他一人而已。


    冷子須無奈的向他解釋,是那些婆婆姐姐們自己跑來的,他也不想被包圍、被追問著同樣的婚嫁問題。


    可是虞仲真沒想到昨天冷子須表麵答應,今天卻又跑來,而且圍在他身邊的人竟然比昨天更多,虞仲真站在窗邊看著,手中的試卷已被他緊緊的捏成皺皺的一團。


    他趕緊將東西收拾妥當,匆匆忙忙的跑出去,連古珣都忘了跟他說再見。


    古珣站在窗邊,看著虞仲真跑向冷子須的背影,他的嘴角微揚,若有所思的笑著。


    冷子須一見虞仲真跑來,便向身邊的婆婆姐姐們道別。


    “各位婆婆嬸嬸、姐姐妹妹們,我要回去了,大家也請回吧!”


    一個身材稍微矮胖,臉上帶著招牌笑臉的媒人孫大娘,擠到所有女人的最前麵對冷子須喊著:“胡子須,我這兒有門好親事要跟你聊聊,這女孩溫婉賢良,定能幫你掌家聚財,而且胸豐臀圓,準能幫你添丁旺財,你看如何?”


    此時虞仲真正站在冷子須身後不遠處,他無法靠近被女人包圍的冷子須,隻能鐵青著臉站在外圍瞪著對孫大嬸傻笑的冷子須。


    “多謝好意,但是不瞞大家,我已經有意中人了,所以說媒的事就此打住,以後別再提了。謝謝,各位再見。”


    在場的女人們皆麵麵相覷,你望我、我看你,不知到底誰是勾引冷子須的那個狐狸精。


    “仲真,我們走吧!”冷子須一邊說話一邊擠向虞仲真的方向,對著不遠處的虞仲真大喊。


    頓時,在場的女子們的視線全都掃向站在外圍的虞仲真。


    虞仲真可以感覺到所有銳利的目光瞬間直逼而來,就像自己也曾經怒氣衝天的直瞪著她們般,想不到這種敵意竟是這樣的令人膽寒。


    虞仲真保持風度的微微一笑,臉頰卻無法掩飾的微微酡紅,有經驗的老婦看到虞仲真對冷子須時刻意隱藏的眼神,一切便已了然於胸。


    “王嬤嬤,你看胡子須和虞夫子兩人,他們是不是…”望著冷子須和虞仲真漸行漸遠的背影,孫大娘小聲地問著站在身旁的王嬤嬤。


    隻見王嬤嬤笑著小聲地回答:“年輕人的事,我們就別管那麽多,老天爺自有安排。”


    “你來接我隻是借口吧!被女人包圍的感覺似乎很令你得意呢!”


    在回家的路上,無論冷子須說什麽,虞仲真卻一徑沉默,這會兒一開口便充滿了醋壇了打翻的味道,酸得很。


    “沒、沒這回事,我的眼中始終隻有你一人。”冷子須想不到虞仲真對他的誤會如此深,急忙解釋著。


    “是嗎?那他呢?你是不是愛他比愛我多?”


    “誰?除了你之外我沒喜歡過其它人。”冷子須搔搔頭,邊走邊想,這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還有誰,就是晚上的我!虞天麟”


    冷子須驚訝的轉過頭看向虞仲真,支吾的說:“你、你…怎會知道我叫他天麟,而不是仲真…”冷子須急忙捂住嘴,這下不是擺明承認了。


    “是你告訴我的。”虞仲真淡淡的回答。


    “我怎麽可能?什麽時候?”冷子須用力的回想著。


    “哼!就在你和我…”


    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讓虞仲真刷紅了臉,他微低著頭,“和我…歡愛的時候,你不經意地叫了天麟這個名字,除了我自己之外,應該沒有別人知道這個名字才對。”


    虞仲真抬頭對上冷子須驚訝的目光,冷子須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想不到自己竟然犯下這麽大的錯誤,那跟虞天麟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也有叫錯的時候,隻是從沒聽天麟說過?看來自己得更加小心才是!


    驀然,冷子須想到那天虞天麟的憂慮,他想都沒想便問出了口:“仲真,你不會讓天麟消失吧?”


    虞仲真見冷子須的眼神變得焦急竟是為了晚上的自己,他櫻唇一抿,轉過頭去,沉默以對。


    看出虞仲真似乎不高興,冷子須停下腳步抱緊他,輕聲地在耳邊說著:“仲真,我愛你,我也愛天麟;對我而言,你們兩個在我心裏都是同樣的重要,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會有消失的一天,我真的不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被摟在懷裏的虞仲真感覺到冷子須的心跳極快,他將頭貼靠在寬闊的胸膛上,表情略顯無奈。“我明白,我不會讓天麟消失的,何況我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隻是…”


    “隻是什麽?”


    “你們晚上說的話、做的事要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才不會有被欺瞞的感覺,這一點可以做到嗎?”


    “嗯,那有什麽問題!”冷子須聽到虞仲真親口承諾,心中的大石便放了下來,想也不想便答應了虞仲真的要救。


    “對了,仲真,我剛才聽街坊鄰居們說,明天會有一年一度的廟會市集在郊外的大空地舉行,很多遠方的商販都會來此擺攤,可能會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兒,明天學堂正好放假,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虞仲真微點了頭,雖然他並不是很喜歡熱鬧的地方,但這是冷子須第一次約他出門,他即使再怎麽不喜歡也要去。


    一大早,虞仲真和冷子須整理好衣衫,便趕緊下山往市集的方向去。


    沒想到市集早已聚集了許多人,商販的呼喝聲此起彼落,非常熱鬧。


    冷子須怕兩人被衝散,緊緊牽住虞仲真的手,慢慢地行走,卻被虞仲真輕輕地甩開。


    “被別人看到你牽著我多不好意思,我會自己走,不會走散的。”


    冷子須見虞仲真嬌羞的模樣不禁莞爾,“好吧,那你要跟好,這裏人多,一不小心會被人群衝散,如果看十到我就大聲叫,我一定會聽見的。”


    “好。”虞仲真點點頭。


    果不其然,在冷子須和虞仲真之間陸續有幾個人擠進來阻隔了他們,虞仲真望著前方冷子須的背影正想大喊,卻被旁邊的小販給叫住。


    “天麟!是你嗎?天麟…”


    虞仲真轉頭看著身旁的小販,是個賣胭脂水粉的,自己並不認識,於是他不做任何回答,轉回頭繼續尋找著冷子須的背影。


    “天麟,真的是你。我是阿豹,你記得嗎?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起玩…”


    “阿豹?”虞仲真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那個麵帶笑容的小販,口裏喃喃地念著這個陌生又有點熟悉的人名,腦中不斷地搜尋著過往的記憶。


    最後,他的腦海裏浮現一個小孩的身影,一個小名叫阿豹的小孩。


    他認識他,他們確實是從小到大都玩在一起的好朋友,一直到那一天…


    不要,阿豹,求求你…啊!好痛…阿豹…


    一段不堪的破碎記憶突然從腦海中冒出來,虞仲真嚇得倒退了兩步。


    他眼露驚惶,滿臉冷汗,直望著眼前的小販,一樣的嘴臉、一樣的笑容、一樣可憎的麵容…是他!那個令他生不如死的阿豹!


    虞仲真全身發抖,睜大著眼,雙手緊緊捧著自己的頭,他覺得自己的頭好像快要裂開,似乎有東西快要從裏頭迸出來似的。


    他不要、不要想起來!他不想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麽事,他不想和這個老朋友敘舊,他什麽都不要,誰能、誰…救救他?


    子須?他想起了冷子須,虞仲真眼眶泛著淚水,不顧四周人群的觀望,他放聲大喊:“子須,你在哪裏?子須!嗚…”


    阿豹急忙站起來走到攤子前麵,正要伸手拉住虞仲真,沒想到卻被另一隻手捷足先登。


    冷子須發現虞仲真沒跟在後頭便折返找尋,可是人實在太多,要擠出一條路很不容易,後來他聽見虞仲真的哭喊聲,心頭一驚,雙手左右用力一推,邁開步伐心急的直往虞仲真的方向奔去,也不管後頭的人群被他推倒了一大片,地上盡是哀號怒罵聲。


    虞仲真被雙有力的手緊緊抱住,他倚靠在熟悉的胸膛裏,頓時感到安心許多,頭也不再疼了;他閉上眼,拭去眼中的淚水,什麽都不再想。


    圍觀的人群仍未散去,驚異的看著抱在一起的男人,其中有些還不乏是冷子須或是虞仲真的愛慕者,此時她們皆含著怨懟的目光盯著眼前這兩個人。


    “你是誰?”


    冷子須麵色凝重,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阿豹見虞仲真如此安靜地倚在這個男人懷裏,不管是誰都可以猜出他們兩人的關係,阿豹的嘴角微揚,饒富興味的看著他們,心裏那惡作劇的壞心眼又起。


    “我是天麟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我叫阿豹,我和他是好到超乎尋常的好朋友,你說是不是啊?天麟…”


    虞仲真捂住耳朵不想再聽。


    冷子須則是驚訝的望著阿豹,因為虞天麟這個名字隻有仲真自己知道,其它人不可能會知曉,除非他真是他的舊識。


    “我不認識他,他認錯人了,子須,我們回家吧,我不想再逛了。”虞仲真抬起臉來看著冷子須半哀求著。


    冷子須點點頭,並對著阿豹說:“我不管你是誰,仲真說他不認識你,你就別死纏著他,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隨後他牽起虞仲真的手迅速的離開市集。


    虞仲真臉色蒼白,任由冷子須牽著走,一路上他們誰也沒說話,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怎麽了,心事重重的?”


    虞天麟走到屋外,見冷子須坐在板凳上望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冷子須轉頭望了虞天麟一眼,複又抬頭呆望著星辰。


    見冷子須難得露出沉重的表情,虞天麟走到他身旁坐下,自顧自的說著:“你是不是想問我,那個阿豹到底是誰?為什麽仲真一見到他就失去冷靜?”


    “我、我…能問嗎?”冷子須沒回頭,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問。


    “不用我說,你大概也已經猜到了。”


    虞天麟麵色凝重,眉心緊皺,他神情痛苦地緩緩歎了口氣。“沒錯,當年欺負我,讓我生不如死的那群少年,帶頭的就是阿豹。”


    他繼續說著:“仲真看到阿豹後似乎想起了一些事,但是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所以現在的仲真心裏很痛苦…”


    冷子須神情凝重,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他用力的揮拳打在地上,忿忿地說:“我明兒個便去找阿豹討回公道,為了仲真、為了你,即使殺了他我也無所謂。”


    虞天麟聽了心中一驚,雙手握住冷子須已破皮滲血的手背,心疼地用帕巾幫他清理傷口。


    “別傻了!殺人是要償命的,何苦為那種人賠上你的性命,如果你死了,還有誰能像你一樣,接受性格回異的兩個我呢?難道你想要棄我們於不顧嗎?”


    “我…”冷子須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想想也有道理,但是心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不如你帶我離開這裏吧!”


    什麽?冷子須望著虞天麟,不解的看著他。


    虞天麟看著漆黑的遠方,靜靜地說:“我們找個沒有人的深出隱居,我種菜、你打獵,過著優閑逍遙的自在生活,再也不用擔心會遇到熟人,不會有任何是非,隻有我們,你看如何?”


    冷子須頷首,“聽起來不錯!不過,就不知仲真願不願意,他在學堂教書,一直非常盡心,突然要他離開,他可能不會同意。”


    “我想,他會同意的,因為阿豹已經知道我們住在這小村裏,說不定會再來找我們,而仲真因為內心恐懼,必定會再一次逃避。明天你跟他提,他一定會答應的。”


    “好吧!那明天我和仲真說了之後就盡快離開這兒。”


    “嗯,無論走到天涯海角,反正這輩子我是跟定你了。”


    虞天麟望著冷子須,獻上最深情的一吻。


    天上的繁星閃爍,似乎在為他們的愛情作見證。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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