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掃描兩人資料。”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後，趙約胡亂搓了把濕漉漉的短發，將水珠兒弄掉，再穿好浴袍走出洗手間。
這是大洋彼岸的一家連鎖酒店,酒店風格與大天/朝高級酒店沒什麽差別，最大的差別估計就是隨處可見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
當然，偶爾也會見到親切的方塊字。
不過那也隻是偶爾而已。
畢竟這是一個不歡迎黃種人的地方。
尤其還是有著特殊職業的黃種人。
房間裏原本整潔的床上此時正睡著兩個五六歲的男孩,相貌都很討喜，隻是給人感覺不同。
左邊的一個看起來稍微年長些,有六歲的樣子,眉目精致。趙約初見兩個小家夥的時候，這個精致的小男孩用一雙陰沉淩厲的眼睛盯著他，給他很深的印象。
另外一個，相貌並不驚豔,但也有著屬於兒童的水靈和清澈,臉頰上的嬰兒肥很可愛，性格看起來溫溫吞吞的。年紀應該比精致的那個小些。
趙約更喜歡後麵這一個。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隻是一眼，趙約就覺得這兩個小孩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尤其是小些的那個。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溫吞迷糊的小性格，隻一眼就讓他心中熨帖。
趙約走到一旁的老板椅上坐下,聽係統報告。
“姓名：蒙玖；性別：雄性；年齡：六歲半。姓名：蒙小；性別：雄性；年齡：五歲。兩人均具有不可知的特殊能力,半年前被x國政/府秘密抓獲進行活體實驗。”
“……”趙約沉默了許久,最後選擇屏蔽係統。
係統當然不依，奈何趙約完全把它當做空氣。
用趙約心底的吐槽來形容，那就是——我特麽要你何用？
垃圾係統。
等趙約喝完了一杯咖啡，又看完了電視上的最新新聞，兩個小男孩才陸續醒過來。
“蒙玖？”趙約轉身看向那個大些的男孩。
男孩嘴唇緊抿，眼神警惕且淩厲。
趙約笑了一聲，轉而看向偎在蒙玖身旁的小家夥。
“蒙小？”
小男孩歪頭看了看蒙玖的臉色，隨即猶猶豫豫地轉向趙約，小聲回應：“……嗯。”
趙約回他：“我叫趙約。”
小男孩見他態度並不冷硬，害怕的情緒降低不少。
“你怎麽知道我和哥哥的名字？”
“為什麽救我們？”
兩個孩子同時出聲，大些的蒙玖問的問題既尖銳又有力，臉上的警惕也沒有減少。小些的蒙小睜著一雙大眼睛，在聽到自家哥哥聲音後就重新縮回身子，不再說話。
趙約蹙起眉頭，心底生出一股鬱氣。
到底為什麽救這兩個孩子，他也不清楚為什麽。要說是作為軍人的責任感，那都是放屁。他趙約又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這幾年執行任務別說救人了，殺的無辜者數都數不過來。
更何況救這兩個孩子，代表的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一周前，趙約按照指令前來調查x國的地底秘密實驗室，如果有可能的話，盡量提取這個秘密實驗室的實驗數據和犯罪證據。
他用了一周的時間做足充分的調查、布局。在好不容易潛進實驗室，拿到兩份實驗數據之後，又被係統提示要去拿一份非常重要的“犯罪證據”。
而這份“證據”，就是這兩個孩子。
他還記得剛發現這兩個孩子時的震驚。
確切地說，當時他看到的隻是兩個心髒還在跳動的肉塊罷了。
除了頭顱和軀幹還在，他們的四肢都被截斷。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胸腔被打開，除了心髒完好，其他髒器都有或多或少的缺損。
但是他們還活著。
要說同情，趙約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擁有這樣的情緒。
直到他看到蒙小的那雙眼睛，他的心髒忽然就抽搐了一下，緊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疼痛和酸脹。
那一瞬間，他決定殺了這兩個孩子。
這算是他多年來難得的一次好心，好心送這兩個受盡折磨的試驗品上路。
實驗室裏很靜，隻有儀器的微微鳴響。
趙約抽出腿上的匕首，朝著靠在外側的男孩靠近。
那個孩子比內側那個小一些的孩子傷得更重，連肺葉都被取走了一半。此時正陷入昏睡。
他的匕首置於對方心髒之上。
“啊呃……！”
忽然地，也是極其突兀地，內側的那個孩子發出了一截短促的聲音。
趙約朝他看去，隻見小男孩的眼中淚水滾滾而下，眼底充斥著數不盡的哀痛和祈求。
趙約手中匕首一顫。
這個時候，外側的男孩也醒了。
他在蘇醒的一瞬間就爆發出淩厲的氣息，整個裹住趙約，警示著對方他的不好惹。
這一下趙約總算明白這兩個孩子的特殊之處了。
所以他收起匕首，轉身就走。
事實上他本該就這麽出了實驗室，帶著他拿到的實驗數據回歸祖國，把東西交給那些高層，然後或出去到處散心，或接下一個任務，或，去查詢那個相框裏的男人。
反正這幾年一直是這麽過來的。
但是他沒有。
他在快要潛出實驗室的時候，折返了回去。
兩個男孩身上都有特殊的金屬扣束縛，那試驗台更是內含各種數據測試儀，警報器等等。
他一接觸，就觸發了警報裝置。
如果不是係統關鍵時刻提醒他輸入密碼解除裝置，又利用殘餘的能量帶三人瞬移，他們鐵定就要交代在實驗室裏了。
當然趙約不是不對係統的瞬移能力感到懷疑。
可不知怎麽的，他潛意識裏竟然覺得這種能力算不上什麽……
一種詭異又理所當然的直覺。
“順手。”
“順手？”蒙小皺起小小的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趙約。
趙約邁步向前，走到床邊俯下/身子，雙手撐在床沿：“對，是順手。不過現在……我更加好奇。”
蒙玖聞言整個身子都崩了起來，好似一頭發怒的小豹子，隻等著敵人發出動靜，立刻就撲上去咬死對方的喉嚨。
趙約見狀選擇停下不斷前傾的身子，與兩個孩子隔著半米的距離：“好奇你們——是什麽東西。”
這話一出，連懵懵懂懂的蒙小都瞳孔一陣收縮。這是受到極度驚嚇後才會出現的反應和表現。
“害怕了？”趙約這話是對著蒙的。
蒙小盯著他，表情有一瞬間的空茫，然後轉化為蒼白。
“大哥哥……你也要殺我們嗎？”
這一次換成趙約無言。
殺他們？怎麽可能。
在目睹他們血肉模糊的殘缺軀體重新長出髒器、四肢之後……
相信不會有任何人想要殺掉他們。
這簡直就是人類的瑰寶——當然，對趙約來說，什麽都不是。
但如果把他們交給自己的領導……
趙約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兩個孩子。
他還記得係統的要求，隻要他完成這個世界的終極任務目標，成為z國最年輕的上將，他就可以恢複部分記憶。
嗯……他醒來時24歲，現在28歲。雖然z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將也有41歲的“高齡”，但趙約可從來沒想過等到40歲再拿到上將軍銜。
想想都覺得可怕。
“起來，吃飯。”趙約忽然轉身走回老板椅，優雅又不失霸氣地坐了回去。
蒙玖緊繃的身子一僵，似乎不敢相信對方就這麽放過了他們。
而蒙小卻是看出了趙約的溫和，一下子忘記了剛才的對峙，轉而有些疑惑地看了一圈。
“飯……”他正想說飯在哪裏，就見靠近窗邊、剛才還空無一物的圓形高茶幾上多出了兩盅蛋羹，兩碗粥，還有一籠包子。
還冒著熱氣。
蒙小悄悄吞了口口水，獨屬於孩童的粉嫩小嘴抿著，似乎在防止口水漏出來。
他們在實驗室裏關了半年，半年時間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一直靠營養液勉強維持一口氣。
過了兩三分鍾的時間。
蒙小扯了扯蒙玖的袖子，小聲喚他：“玖哥哥……”
蒙玖轉頭看向他。
蒙小不止名字帶個“小”字，他本身就很小。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臉蛋小小的，唯一比較大的，就是那雙仿佛會說話的漂亮眼睛。
看著這樣的蒙小，蒙玖的氣場整個都柔和下來。他抿著唇，又警惕地看了會兒自顧看雜誌的趙約，最後才揉著蒙小的臉頰，小聲說話：“不能吃太多，小心肚子疼。”
蒙小立刻眉開眼笑。
蒙玖擔心的那些，趙約也考慮到了。所以他準備的是蛋羹、粥，和湯包。
兩個孩子吃得又慢又小心翼翼，雖然蒙玖覺得以這兩人的恢複能力根本沒這必要。
吃過飯後，趙約開始發愁接下來的行程。
他要帶著兩個被x國到處追捕的孩子坐上飛機，飛回自己的祖國，說實話這難度並不小。
x國一向暴力。不管對內還是對外。這也是這個國家一直處於動蕩的原因。
趙約來之前就接到過上級指令，說這次的任務危險程度高達ss級，是國家極度重視卻數年來一直無法突破的一個案子。
因為x國不禁任何武器，也不保護任何外來者。他隻要踏入這個國家，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如果他能夠活著回去，他的軍銜可以再升一級。
趙約靠進椅背，眉目微垂。
他的左手拿著雜誌，右手架在扶手，無名指微微動作，一下下敲擊在扶手上。
他在思考，也在詢問係統一些情況。
比如能不能黑到x國航空公司購票，能不能改變兩個孩子身體形貌，能不能搞到萬全的□□、護照。
更甚者，能不能變出一架直升飛機。
當然最後這個問題是以係統憤怒的咆哮為結尾的。
※※※※
z國n市機場，傍晚六點。
趙約終於把兩個孩子帶回了z國。
哪怕這中間經曆了數個小時的追殺、奔逃；又經曆了最最最可怕的女裝事件、暈機事件、吐奶事件……他們到底是全須全尾地回到了z國。
沒有人接機，因為沒有人知道他還活著。
尤其他和兩個小朋友現在都是女裝……
好吧，雖然在係統的幫助下，就算是安檢機器也無法檢測出來他是一位鐵骨錚錚的年青大漢，他的容貌也完全變了樣……但是看看這位年輕母親的臉色，那冰冷、強壓憤怒的麵容，那強硬、不容拒絕拽著女兒的手臂，任是任何一位路人都能猜出“她”懷著怎樣的怒氣出現在這裏。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同情起那個被拽得趔趄的小女孩——瞧瞧那粉嫩粉嫩的小臉蛋，撲閃撲閃的藍色大眼睛，金色偏白的漂亮卷發，這簡直就是天堂裏的小天使！
這位媽媽可真是狠心！
察覺到了周圍人的目光，窩在趙約懷裏的蒙小微微抬起身子，偏頭去看下麵的蒙玖。
“……媽、媽。”
軟軟的兩個字從蒙小嘴裏吐出，趙約身子一頓，臉上表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過了好半晌才低頭看向已經恢複平穩呼吸的蒙玖：“跟不上？”
蒙玖抬頭看向他，語氣倔強：“沒有的事！”
趙約扯了扯嘴角，抱著蒙小繼續走，不過這次速度明顯放緩了不少。
機場人多眼雜，趙約也沒打算在這裏恢複真麵目。於是一大兩小打了一輛車，往趙約知道的一家地下中型超市而去。
那家地下中型超市離趙約住的地方不遠，又是在地下一層，其中穿插不少的走道。趙約帶著兩個小的七拐八拐，拐到一處沒有人、沒有攝像頭、又沒有燈光的陰暗角落，先是恢複了真麵目，又帶著兩個孩子買了不少東西，這才帶著大包小包往家趕。
另一邊。
華燈初上、霓虹開遍。
解決了華夏大陸所有事的陸無塵和魏淩正在超市外麵的大廣場上閑逛。
魏淩表示很是想念這個廣場的夜晚，當初他和林雪……
嗯，不提也罷。
畢竟陸無塵這個千年老醋壇不是誰都可以惹得起的。
魏淩在噴泉旁看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叔，過去買了兩串，遞給陸無塵一串。
“這可是我們神州大陸的特產，保準你吃了還想吃。”
“神州大陸？”陸無塵似笑非笑，“這名字可不怎麽好。”
魏淩也笑：“管他什麽大陸，反正都是炎黃子孫取的。”
因為人家其他幾個板塊大陸的人根本不叫這麽個名字。
偌大的廣場有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裏月色漫漫、夜色撩人。多的是三三兩兩閑逛的情侶或閨蜜好友。
魏淩和陸無塵說說笑笑地邊走邊吃，肩並著肩，身子挨著身子，走路時時不時撞一下、蹭一下，明明是兩個俊俏的年輕男人，偏偏被人看出了熱戀情侶的感覺。
一旁路過的女生們自以為悄咪/咪地小聲議論，魏淩笑著也不戳破。
陸無塵變換了容貌，此時穿著白襯衫、休閑褲，一副優良大學生的好模樣，見那些女生對他們關係這樣八卦，直接幹脆地將糖葫蘆遞到左手，右手一抬，攬住了魏淩的腰身。
“這麽明目張膽？”魏淩笑覷著他，拿手肘抵了抵他的腰。
“你是我道侶……嗯，這個地方是叫愛人？愛人，愛人，我喜歡這個稱呼。”陸無塵低喃了幾遍這個稱呼，看向魏淩的目光幾乎能把人融化。
不遠處的女生發出短促的尖叫，然後又捂住嘴驚喜不已地看著他們——
魏淩能聽到她們壓抑地聲音。
“是活的美人同誌啊！活的啊！”
“天啊，像我本命有沒有！有沒有！太特麽像了啊！”
“好羨慕這樣的愛情！我看著你，你看著我，就這樣就能度過一天！”
魏淩有種扶額歎息的衝動，當然除了這樣的情緒之外，更多的是溫馨甜蜜。
畢竟他的愛情也有被人羨慕的一天。
兩人沉浸在無邊的幸福當中，誰也沒注意到一個快速接近他們的小小身影。
“爸爸！”
魏淩和陸無塵都是心底一震，猛然把目光投向撲來的身影。
“小小！”
後麵又有聲音追來，聲音很稚嫩，聲音的主人同樣稚嫩。不過五六歲的年紀，跑起來倒是相當得快，不過一個眨眼就趕上魏淩腿邊的這一位。
後來的男孩衝上來抓住前者，想把他拉開。那小男孩不依，一張小臉仰看著魏淩，眼中淚水仿若雨下，哭得魏淩莫名其妙的同時心底也跟著疼。
不過再怎麽心疼，他也沒有這麽大的孩子。
魏淩蹲下/身子，還沒來得及伸手給小男孩擦淚，就被小男孩撲個滿懷。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你為什麽不要我！嗚嗚嗚……”
“我……”魏淩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應該先找一下這個小孩的家長。他抱著小男孩，一邊安撫性地順著他的背，一邊對另一個男孩道，“你們大人呢？”
那男孩站在原地，目光複雜地看著魏淩。
“阿淩！”身側的陸無塵忽然出聲，聲音竟然蘊含著一絲震驚。
魏淩仰頭回望他。兩人目光對視，魏淩漸漸明白了陸無塵的震驚源何而來。
懷裏的小男孩還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裏不停問著為什麽不要他，是不是他哪裏不好，能不能不要拋下他了之類的話。
而魏淩卻一時間大腦停擺，幾乎無法思考任何問題。
這個孩子，真的是他的骨血？！
可他哪裏來的這麽大一個孩子啊！
“我能感覺到……”陸無塵看出魏淩的疑惑，也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
這個小孩給他的感覺，那種親切到極點，仿佛骨血相連的血脈感應，絕對不會有錯。這不止是師尊的孩子，還是他和師尊的孩子！
“看來沒錯了。”一直站在近前的小男孩忽然開口，臉上竟然露出一個笑容，“我叫蒙玖。他叫蒙小。蒙小是我給他取的名字。如果你們不喜歡的話，可以給他換一個。反正你們是他的父母，這是你們的權利。”
魏淩啞然。
他忽然想起當年暗燚從他體內剝離出來的那顆珠子，莫非……
“蒙玖！蒙小！”
就在這時，又是一道身影快步趕來，驚回不少看熱鬧的人的神智。
魏淩朝那人看去，那人也看向他。
陸無塵上前遮住對方的視線。
哪怕魏淩改變了容貌，哪怕肇月沒有了記憶，他們這樣的對視，還是讓陸無塵心中吃味。
魏淩回過神，輕輕拍了拍懷裏孩子的背，抱著他站起身：“回去再說吧。”
這裏的人算不上多，但也不少。此時圍觀的都有十來位了，包括之前對他和陸無塵花癡不已的三五個女生。
最後趕來的趙約心中如同爆發的海嘯、噴發的火山，湧動著瘋狂的浪濤和烈焰，但在魏淩不輕不重的話聲裏，硬生生化作了微風細雨，和平安寧。
不是他瘋了。是這個世界瘋了。趙約不無嘲諷地想。
他們已經回到了他的住處，或者說是魏淩的住處。
這個四年前迎接他的到來的地方。
哪怕他在這個世界擁有了不得的軍方背景，紅三代的政治背景，但他一直住在這裏。
如今……
無法參透的眷戀，終於真相大白。
哪怕廚房裏的那個人，跟相框裏那個人容貌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可他知道，他就是他。
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
“玖玖，來吃飯。”
把所有菜端上桌，魏淩招呼沙發上沉默的小男孩。
至於另外一個……在他背上。
知道是自己的原因造成蒙小沒有安全感，魏淩也樂意寵著這個意料之外的孩子。
這是他的孩子，還是他和陸無塵的孩子，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愛都轉交給他。他相信陸無塵也是這樣想的，不然對方不會讓蒙小一直這麽黏著他。
將蒙小托到前麵抱著，魏淩捏了捏他的臉蛋：“乖，先吃飯。吃完飯爸爸再和你解釋。”魏淩說完看向趙約，表情僵硬了一瞬，“……趙先生，來吃飯。”
趙約嗯了一聲，轉身走到對麵的位置坐下。
這個位置挺好，剛好和魏淩麵對麵。
“還沒請教……”請教兩個字一出口，趙約就察覺了不對。這麽複古的文辭，他是怎麽說出來的？
魏淩卻是沒給他思考的時間，連忙接口：“是我粗心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畢零，完畢的畢，從零開始的零。”
等陸無塵端著最後兩盤菜從廚房出來，魏淩接著介紹，“他叫袁陸，是我的同性伴侶。”
趙約手中的啤酒灑出少許，他站起身：“抱歉，我去換下衣服。”
“趙先生隨意。”魏淩連忙道。
陸無塵坐到魏淩旁邊，將蒙小抱到懷裏，低頭盯著他。
蒙小同樣也盯著他。
半晌之後。
“你為什麽不叫我？”陸無塵看起來一點都不溫和。
蒙小立刻把臉扭到一邊。
他這一扭就看到孤零零坐在對麵的蒙玖，一下子眼圈又紅了，心底既愧疚自己見到爸爸和爹爹就忽略哥哥，又害怕哥哥會生自己的氣，一時間也顧不得和自家爹爹置氣，重新扭回頭道：“我知道你隻喜歡爸爸，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爹爹！”
陸無塵聽到前半句臉色還有些黑，聽到最後兩個字時眼中已經帶了笑意。隻是不等他發表自己初為人父的溫情和興奮，懷裏的小家夥已經扭著身子重新投入魏淩的懷抱。
“爸爸，哥哥的爸爸和爹爹在哪裏？哥哥也好想他的爸爸和爹爹的。”
對麵的蒙玖表情微沉。
魏淩在廚房幫陸無塵做飯時就稍稍猜測了蒙玖的身份，現在看到對方的表情便一下子確認了下來。可惜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畢竟當初暗燚送兩個孩子走的時候，毫無留戀，毫不留情。
恰好趙約換好衣服出來，打破一室沉靜。
“先吃飯，吃完再說。”陸無塵幫魏淩轉開話題。
幾人動筷，蒙小從魏淩身上滑下，乖乖跑到對麵坐到蒙玖旁邊。
“我和哥哥一起。”
蒙玖陰沉的表情立刻轉晴。
吃完飯後，陸無塵收拾碗筷，魏淩陪著兩個小孩坐在沙發消食。
蒙小跑到電視櫃下取出一個藥箱，噔噔噔又跑向靠在陽台的趙約。
“大哥哥，你手受傷了，要消毒。”
魏淩聽到蒙小的話心中一驚，起身走向趙約：“你受傷了？”
“沒有，隻是不小心擦到了。”趙約無所謂地抬起手，避開蒙小。
魏淩看著他，忽然想起方才對方去換衣服出來後略帶蒼白的臉色。
蒙小轉頭看向魏淩，小小的臉上帶著不知所措。魏淩心下五味陳雜，不知道該怎麽安撫蒙小，更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現在的肇月。
蒙玖過來牽走了蒙小。
“畢零不是你的名字。”趙約主動牽起話頭，“你叫什麽？”
魏淩抿著唇沒有出聲。
“你怕我糾/纏？”趙約嗤笑一聲，“我雖然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你的反應，你身邊那位……他的反應。我都看在眼裏。”
“我的過去和你有關。”這是毋庸置疑的。
“我身上的係統也和你有關。”從遇到眼前的人開始係統就在裝死。
“這個房子和你有關。”他的直覺不會騙他。
“那兩個孩子，也和你有關。”係統故意讓他找到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這個人的骨肉。
很多事就像一個珠串兒，或者拚圖，隻要找到相互連接的點，所有事情都會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趙約仿佛壓抑到極點不想再壓抑似的，猛然伸手捶在身側的牆壁上。
他捶的地方正是棱角，隻一下牆壁就碎掉一大塊，而那聲手骨斷裂聲更是傳入魏淩耳中。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魏淩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繼續砸下去，“但是你不能這樣自殘，因為這樣會讓我看不起你！”
氣急的話在空氣中回蕩，趙約狠狠看著魏淩，最後忽而一笑。
“好，你說。”
魏淩放開對方，且在放開之前仙力流轉，治好了對方的傷：“你看到了，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指了指對方已經完好無損的手掌，“我們以前確實認識。剛認識的時候你是高高在上的妖族尊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不過是凡人界的普通人。”
頓了頓，魏淩接著道：“我向往強者的世界，想要修仙飛升，所以利用了你的感情，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後來你中了咒術，一直無法醒來，我們不得已就把你送來了這裏。”
魏淩的故事很狗血，也很簡單，總的來說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妖族尊者被利用、被背叛，最後還被捅刀的悲慘故事。
趙約聽完故事看了魏淩很久，久到魏淩都有些扛不住的時候，這才說出自己的看法：“漏洞百出的謊言。”
“你既然開口問，就該料到不會聽到真相。”陸無塵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拐角處，冷冷接話。
“但至少能讓我知道你、我、他，在這個故事裏，各自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趙約毫不示弱。
“那你現在聽明白了嗎？”陸無塵走了過來。
“明白，也不明白。”趙約一雙黑眸帶著蔑視，冷到極致地看了陸無塵一眼，然後看向窗外，“明白他選擇了你，不明白他為什麽選擇你。”
陸無塵笑了一聲，第一次很大度的沒有反駁趙約，也沒有與他針鋒相對。
“我要帶他們走。你攔不住，也不能攔。因為你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妖族尊者了。”陸無塵上前攬住魏淩腰身，將他帶到自己氣息範圍，“肇月，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放下過去，我收回妙音鍾，也就是那個係統，你好好地過完這一世，進入輪回，從此與我們相見不相識、再無交集日。”
“第二，還是放下過去，不過我不會收回妙音鍾，我會讓它幫你收集足夠的氣運修補你的靈魂；你可以一直一直在各個世界生活下去。或許有一日/你會恢複全部的記憶，重新做回你的妖界至尊。”
趙約沒有回頭看兩人。他靜靜地站立在窗前，在窗外夜色的掩映下，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陸無塵提醒他：“你每恢複一部分記憶，靈魂就會出現相應的耗損。如果沒有妙音鍾幫你修補靈魂，而你又想要恢複記憶，那麽你必定魂飛魄散，再無一絲意識留存宇宙。”
“我選第二個。”陸無塵話音剛落，趙約就給出答案。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平平淡淡、波瀾不驚的語氣，趙約似乎不是在做一個艱難的選擇，而隻是在說今天的夜色不錯。
如果不是他緊繃的身體，還有那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的話。
陸無塵帶著魏淩、蒙小、蒙玖離開。
不久，天亮了。
趙約眯眼看著初升的旭日，眼中有光，似火。
“我是肇月。”
“我會回去。”
後記
當魏淩回到鴻蒙靈地的刹那，立刻便感知到了自家兒子在異世遭受的一切。
下一秒，那個異世的實驗室憑空出現在了鴻蒙靈地。
“玖玖，帶小小去實驗室玩玩，不玩夠本，不準回來。”
蒙玖眼睛一亮，精致的小臉露出笑容，看向蒙小：“小小，走。”
兩個孩子的身影在無盡鴻蒙靈氣環繞下顯得單薄且渺小，但魏淩知道，沒有了混沌意誌的束縛，他們無比強大。
因為在這裏，魏淩和陸無塵是無盡宇宙的掌控者、執法者，通曉一切，主宰一切。而他們的孩子，是混沌之子，天生承襲他們的力量。
“我以為把他們送走就是暗燚做得最狠的事兒了。”魏淩淩空而立，眼中的溫情漸漸褪去。他萬萬沒想到，暗燚竟然還禁錮了兩個孩子的力量，讓他們遭受那樣的磨難。
“好久沒見了，不如去看看他們？”如果不為兩個孩子討回些什麽，他真是很難甘心。
陸無塵笑了：“聽師尊的。”
——隻要能在你身邊，哪怕是與宇宙為敵又怎麽樣呢？更何況隻是去討要個說法。
這是大洋彼岸的一家連鎖酒店,酒店風格與大天/朝高級酒店沒什麽差別，最大的差別估計就是隨處可見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
當然，偶爾也會見到親切的方塊字。
不過那也隻是偶爾而已。
畢竟這是一個不歡迎黃種人的地方。
尤其還是有著特殊職業的黃種人。
房間裏原本整潔的床上此時正睡著兩個五六歲的男孩,相貌都很討喜，隻是給人感覺不同。
左邊的一個看起來稍微年長些,有六歲的樣子,眉目精致。趙約初見兩個小家夥的時候，這個精致的小男孩用一雙陰沉淩厲的眼睛盯著他，給他很深的印象。
另外一個，相貌並不驚豔,但也有著屬於兒童的水靈和清澈,臉頰上的嬰兒肥很可愛，性格看起來溫溫吞吞的。年紀應該比精致的那個小些。
趙約更喜歡後麵這一個。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隻是一眼，趙約就覺得這兩個小孩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尤其是小些的那個。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溫吞迷糊的小性格，隻一眼就讓他心中熨帖。
趙約走到一旁的老板椅上坐下,聽係統報告。
“姓名：蒙玖；性別：雄性；年齡：六歲半。姓名：蒙小；性別：雄性；年齡：五歲。兩人均具有不可知的特殊能力,半年前被x國政/府秘密抓獲進行活體實驗。”
“……”趙約沉默了許久,最後選擇屏蔽係統。
係統當然不依，奈何趙約完全把它當做空氣。
用趙約心底的吐槽來形容，那就是——我特麽要你何用？
垃圾係統。
等趙約喝完了一杯咖啡，又看完了電視上的最新新聞，兩個小男孩才陸續醒過來。
“蒙玖？”趙約轉身看向那個大些的男孩。
男孩嘴唇緊抿，眼神警惕且淩厲。
趙約笑了一聲，轉而看向偎在蒙玖身旁的小家夥。
“蒙小？”
小男孩歪頭看了看蒙玖的臉色，隨即猶猶豫豫地轉向趙約，小聲回應：“……嗯。”
趙約回他：“我叫趙約。”
小男孩見他態度並不冷硬，害怕的情緒降低不少。
“你怎麽知道我和哥哥的名字？”
“為什麽救我們？”
兩個孩子同時出聲，大些的蒙玖問的問題既尖銳又有力，臉上的警惕也沒有減少。小些的蒙小睜著一雙大眼睛，在聽到自家哥哥聲音後就重新縮回身子，不再說話。
趙約蹙起眉頭，心底生出一股鬱氣。
到底為什麽救這兩個孩子，他也不清楚為什麽。要說是作為軍人的責任感，那都是放屁。他趙約又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這幾年執行任務別說救人了，殺的無辜者數都數不過來。
更何況救這兩個孩子，代表的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一周前，趙約按照指令前來調查x國的地底秘密實驗室，如果有可能的話，盡量提取這個秘密實驗室的實驗數據和犯罪證據。
他用了一周的時間做足充分的調查、布局。在好不容易潛進實驗室，拿到兩份實驗數據之後，又被係統提示要去拿一份非常重要的“犯罪證據”。
而這份“證據”，就是這兩個孩子。
他還記得剛發現這兩個孩子時的震驚。
確切地說，當時他看到的隻是兩個心髒還在跳動的肉塊罷了。
除了頭顱和軀幹還在，他們的四肢都被截斷。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胸腔被打開，除了心髒完好，其他髒器都有或多或少的缺損。
但是他們還活著。
要說同情，趙約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擁有這樣的情緒。
直到他看到蒙小的那雙眼睛，他的心髒忽然就抽搐了一下，緊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疼痛和酸脹。
那一瞬間，他決定殺了這兩個孩子。
這算是他多年來難得的一次好心，好心送這兩個受盡折磨的試驗品上路。
實驗室裏很靜，隻有儀器的微微鳴響。
趙約抽出腿上的匕首，朝著靠在外側的男孩靠近。
那個孩子比內側那個小一些的孩子傷得更重，連肺葉都被取走了一半。此時正陷入昏睡。
他的匕首置於對方心髒之上。
“啊呃……！”
忽然地，也是極其突兀地，內側的那個孩子發出了一截短促的聲音。
趙約朝他看去，隻見小男孩的眼中淚水滾滾而下，眼底充斥著數不盡的哀痛和祈求。
趙約手中匕首一顫。
這個時候，外側的男孩也醒了。
他在蘇醒的一瞬間就爆發出淩厲的氣息，整個裹住趙約，警示著對方他的不好惹。
這一下趙約總算明白這兩個孩子的特殊之處了。
所以他收起匕首，轉身就走。
事實上他本該就這麽出了實驗室，帶著他拿到的實驗數據回歸祖國，把東西交給那些高層，然後或出去到處散心，或接下一個任務，或，去查詢那個相框裏的男人。
反正這幾年一直是這麽過來的。
但是他沒有。
他在快要潛出實驗室的時候，折返了回去。
兩個男孩身上都有特殊的金屬扣束縛，那試驗台更是內含各種數據測試儀，警報器等等。
他一接觸，就觸發了警報裝置。
如果不是係統關鍵時刻提醒他輸入密碼解除裝置，又利用殘餘的能量帶三人瞬移，他們鐵定就要交代在實驗室裏了。
當然趙約不是不對係統的瞬移能力感到懷疑。
可不知怎麽的，他潛意識裏竟然覺得這種能力算不上什麽……
一種詭異又理所當然的直覺。
“順手。”
“順手？”蒙小皺起小小的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趙約。
趙約邁步向前，走到床邊俯下/身子，雙手撐在床沿：“對，是順手。不過現在……我更加好奇。”
蒙玖聞言整個身子都崩了起來，好似一頭發怒的小豹子，隻等著敵人發出動靜，立刻就撲上去咬死對方的喉嚨。
趙約見狀選擇停下不斷前傾的身子，與兩個孩子隔著半米的距離：“好奇你們——是什麽東西。”
這話一出，連懵懵懂懂的蒙小都瞳孔一陣收縮。這是受到極度驚嚇後才會出現的反應和表現。
“害怕了？”趙約這話是對著蒙的。
蒙小盯著他，表情有一瞬間的空茫，然後轉化為蒼白。
“大哥哥……你也要殺我們嗎？”
這一次換成趙約無言。
殺他們？怎麽可能。
在目睹他們血肉模糊的殘缺軀體重新長出髒器、四肢之後……
相信不會有任何人想要殺掉他們。
這簡直就是人類的瑰寶——當然，對趙約來說，什麽都不是。
但如果把他們交給自己的領導……
趙約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兩個孩子。
他還記得係統的要求，隻要他完成這個世界的終極任務目標，成為z國最年輕的上將，他就可以恢複部分記憶。
嗯……他醒來時24歲，現在28歲。雖然z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將也有41歲的“高齡”，但趙約可從來沒想過等到40歲再拿到上將軍銜。
想想都覺得可怕。
“起來，吃飯。”趙約忽然轉身走回老板椅，優雅又不失霸氣地坐了回去。
蒙玖緊繃的身子一僵，似乎不敢相信對方就這麽放過了他們。
而蒙小卻是看出了趙約的溫和，一下子忘記了剛才的對峙，轉而有些疑惑地看了一圈。
“飯……”他正想說飯在哪裏，就見靠近窗邊、剛才還空無一物的圓形高茶幾上多出了兩盅蛋羹，兩碗粥，還有一籠包子。
還冒著熱氣。
蒙小悄悄吞了口口水，獨屬於孩童的粉嫩小嘴抿著，似乎在防止口水漏出來。
他們在實驗室裏關了半年，半年時間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一直靠營養液勉強維持一口氣。
過了兩三分鍾的時間。
蒙小扯了扯蒙玖的袖子，小聲喚他：“玖哥哥……”
蒙玖轉頭看向他。
蒙小不止名字帶個“小”字，他本身就很小。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臉蛋小小的，唯一比較大的，就是那雙仿佛會說話的漂亮眼睛。
看著這樣的蒙小，蒙玖的氣場整個都柔和下來。他抿著唇，又警惕地看了會兒自顧看雜誌的趙約，最後才揉著蒙小的臉頰，小聲說話：“不能吃太多，小心肚子疼。”
蒙小立刻眉開眼笑。
蒙玖擔心的那些，趙約也考慮到了。所以他準備的是蛋羹、粥，和湯包。
兩個孩子吃得又慢又小心翼翼，雖然蒙玖覺得以這兩人的恢複能力根本沒這必要。
吃過飯後，趙約開始發愁接下來的行程。
他要帶著兩個被x國到處追捕的孩子坐上飛機，飛回自己的祖國，說實話這難度並不小。
x國一向暴力。不管對內還是對外。這也是這個國家一直處於動蕩的原因。
趙約來之前就接到過上級指令，說這次的任務危險程度高達ss級，是國家極度重視卻數年來一直無法突破的一個案子。
因為x國不禁任何武器，也不保護任何外來者。他隻要踏入這個國家，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如果他能夠活著回去，他的軍銜可以再升一級。
趙約靠進椅背，眉目微垂。
他的左手拿著雜誌，右手架在扶手，無名指微微動作，一下下敲擊在扶手上。
他在思考，也在詢問係統一些情況。
比如能不能黑到x國航空公司購票，能不能改變兩個孩子身體形貌，能不能搞到萬全的□□、護照。
更甚者，能不能變出一架直升飛機。
當然最後這個問題是以係統憤怒的咆哮為結尾的。
※※※※
z國n市機場，傍晚六點。
趙約終於把兩個孩子帶回了z國。
哪怕這中間經曆了數個小時的追殺、奔逃；又經曆了最最最可怕的女裝事件、暈機事件、吐奶事件……他們到底是全須全尾地回到了z國。
沒有人接機，因為沒有人知道他還活著。
尤其他和兩個小朋友現在都是女裝……
好吧，雖然在係統的幫助下，就算是安檢機器也無法檢測出來他是一位鐵骨錚錚的年青大漢，他的容貌也完全變了樣……但是看看這位年輕母親的臉色，那冰冷、強壓憤怒的麵容，那強硬、不容拒絕拽著女兒的手臂，任是任何一位路人都能猜出“她”懷著怎樣的怒氣出現在這裏。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同情起那個被拽得趔趄的小女孩——瞧瞧那粉嫩粉嫩的小臉蛋，撲閃撲閃的藍色大眼睛，金色偏白的漂亮卷發，這簡直就是天堂裏的小天使！
這位媽媽可真是狠心！
察覺到了周圍人的目光，窩在趙約懷裏的蒙小微微抬起身子，偏頭去看下麵的蒙玖。
“……媽、媽。”
軟軟的兩個字從蒙小嘴裏吐出，趙約身子一頓，臉上表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過了好半晌才低頭看向已經恢複平穩呼吸的蒙玖：“跟不上？”
蒙玖抬頭看向他，語氣倔強：“沒有的事！”
趙約扯了扯嘴角，抱著蒙小繼續走，不過這次速度明顯放緩了不少。
機場人多眼雜，趙約也沒打算在這裏恢複真麵目。於是一大兩小打了一輛車，往趙約知道的一家地下中型超市而去。
那家地下中型超市離趙約住的地方不遠，又是在地下一層，其中穿插不少的走道。趙約帶著兩個小的七拐八拐，拐到一處沒有人、沒有攝像頭、又沒有燈光的陰暗角落，先是恢複了真麵目，又帶著兩個孩子買了不少東西，這才帶著大包小包往家趕。
另一邊。
華燈初上、霓虹開遍。
解決了華夏大陸所有事的陸無塵和魏淩正在超市外麵的大廣場上閑逛。
魏淩表示很是想念這個廣場的夜晚，當初他和林雪……
嗯，不提也罷。
畢竟陸無塵這個千年老醋壇不是誰都可以惹得起的。
魏淩在噴泉旁看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叔，過去買了兩串，遞給陸無塵一串。
“這可是我們神州大陸的特產，保準你吃了還想吃。”
“神州大陸？”陸無塵似笑非笑，“這名字可不怎麽好。”
魏淩也笑：“管他什麽大陸，反正都是炎黃子孫取的。”
因為人家其他幾個板塊大陸的人根本不叫這麽個名字。
偌大的廣場有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裏月色漫漫、夜色撩人。多的是三三兩兩閑逛的情侶或閨蜜好友。
魏淩和陸無塵說說笑笑地邊走邊吃，肩並著肩，身子挨著身子，走路時時不時撞一下、蹭一下，明明是兩個俊俏的年輕男人，偏偏被人看出了熱戀情侶的感覺。
一旁路過的女生們自以為悄咪/咪地小聲議論，魏淩笑著也不戳破。
陸無塵變換了容貌，此時穿著白襯衫、休閑褲，一副優良大學生的好模樣，見那些女生對他們關係這樣八卦，直接幹脆地將糖葫蘆遞到左手，右手一抬，攬住了魏淩的腰身。
“這麽明目張膽？”魏淩笑覷著他，拿手肘抵了抵他的腰。
“你是我道侶……嗯，這個地方是叫愛人？愛人，愛人，我喜歡這個稱呼。”陸無塵低喃了幾遍這個稱呼，看向魏淩的目光幾乎能把人融化。
不遠處的女生發出短促的尖叫，然後又捂住嘴驚喜不已地看著他們——
魏淩能聽到她們壓抑地聲音。
“是活的美人同誌啊！活的啊！”
“天啊，像我本命有沒有！有沒有！太特麽像了啊！”
“好羨慕這樣的愛情！我看著你，你看著我，就這樣就能度過一天！”
魏淩有種扶額歎息的衝動，當然除了這樣的情緒之外，更多的是溫馨甜蜜。
畢竟他的愛情也有被人羨慕的一天。
兩人沉浸在無邊的幸福當中，誰也沒注意到一個快速接近他們的小小身影。
“爸爸！”
魏淩和陸無塵都是心底一震，猛然把目光投向撲來的身影。
“小小！”
後麵又有聲音追來，聲音很稚嫩，聲音的主人同樣稚嫩。不過五六歲的年紀，跑起來倒是相當得快，不過一個眨眼就趕上魏淩腿邊的這一位。
後來的男孩衝上來抓住前者，想把他拉開。那小男孩不依，一張小臉仰看著魏淩，眼中淚水仿若雨下，哭得魏淩莫名其妙的同時心底也跟著疼。
不過再怎麽心疼，他也沒有這麽大的孩子。
魏淩蹲下/身子，還沒來得及伸手給小男孩擦淚，就被小男孩撲個滿懷。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你為什麽不要我！嗚嗚嗚……”
“我……”魏淩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應該先找一下這個小孩的家長。他抱著小男孩，一邊安撫性地順著他的背，一邊對另一個男孩道，“你們大人呢？”
那男孩站在原地，目光複雜地看著魏淩。
“阿淩！”身側的陸無塵忽然出聲，聲音竟然蘊含著一絲震驚。
魏淩仰頭回望他。兩人目光對視，魏淩漸漸明白了陸無塵的震驚源何而來。
懷裏的小男孩還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裏不停問著為什麽不要他，是不是他哪裏不好，能不能不要拋下他了之類的話。
而魏淩卻一時間大腦停擺，幾乎無法思考任何問題。
這個孩子，真的是他的骨血？！
可他哪裏來的這麽大一個孩子啊！
“我能感覺到……”陸無塵看出魏淩的疑惑，也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
這個小孩給他的感覺，那種親切到極點，仿佛骨血相連的血脈感應，絕對不會有錯。這不止是師尊的孩子，還是他和師尊的孩子！
“看來沒錯了。”一直站在近前的小男孩忽然開口，臉上竟然露出一個笑容，“我叫蒙玖。他叫蒙小。蒙小是我給他取的名字。如果你們不喜歡的話，可以給他換一個。反正你們是他的父母，這是你們的權利。”
魏淩啞然。
他忽然想起當年暗燚從他體內剝離出來的那顆珠子，莫非……
“蒙玖！蒙小！”
就在這時，又是一道身影快步趕來，驚回不少看熱鬧的人的神智。
魏淩朝那人看去，那人也看向他。
陸無塵上前遮住對方的視線。
哪怕魏淩改變了容貌，哪怕肇月沒有了記憶，他們這樣的對視，還是讓陸無塵心中吃味。
魏淩回過神，輕輕拍了拍懷裏孩子的背，抱著他站起身：“回去再說吧。”
這裏的人算不上多，但也不少。此時圍觀的都有十來位了，包括之前對他和陸無塵花癡不已的三五個女生。
最後趕來的趙約心中如同爆發的海嘯、噴發的火山，湧動著瘋狂的浪濤和烈焰，但在魏淩不輕不重的話聲裏，硬生生化作了微風細雨，和平安寧。
不是他瘋了。是這個世界瘋了。趙約不無嘲諷地想。
他們已經回到了他的住處，或者說是魏淩的住處。
這個四年前迎接他的到來的地方。
哪怕他在這個世界擁有了不得的軍方背景，紅三代的政治背景，但他一直住在這裏。
如今……
無法參透的眷戀，終於真相大白。
哪怕廚房裏的那個人，跟相框裏那個人容貌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可他知道，他就是他。
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
“玖玖，來吃飯。”
把所有菜端上桌，魏淩招呼沙發上沉默的小男孩。
至於另外一個……在他背上。
知道是自己的原因造成蒙小沒有安全感，魏淩也樂意寵著這個意料之外的孩子。
這是他的孩子，還是他和陸無塵的孩子，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愛都轉交給他。他相信陸無塵也是這樣想的，不然對方不會讓蒙小一直這麽黏著他。
將蒙小托到前麵抱著，魏淩捏了捏他的臉蛋：“乖，先吃飯。吃完飯爸爸再和你解釋。”魏淩說完看向趙約，表情僵硬了一瞬，“……趙先生，來吃飯。”
趙約嗯了一聲，轉身走到對麵的位置坐下。
這個位置挺好，剛好和魏淩麵對麵。
“還沒請教……”請教兩個字一出口，趙約就察覺了不對。這麽複古的文辭，他是怎麽說出來的？
魏淩卻是沒給他思考的時間，連忙接口：“是我粗心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畢零，完畢的畢，從零開始的零。”
等陸無塵端著最後兩盤菜從廚房出來，魏淩接著介紹，“他叫袁陸，是我的同性伴侶。”
趙約手中的啤酒灑出少許，他站起身：“抱歉，我去換下衣服。”
“趙先生隨意。”魏淩連忙道。
陸無塵坐到魏淩旁邊，將蒙小抱到懷裏，低頭盯著他。
蒙小同樣也盯著他。
半晌之後。
“你為什麽不叫我？”陸無塵看起來一點都不溫和。
蒙小立刻把臉扭到一邊。
他這一扭就看到孤零零坐在對麵的蒙玖，一下子眼圈又紅了，心底既愧疚自己見到爸爸和爹爹就忽略哥哥，又害怕哥哥會生自己的氣，一時間也顧不得和自家爹爹置氣，重新扭回頭道：“我知道你隻喜歡爸爸，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爹爹！”
陸無塵聽到前半句臉色還有些黑，聽到最後兩個字時眼中已經帶了笑意。隻是不等他發表自己初為人父的溫情和興奮，懷裏的小家夥已經扭著身子重新投入魏淩的懷抱。
“爸爸，哥哥的爸爸和爹爹在哪裏？哥哥也好想他的爸爸和爹爹的。”
對麵的蒙玖表情微沉。
魏淩在廚房幫陸無塵做飯時就稍稍猜測了蒙玖的身份，現在看到對方的表情便一下子確認了下來。可惜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畢竟當初暗燚送兩個孩子走的時候，毫無留戀，毫不留情。
恰好趙約換好衣服出來，打破一室沉靜。
“先吃飯，吃完再說。”陸無塵幫魏淩轉開話題。
幾人動筷，蒙小從魏淩身上滑下，乖乖跑到對麵坐到蒙玖旁邊。
“我和哥哥一起。”
蒙玖陰沉的表情立刻轉晴。
吃完飯後，陸無塵收拾碗筷，魏淩陪著兩個小孩坐在沙發消食。
蒙小跑到電視櫃下取出一個藥箱，噔噔噔又跑向靠在陽台的趙約。
“大哥哥，你手受傷了，要消毒。”
魏淩聽到蒙小的話心中一驚，起身走向趙約：“你受傷了？”
“沒有，隻是不小心擦到了。”趙約無所謂地抬起手，避開蒙小。
魏淩看著他，忽然想起方才對方去換衣服出來後略帶蒼白的臉色。
蒙小轉頭看向魏淩，小小的臉上帶著不知所措。魏淩心下五味陳雜，不知道該怎麽安撫蒙小，更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現在的肇月。
蒙玖過來牽走了蒙小。
“畢零不是你的名字。”趙約主動牽起話頭，“你叫什麽？”
魏淩抿著唇沒有出聲。
“你怕我糾/纏？”趙約嗤笑一聲，“我雖然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你的反應，你身邊那位……他的反應。我都看在眼裏。”
“我的過去和你有關。”這是毋庸置疑的。
“我身上的係統也和你有關。”從遇到眼前的人開始係統就在裝死。
“這個房子和你有關。”他的直覺不會騙他。
“那兩個孩子，也和你有關。”係統故意讓他找到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這個人的骨肉。
很多事就像一個珠串兒，或者拚圖，隻要找到相互連接的點，所有事情都會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趙約仿佛壓抑到極點不想再壓抑似的，猛然伸手捶在身側的牆壁上。
他捶的地方正是棱角，隻一下牆壁就碎掉一大塊，而那聲手骨斷裂聲更是傳入魏淩耳中。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魏淩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繼續砸下去，“但是你不能這樣自殘，因為這樣會讓我看不起你！”
氣急的話在空氣中回蕩，趙約狠狠看著魏淩，最後忽而一笑。
“好，你說。”
魏淩放開對方，且在放開之前仙力流轉，治好了對方的傷：“你看到了，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指了指對方已經完好無損的手掌，“我們以前確實認識。剛認識的時候你是高高在上的妖族尊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不過是凡人界的普通人。”
頓了頓，魏淩接著道：“我向往強者的世界，想要修仙飛升，所以利用了你的感情，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後來你中了咒術，一直無法醒來，我們不得已就把你送來了這裏。”
魏淩的故事很狗血，也很簡單，總的來說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妖族尊者被利用、被背叛，最後還被捅刀的悲慘故事。
趙約聽完故事看了魏淩很久，久到魏淩都有些扛不住的時候，這才說出自己的看法：“漏洞百出的謊言。”
“你既然開口問，就該料到不會聽到真相。”陸無塵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拐角處，冷冷接話。
“但至少能讓我知道你、我、他，在這個故事裏，各自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趙約毫不示弱。
“那你現在聽明白了嗎？”陸無塵走了過來。
“明白，也不明白。”趙約一雙黑眸帶著蔑視，冷到極致地看了陸無塵一眼，然後看向窗外，“明白他選擇了你，不明白他為什麽選擇你。”
陸無塵笑了一聲，第一次很大度的沒有反駁趙約，也沒有與他針鋒相對。
“我要帶他們走。你攔不住，也不能攔。因為你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妖族尊者了。”陸無塵上前攬住魏淩腰身，將他帶到自己氣息範圍，“肇月，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放下過去，我收回妙音鍾，也就是那個係統，你好好地過完這一世，進入輪回，從此與我們相見不相識、再無交集日。”
“第二，還是放下過去，不過我不會收回妙音鍾，我會讓它幫你收集足夠的氣運修補你的靈魂；你可以一直一直在各個世界生活下去。或許有一日/你會恢複全部的記憶，重新做回你的妖界至尊。”
趙約沒有回頭看兩人。他靜靜地站立在窗前，在窗外夜色的掩映下，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陸無塵提醒他：“你每恢複一部分記憶，靈魂就會出現相應的耗損。如果沒有妙音鍾幫你修補靈魂，而你又想要恢複記憶，那麽你必定魂飛魄散，再無一絲意識留存宇宙。”
“我選第二個。”陸無塵話音剛落，趙約就給出答案。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平平淡淡、波瀾不驚的語氣，趙約似乎不是在做一個艱難的選擇，而隻是在說今天的夜色不錯。
如果不是他緊繃的身體，還有那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的話。
陸無塵帶著魏淩、蒙小、蒙玖離開。
不久，天亮了。
趙約眯眼看著初升的旭日，眼中有光，似火。
“我是肇月。”
“我會回去。”
後記
當魏淩回到鴻蒙靈地的刹那，立刻便感知到了自家兒子在異世遭受的一切。
下一秒，那個異世的實驗室憑空出現在了鴻蒙靈地。
“玖玖，帶小小去實驗室玩玩，不玩夠本，不準回來。”
蒙玖眼睛一亮，精致的小臉露出笑容，看向蒙小：“小小，走。”
兩個孩子的身影在無盡鴻蒙靈氣環繞下顯得單薄且渺小，但魏淩知道，沒有了混沌意誌的束縛，他們無比強大。
因為在這裏，魏淩和陸無塵是無盡宇宙的掌控者、執法者，通曉一切，主宰一切。而他們的孩子，是混沌之子，天生承襲他們的力量。
“我以為把他們送走就是暗燚做得最狠的事兒了。”魏淩淩空而立，眼中的溫情漸漸褪去。他萬萬沒想到，暗燚竟然還禁錮了兩個孩子的力量，讓他們遭受那樣的磨難。
“好久沒見了，不如去看看他們？”如果不為兩個孩子討回些什麽，他真是很難甘心。
陸無塵笑了：“聽師尊的。”
——隻要能在你身邊，哪怕是與宇宙為敵又怎麽樣呢？更何況隻是去討要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