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不會原諒你……直到永遠……”虛浮無力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如同他的靈魂離開軀體,在空寂的空間裏遊蕩消散。


    陸無塵手中的劍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明明是虛浮無力的聲音,但到了他的耳中,卻好似天鍾一般,響徹靈魂、震耳發聵,甚至震得他心神欲裂、血液逆流、渾身冰冷。


    他該把劍撿起來,然後指向那個讓他一直失控的人。


    但一切都亂了。


    他無法動作、無法思考,整個腦子裏都是魏淩痛到絕望的眼神,還有他毫無生氣的聲音。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為什麽會是現在這樣的結果?


    陸無塵不言不語,安靜且平和地看著魏淩。


    這份安靜平和,正如暴風雨襲來的前夕。哪怕他偽裝的再好,在場的諸人——除了魏淩之外,都能察覺到那份掩蓋在平靜之下,不知何時便會如海嘯一般傾覆所有的暴虐與瘋狂。


    “我說了,是她自己撞上來的!”再一次解釋,這次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仿佛碾碎了在口中咀嚼了數遍才吐出來,帶著壓抑的狂躁和憤怒。


    魏淩沒有再看他。也沒有再說話。


    他低頭撫摸著生機已無的未婚妻臉頰,心碎不已,卻無能為力。


    不該這樣的。


    他在心中不斷重複,不該這樣的……


    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有一絲的否認和自欺。他該怎麽辦?


    一滴淚未經許可,擅自跑出眼眶,砸在沈淩雪的臉上,濡濕了她的麵頰。


    有一就有二,再也止不住的眼淚簌簌而下。


    無辜的人因他而死,死在他懷裏,他甚至來不及聽到她的遺言,就陰陽相隔……


    巨大的悲痛混雜著淹沒靈魂的愧疚傾軋而來,讓他終於卸下了防衛,崩潰般的大哭起來。


    諸人皆驚,繼而是無措。


    堂堂萬宗門的七脈首座,哭得如此崩潰絕望,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他們驚訝且無措的呢?


    陸憐君失去力氣般地,緩緩坐倒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喃喃著,眼睛下意識地轉到陸無塵身上,看著他從不可置信到表情猙獰,繼而落入痛苦的漩渦。


    到現在才發現嗎?陸憐君苦澀且嘲諷地一笑。


    都晚了。


    “晚了。”


    伴著陸憐君的心間呢喃,有人替她開了口。


    是玄相。


    隻見他說出那兩個字之後,深深地吸了口氣,蹲到魏淩身側,想要將沈淩雪從對方懷裏帶出來,結果卻被魏淩死抱著不放。


    “……她已經死了。”


    語氣中是掩不住地心疼和憐惜,可心疼的那個人卻感受不到。反而用通紅的眼角兒恨恨地看著他,仿若仇人。


    是了。


    仇人。


    他把他當作仇人,把所有人當作仇人。除了他懷裏死去的女子,其他人都是仇人。


    也確實如此。


    明明可以阻止沈淩雪衝上去,明明可以阻止陸無塵的長劍刺進去,但他們誰都沒有動。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沈淩雪確確實實是喪了命。他們誰都逃不了責難。


    玄相說不出心中鬱積的是什麽情緒,那樣臌脹翻騰,折磨地他無論如何深呼吸都無法再說出一句勸慰的話。


    “不對!這不對!”突然地,陸無塵抓著自己的頭發,痛苦地後退一步。


    他哭了?


    他竟然哭了!


    他還說他恨他?


    他怎麽能恨他?!


    “不是我!!!”他控製不住地大吼,結果卻沒人理會他。


    “不是我……我沒想殺她!師尊……師尊你信我!”他想要上前走近自己的師尊,卻在接觸到那張染滿淚痕的臉時失去了所有勇氣。


    往事曆曆,所有的記憶在極短的時間內重回大腦,帶來的卻是濃烈到幾乎讓人窒息的絕望。


    他做了什麽?他親手在他與師尊之間製造了一個永不可能跨越的鴻溝!


    他不敢相信、無法相信!


    傷害、踐踏、錯失!他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麽?!


    痛苦的呼號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來,侵染了不願意理會他的眾人,讓所有人立刻警戒起來。


    白影甚至閃身擋在了陸無塵麵前,對他怒目而視:“夠了!陸無塵!你對他的傷害還不夠嗎?虧我以前還那麽支持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傷害?


    是了,傷害。


    他做了那麽多傷害他的事,還自以為那隻是自己的錯覺。


    陸無塵痛苦的喘息著,目光頹然而死寂。


    對於這份忘卻的愛戀,短短的一天兩夜,甚至追溯到一年前在天外之境看到他的第一眼,他掙紮過、壓製過、扼殺過,但沒有一次成功過。哪怕有過偶爾的迷茫和迷惑,但不過一瞬,隻要想起他的臉、他的眼,他就無法控製地想念他、愛上他。


    這份愛在他空白的記憶裏找不到依據,但帶給他的屈辱折磨卻一分沒少。


    所以他自欺著、憤懣著,甚至不惜用一把雙頭的利刃,傷害著對方,也傷害著自己。


    可他得到了什麽?


    絕望!痛苦!


    心頭的激烈情緒如同開閘的洪水、肆虐的海嘯,發了瘋般在胸腔裏衝撞,似乎要將他的五髒六腑碾碎、胸膛洞穿!


    他顫抖著、喉嚨深處發出模糊的碎音,右手緩緩地抬起抓住胸口的衣服,想要阻止那不斷加劇的疼痛。


    可這樣做又能如何呢?疼痛還是在叫囂,絕望還是在彌漫。


    他明白,隻有那個人才能拯救他。


    魏淩的眼中已經流不出淚。他靜靜地凝視著懷中逐漸冰冷下去的容顏,心中再也沒有痛,隻有無盡的麻木和冰冷。


    他不是恨。他隻是累。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沒有得到過一天的幸福抑或快樂。陸無塵將他逼得死死的,不給一點退路,不留一絲喘息,終於將他從獨立的世界拉進了他的世界,結果卻拋棄了他。


    還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


    所以他不恨。


    恨需要力氣、需要感情,而他不但沒了力氣,也沒有多餘的感情可以再奉獻給對方了。


    他逐漸平靜下來的麵容嚇到了身後的弟子。


    “師尊……”感受著魏淩身上愈加低靡消亡的氣息,斐樂癱坐在地上,強壓住哭聲。


    軒轅墨蹲在他背後擁著他,眼神極為複雜地看著表情時而頹然時而癲狂的陸無塵。然後開口:“如果是我,哪怕我忘記了一切,也不會舍得傷你一分一毫。”


    突兀的表白傳進眾人耳朵裏,讓諸人表情各異,卻也讓陸無塵驟然驚醒。


    所有的記憶在他腦海裏不斷回放,最後定格在魏淩仰首看著他,用悲傷絕望的聲音一遍遍問他的情景:


    “如果你恨我……你可以將你手中的劍送進我的胸膛,而不是無辜人的胸膛;你可以用你的煞靈將我拖進無盡深淵,而不是將無辜的師弟拖進無盡深淵;你可以用你的恨意奪去我的一切,而不是我身邊人的……一切。”


    我怎麽舍得?陸無塵微微閉起眼睛,在心中嘶吼,哪怕不記得一切,他也知道自己的心為誰而跳,他的欲望因誰而動。他怎麽可能殺他!更何況他此時已經恢複了記憶!


    強壓住戳穿心肺的疼痛,陸無塵撐著自己的身子,努力走到魏淩麵前,跪下去:“你疼麽?”將手伸到魏淩麵前,替他擦去臉頰上的淚痕,陸無塵道,“可是我更疼……”他摸著自己的心髒位置,另一隻手去抓魏淩的手,希望他能摸摸他的心髒,“你摸摸它,它痛得都快死掉了……”


    魏淩緩緩看向他,然後抽回自己的手。


    “你有心嗎?”冷酷絕情的話從魏淩嘴裏吐出來,好似一把尖刀狠狠刺進陸無塵心髒。


    他嗚咽一聲,深深地彎下了身子,將麵龐埋進手掌裏。


    可他手掌下麵,正是沈淩雪已經冰冷的身體。


    這具身體,從此以後將橫亙在原本相愛的兩人之間,宛如一道深淵,一把雙頭的利劍,誰前進一步都將重傷。


    有清澈的水滴從陸無塵指縫間溢出,滴落在沈淩雪的衣襟上。


    一聲冷斥驟然爆發:“滾遠點!不要弄髒她!”


    陸無塵抖動的身子驟然停止,好似夏日的驚雷倏然收回,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是強大可怖的閃電,還是陰霾散去的晴空。


    他緩緩放下手,低著頭,挪動著雙膝,遠離了讓自己心碎的源頭。


    魏淩漠然看著,好似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已經收回了所有對陸無塵的感情,隻作為一個旁觀者、一個執法者,用冷酷地眼神看著他。


    隻有玄相明白,魏淩眼底的那片死寂,是因為他的心……不是收回了,而是死去了。


    “現在這個樣子,做給誰看?”沒有感情的聲音自魏淩口中發出,“讓人惡心。”


    “如此險惡、如此卑鄙、如此陰暗……我當真是瞎了眼,竟然收你為徒。為什麽我沒早點殺了你?你這種有娘生沒娘養的雜種,就該去死!”


    殘忍惡毒到旁觀者都無法聽下去的話源源不斷地從魏淩口中吐露出來。他看著陸無塵痛苦到扭曲的麵龐,心中卻毫無所覺。他的大腦似乎停止了運轉,不會思考、不會動彈,神經中樞徹底罷工,心髒失去一切感應。隻有語言中樞下意識地控製著他的聲帶,讓他發出更多不堪的咒罵與侮辱來。


    不知道罵了多久……直到他藏在沈淩雪身子下的手掌止不住地痙攣顫抖,額頭上的汗水愈發密布。陸無塵才終於爆發。


    魏淩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汗水滴落,清脆的聲音連同陸無塵爆發的嘶吼混雜在一起,聽不到,卻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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