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公主在整個宣京成都是一大奇談,並不是指她的身份高貴,而是指她的性情,最是不守禮法視德行教條於無物。


    她行事張揚,打從及笄後開始蓄養麵首。初時還藏著掖著,有人捅到先帝麵前,先帝含糊其辭,隻說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無傷大雅。有了先帝的默許,她越發的不避人。


    京中世家都知她的品性,門第高的不屑高攀,門第低的不敢高攀。再則世家子們都嫌棄她生得肥醜,又有這樣的嗜好,唯恐避之不及。


    她年歲漸長,整日與麵首廝混根本不急。可憐天下父母心,身為父親的淮南王急了,求到了先帝麵前。


    先帝滿口應允,探了當年貢試前一百名之中所有年輕俊朗的舉子口風,挑中一位姓賀名林的舉子,下旨賜婚。


    賀林成了駙馬爺後,領肥差,進戶部。


    成親不久後,湖陽公主很快膩了郡馬爺,弄了幾個新麵首。賀林敢怒不敢言,日日陰著臉。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年他自己同意公主的,倒是沒有同情他。


    身為皇家公主,湖陽有放肆的資本。若是你情我願的事,旁人不好多說什麽。可若是為了一己私欲禍害良才,那就不是小事。


    「早知今日二位上門,說什麽本宮也不去西山看那勞什麽子鬥虎。」湖陽公主話話間,已到兩人麵前。


    被她之前的眼神那般看著,晏玉樓覺得粘膩得難受。那目光像蛇一般纏著人,極其讓人不舒服。瞄到依舊麵不改色的姬桑,心道還是麵癱臉好。


    「公主好雅興,臣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多叨擾。」


    「晏侯爺為何急著走?本宮多日不見侯爺,侯爺風采依舊。」


    那雙眼神至上到下,像是要剝開人的衣服。


    「多謝公主誇讚,最近京中頻出案子,臣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來,還請公主恕罪。」


    湖陽公主有些惋惜,眯縫眼兒滴溜溜轉到姬桑那裏,「本宮今日倒是開眼,還能見著侯爺與國公爺一道同行。晏侯爺有公務在身,國公爺這會應是不忙的吧?本宮恰從莊子帶了一些野味回來,國公爺不如進府小酌兩杯?」


    姬桑眉眼淡淡,「臣與晏侯爺一同辦案。」


    「哦,辦案哪,什麽案子啊?」湖陽玩著帕子,靠得更近。「聽說京裏出了大案子,董家的一個庶子讓采花賊給采了,可是這個案子?」


    晏玉樓眸光一冷,看著她,她得意一笑。


    「看來本宮猜得不錯,那個董家的庶子本宮倒是聽說過,有些才名。嘖嘖,出了這樣的事,真是可惜,怕是再也無法科舉。既然侯爺辦這個案子,不妨替本宮傳個信。本宮最是憐香惜玉,看不得美男受苦。他若是受不住打擊,大可來尋本宮,本宮必好生嗬護他,極盡憐寵。」


    湖陽嘴角高揚,笑得極為肆意,仿若世間萬物都被她踩在腳下,任她踐踏。那放蕩的眼神與身後的男子眉來眼去,旁若無人。


    這簡直是明晃晃的挑釁,比起草菅人命還令人惡心。那種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姿態,讓晏玉樓出離憤怒。


    權勢真是好東西。


    淮南王再不問世事,湖陽再荒唐,放眼整個宣京,上至宮裏下到朝堂無人敢得罪王府。王府的地位,因為先帝的抬舉淩然在眾世家之上。


    這也是她忌諱的原因。她不過一介臣子,若無鐵證如山的證據,她不敢與湖陽正麵作對。並非她懼怕皇權,而是皇權之下無人權。


    她隻怕自己權勢不夠大,臣子再是位高,比起皇族都得俯首稱臣。說穿了,就是高級別的奴才。


    「公主真是好心腸,不過董四公子雖遭大難卻不忘初心。今年的春闈他必是會參加的,恐怕讓公主失望了。」


    「那真是可惜,晏侯爺當真是愛才,想必此次春闈過後能覓得不少良才為你所用。」


    湖陽公主意有所指,黏答答的眼神粘在姬桑的身上,分明是說給他聽的。


    姬桑不語。


    晏玉樓深吸一口氣,世人都知她和姬桑不對付。她和姬桑的關係本就是對立的兩麵,無需別人挑撥他們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借公主吉言,臣告辭。」


    湖陽公主有些掃興,擺了擺手。


    她立馬上轎,火速離開。


    轎子走過一條街,她命轎夫停在路邊。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將這把火發出去,以免鬱在胸口。把火往自己的死對頭身上撒,她毫無愧疚感。那個姬賊,說是陪她去王府,當真隻是作陪。


    好得很!


    等了不到一會兒,瞧著姬桑的轎子過,她讓人截停。


    姬桑見她下轎,也跟著下轎。


    「晏侯爺不是公務繁忙,怎麽有閑心等我?」


    她走近,瞳仁中跳動著兩團火焰。這廝權欲熏心,根本沒有同情心。方才湖陽說那些話時,他半點不受觸動,可見為人冷漠至及。


    「國公爺,你現在還認為我在危言聳嗎?」


    「晏侯爺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國公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方才公主的眼睛像長在你身上一樣,恨不得當場扒掉你的衣袍與你來一場昏天暗地的歡好。國公爺難道看不見嗎?為何不見半分氣惱,莫非你們是同道中人想法略同,恨不早相逢?」


    姬桑臉一黑,這個晏玉樓,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晏侯爺,請你說話注意分寸!」


    「分寸?分寸就是國公爺這般懼怕強權,阿諛奉承與可憎之人同流合汙嗎?若是這樣,恕本官辦不到。我原以為你我雖然立場不同,但都是一心為江山,一心為社稷,一心輔佐陛下。不想,你一心為的隻是自己的權勢,為一己之利,甘當一隻縮頭烏龜!」


    晏玉樓刻意壓低聲音,卻壓不住滿腔的怒火。


    一大通的話砸下來,姬桑看著她。因為憤怒,她的麵容更顯生動。兩眼通紅,像一隻被激怒的兔子張牙舞爪。


    被人如此斥責,他應該生氣的。不知為何,看到她這般模樣,他反倒生不出氣來。眉眼之間不見怒氣,似在看戲。


    「晏侯爺定是氣傻了,以致口不擇言。侯爺心懷天下令人佩服,然而侯爺莫要忘記了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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