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零零散散地從空中飄落,襯得寧縱的臉,愈加清冷,寧縱沉默地站在那裏,像是與下著雪的夜融為了一體。  他自始至終看著林晝,任憑雪花覆滿他的周身,他也毫不在意。  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林晝。  須臾的幾秒被緩緩地拉長,林晝覺得,那似乎是他一生中與別人最漫長的對視。  恍惚間,林晝竟然看到寧縱對他笑了。  唇角極淺地勾起,不輕佻,也不放肆,多了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林晝不禁恍神。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他的哥哥在對他笑,沒有討厭,沒有冷漠,沒有冰冷。  純粹的笑。  寧縱最後看了林晝一眼,他就轉過身,朝車子走去。汽車引擎的聲音在黑夜響起,道路劃過沉悶的聲響。  車子駛向黑夜,一步未停。  寧縱離開了,林晝卻還在回想寧縱剛才的笑。  以前的寧縱對林晝來說,就像一株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傲慢植株,在今夜,他的哥哥終於施舍般地落下了一點陽光。  然而,林晝並不知道。  那一夜是他和寧縱的最後一次見麵,那個冷漠的哥哥,從此缺席了他人生中的四年。  近乎人間蒸發。  回憶結束。  林晝怔怔地想,他後來也思考過,寧縱當時為什麽離開?一走就走了四年,沒有一點音訊。  寧縱的人,寧縱的消息,都在那個雪夜之後徹徹底底地消失。  那一年他18歲,生日還未過,過了一個月才是他的生日,那一次,寧縱也沒有給他生日禮物。  今天要拍的這場戲,讓林晝想起了這段回憶,他本能地有些抗拒,不想去拍。  “阿晝,阿晝?”  林晝驀地回過神,轉頭看見了婁恒擔心的臉:“阿晝,你怎麽發呆了?劉導叫你過去,他準備講戲。”  “我現在就過去。”林晝斂下心思。  “阿晝。”婁恒語氣關切,“你如果沒休息好,要不要我和劉導提一下?”  他剛才叫了林晝好幾遍,林晝都沒有聽到。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林晝深吸了一口氣。  他隻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而已。  林晝站起身,走到劉傳羽旁邊,寧縱看了他一眼,眉頭擰起,林晝臉色有些不對。  劉傳羽沒有發現異樣,他開始講戲。  “這場戲是顧別和邊崖分開前的倒數第二場戲,顧別不願意分開,邊崖想把顧別送出國,自己一個人承擔……”  “這場戲裏情感有幾個轉折,第一是顧別的堅持,第二是顧別的強勢……”  劉傳羽的聲音一字字落進林晝的耳中,但林晝卻有些聽不進去了。  那幾個字又刺入了他的心,分開,離國。  塵封的記憶湧入林晝的心裏,他把視線落在寧縱的臉上,雖然像是看著,但目光卻很空洞。  現在林晝腦海裏在進行一場劇烈的風暴,風暴的一側是邊崖要顧別離開,另一側是寧縱不告而別。  在這一刻,兩個截然不同的場景,卻讓現實和電影交叉相織,化成一個個碎片,碎片又重新組合。  徹底混合在了一起。  林晝茫然了,現在要離開的是誰?是顧別還是寧縱?  大家都發現了林晝的不對,劉傳羽叫了林晝兩次,林晝都沒有聽見,隻是看著寧縱,一句話都沒說。  寧縱心裏浮起憂慮,他大概知道為什麽林晝會失神了。  林晝可能想起了他當時離開的場景,林晝又入戲太深,現在把電影和真實的事情混淆了。  林晝把自己困在了那裏,掙脫不開。  他必須讓林晝分清現實和演戲的界限。  寧縱忽然抬步,朝林晝走去。  這時,林晝忽然聽見了一個溫柔至極的聲音,像是從昏沉的夢境中傳來,撕開了那些迷霧。  那人一遍遍喚著自己的名字,一次比一次柔和。  “阿晝。”  “阿晝。”  “……”  那人一聲聲叫著,反反複複,不厭其煩。  林晝怔怔地抬眼,望見了那張熟悉又矜冷的臉,寧縱半俯下身子,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眼底隱著極深的擔憂,  林晝喃喃道:“哥,你叫我?”  寧縱鬆了一口氣,他繼續看著林晝,和夢境裏傳來的聲音重疊,語調格外溫柔。  “阿晝,你現在狀態不對,我們出去聊聊。”  林晝跟著寧縱的話,問道:“聊什麽?”  “聊我們。”寧縱一字一句地說。  寧縱直起身子,起身的同時,拉起還有些恍神的林晝,他仍握著林晝的手臂,轉頭,看向劉傳羽,淡然地開口。  “劉導,我和林晝有些事情要解決,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嗎?”  劉傳羽當然同意,寧縱拉著林晝往外走,嶽風看著兩人越加親密的舉動,心裏的異樣更加放大。  在場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看著寧縱把林晝拉了出去,高大的alpha始終沒有放開手,路過別人旁邊的時候,麵色都沒有波動。  寧縱根本不在意別的東西,他現在心裏隻有林晝。  剛走到僻靜的角落,寧縱就倏地轉身,他向前幾步,長臂勾住林晝,往他身前一攬。  寧縱俯身,手緊緊地覆在林晝的身上,極為親密的姿勢,兩人的氣息瞬間纏繞在一起。  林晝愣住,他哥抱他幹什麽?  寧縱單手抱住林晝,他抬起另一隻手,一下一下極輕地撫過林晝的脊背,沒有任何曖昧之意,隻是安撫。  光線裏,alpha的聲線沉沉。  “你在想我出國離開四年的事情?”林晝頓了幾秒,聲音有些輕。“嗯。”  “把我離開的事情,和戲裏邊崖讓顧別離開的戲份混淆了?”  “嗯。”  寧縱聲線低低的:“入戲是好事,但你現在入戲太深了,我需要你走出來,能答應我嗎?”  林晝沉默了幾秒,深吸了一口氣:“能。”  他也意識到了,他現在狀態不對,如果不從過去走出來,後麵的戲份沒法再拍。  冬季已過,初春的空氣卻仍有些冷,光線靜謐萬分,浮沉的光點在陽光裏跳躍旋轉,最後又緩慢地沉寂下來。  僻靜裏,寧縱仍擁著林晝。  他開了口:“哥哥昨天是不是告訴過你,殺青宴之後會告訴你所有的事情。”  林晝心想,寧縱確實這麽說過,他也做好了準備,隻不過是他被困在回憶裏,明明事情和以前發展得完全不同,他應該往前看。  驀地,寧縱似是輕輕地笑了:“阿晝,你不是已經和哥哥做好約定了嗎?”  兩人離得很近,那聲低笑就像敲在林晝的心裏一樣,隱隱的癢。  “既然做好約定了……”  寧縱忽然直起了身子,他的手覆在林晝的肩上,俯身看著林晝,他極輕地吐出幾個字,每個字都是他的承諾。  “哥哥就絕對不會食言。”  林晝的心莫名一顫。  他看著寧縱,還是那張疏冷的麵容,此時,光線卻在他哥的唇角蜿蜒出了細致的笑。  他聽到了寧縱溫柔的,近乎安撫的嗓音,近得仿佛貼在他的耳側。  “阿晝,你不相信我嗎?”第43章   你不相信我嗎?  寧縱的聲音清晰地落進林晝的耳中,讓他的耳廓似被風撥弄了一樣,有些癢。  林晝心底忽然湧上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  他覺得,再濃烈的情感,再華麗的話語,都遠比不上他哥此時說的,這輕描淡寫的一句。  他哥溫柔地看著他,問他。  你不相信我嗎?  林晝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寧縱的眼神,恢複了清明和鎮定。  寧縱知道,林晝從回憶裏走了出來,他心一鬆。  林晝忽然喚了一聲:“哥。”  寧縱看他。  林晝雙手環肩,懶洋洋地彎起一絲弧度:“現在離殺青宴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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