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生的屍體停在中間,白布蓋著。


    她欲上前揭開,李太原一隻手捂嘴,一隻手製止她,「侯爺,您還是別看的好。死相不好看,怕驚了您。」


    「無妨。」


    白布之下,曾經的清俊麵容已是表紫,凸出的眼吊出的舌,確實看起來很恐怖。活生生的一個人,以這樣不體麵的方式離去,怎麽不叫人悲憤。


    湖陽說的話,可信嗎?


    若如湖陽所說,柳雲生的死就另有隱情,到底是誰做的呢?張向功已被關押,也沒有聽說柳雲生和別人還有齟齬。


    「李大人,柳雲生的身後事,就交由侯府來辦吧。」修長如玉的手指重新蓋上屍布。


    李太原略略愣神,「侯爺打算怎麽辦?」


    晏玉樓神情肅穆,看著一具具白布掩蓋的屍體。這些大多都是無主之屍,或是枉死的流民乞丐,或是無人認領的異鄉人。


    「我會讓人送他的靈柩回滸洲,也會派人撫恤柳氏夫婦。」


    「侯爺仁慈,下官佩服。」


    這句話不是恭維,李太原是打心眼底對晏玉樓生出敬意。據他所知,柳雲生父母年事已高,待知曉兒子死訊已是悲痛難當,保不齊雙雙病倒,幾乎不能長途跋涉上京扶靈。


    若至親不能上京,唯有委托族人來辦。可是柳家為供柳雲生進京趕考,已經家徒四壁無以為繼,如何還出得起這筆銀子。


    他身為一方父母官,見多看多,心早就冷硬了。侯爺天生貴胄,應是不知人間疾苦不曉黎庶艱難高高在上之人,萬不想竟是如此體察民情。


    晏玉樓自問自己不算什麽好人,但基本的良知還是有的。柳雲生客死異鄉,柳氏夫婦若無能為力上京,他將一直擱在這裏無法入為這發,待時限一到由著義莊自行處置。


    魂歸故裏,是她對死者唯一能做的事。


    「柳舉人,你的冤屈本官一定會追查到底,他日如有結果,定會祭告於你。你在泉下安心以待,來世投個富貴人家。」


    義莊外,有烏鴉的叫聲,聲聲瘮人。


    李太原渾身起疙瘩,「都幾月了,還有烏鴉?此地陰氣重,侯爺您不能久呆。想必柳舉人泉下有知,定會感激您的。」


    晏玉樓不語,再看一眼蓋著白布的屍體,悠長地歎了一口氣。


    「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人人都以為地獄暗無天日惡鬼橫行,卻不知魔鬼披著人皮,遊蕩在人間。」


    李太原身體抖了一下,更覺瘮得慌。


    「侯爺……」


    「走吧。」


    李太原重重鬆口氣,義莊這樣的鬼地方陰氣太重,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侯爺真是生了一顆菩薩心腸,不光有仁心還很關心下屬,令人景仰。


    「侯爺,您日後再有什麽事,直接吩咐下官,下官必定鞠躬盡瘁鞍前馬後。」


    這句話像是歸順,也像是承諾。


    晏玉樓點頭,算是同意。


    回到侯府,她先是沐浴更衣,然後再去找杜氏。


    杜氏看到她,連忙招手,「樓兒,快過來。」


    看到桌上一摞子的女子畫像,她眼神微閃。一屁股坐到杜氏旁邊,瞅著那堆畫像,眉心跳了一下,拿起一張。


    「喲,這姑娘誰啊?大盤臉色棍子眉,一副不善的樣子,怕是得罪畫師了吧?」


    杜氏幽幽歎一口氣。


    晏玉樓不讚同地看著好,「母親,我聽到您歎氣了。您難道不知道歎氣催人老嗎?看看你這張貌美如花的臉,走出去誰能看出來您都是做外祖母的人。」


    「你這張嘴,總沒個正形,老是打趣你娘。」杜氏嗔一眼,臉色稍霽把畫像一推。「樓兒,你別怪娘多事。娘心裏實在是不踏實,怕那些流言中傷你。想著若是你有意相看姑娘,那些人總不好再說什麽。」


    晏玉樓明白她的意思,可是這事隻能拖一時。她就算是相一百年,也不可能相中姑娘,更不可能娶妻。


    「娘,此計隻可應急。」


    「娘何嚐不知道,也是沒法子的法子,拖一時算一時。你看看這些官媒可真是盡職得很,個個都是人精。我隨口一說立馬就送來如此多的畫像,聽說都是各府主母親自交給她們的。也難怪這些人,咱們侯府門第高,樓兒你又人才出眾,誰不想攬下你這乘龍快婿。」


    杜氏說著,拿起第二張畫像,連聲惋惜,「古將軍府的嫡長女,生得一副爽朗的模樣,看著就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我曾見過幾麵,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可惜啊,咱們無福消受。」


    晏玉樓眼一瞄,看了過去。


    這個時代的畫功太過平麵,相似的眉毛,相似的臉型,她實是不知道自家老娘從哪裏看出來古大小姐通情達理的。


    要是日子一長,她一直挑來挑去都沒有相中的姑娘,到時候說不定把整個宣京的貴女都得罪了。


    真是頭疼。


    「此事暫且擱一擱,眼下春闈要緊,後天就是貢試容不得半點閃失。我身為主考官,怕是有段時間不得閑。要是有人問起,你也可以推脫一二。」


    杜氏聽完,又是一陣長歎。


    接著她說起進宮的事情,包括姬太後召見過她的事也簡略一提。杜氏聽得更是連連歎氣,直道自己害慘她,讓她如今左右為難。


    「娘,您說的是什麽話?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身為榮昌侯受世人尊敬。若不是母親您,孩子兒哪能一展抱負?您知孩子兒的脾氣,如果要孩兒像其他女子一樣深居閨中,隻等嫁人生子看男人臉色,孩兒豈不憋屈死。」


    「你這孩子,就會寬娘的心。」


    杜氏慈愛地看著出色的女兒,心下唏噓。不是她自吹,放眼京中論長相論能力,無人能與樓兒相比。一想到這般鍾靈毓秀的孩子是自己生的,她是打心眼底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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