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貼得更近,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側。


    「無歸,你在害怕?」


    他的一隻大掌摸著她的頭,深不見底的眸暗光流現,似漆黑的空洞要將人吞噬幹淨。大手停留一會兒滑到她的臉上反複摩梭著,貼得極近的唇從她唇邊擦過,溫潤中帶著些許涼意。


    要吃獵物前的獸必是這般模樣。


    說實話她雖然一直說得絕情,口口聲聲讓他把那夜的事情當成夢一場,一副不願兩人再牽扯的模樣。其實她未必沒有隱秘的心思,幻想著他有朝一日會成為她的小忠犬小狗狼之類的。


    但是在這一刻,她完全不存僥幸。這男人哪裏會成為她的小忠犬小狗狼,分明是一條成年的惡狼。


    「國將有難,豈能不懼。」


    「嗬,誰的國?你的還是我的?都不是。這天下是姓趙的,是趙氏從原氏手中搶來的。你說它應該是誰的,誰又能永遠當天下霸主?」


    她仰著臉,看著他。


    明明離得如此之近,她卻覺得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人對權勢有著天生的渴望,越是身在高位越想登頂。


    「你說得沒錯,沒有人能永遠做天下之主。千百年來沒有誰真正成為天下的主人,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轉瞬即逝。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句話你應該聽說過。大啟若順應民心,保百姓安居樂業,它就可能一直存在下去。反之,倘若昏君當道視百姓如螻蟻,那就是滅亡之時。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我隻知道眼下的大啟尚且安穩,任何想陷百姓於水火之中的人,都是千古罪人。」


    他唇角勾起笑,大拇指腹反複摩著她的唇。那笑意嘲弄中帶著不恭,大有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裏的傲慢,仿佛她的義正言辭都是笑話。


    「天下百姓與我何幹?我上不管千年史書,下不理會千古流傳,史書工筆如何記載我看不到,是奸佞還是忠良我不在乎。我隻知人生在世匆匆數十年,好生無趣。若無更有意思的事情去做,我總得做些什麽才不虛此生。無歸,你一向聰慧,你說我該做些什麽好呢?」


    這男人難道是有病,哪有人因為自己無聊沒事幹就想反朝廷的?她哪裏知道他該做什麽,她又不是他父母也不他什麽人,他這話問得是簡直是莫名奇妙。


    照他所說,因為沒事幹他就要報社,如此喪心病狂的邏輯令人發指。


    他沒有等到她的回答,身體微微鬆開她。眸中的黑霧散去,漸漸緩和如常,清冷中帶著淡淡的溫柔。


    「方才賀駙馬叫住你,都說了什麽?」


    她盯著他,不明白剛剛還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怎麽又變成以往她熟悉的那個男人。難道他還是個精分?


    「說是要和我做連襟,被我拒絕。」


    「一條瘋狗而已,不用理會他。」


    依她看,更不要理的是他吧。她招惹的是什麽狗男人,變臉變得這麽快。早知他還是個隱藏的精分,說什麽她都不會對他下手。那一天她為什麽要闖桃林,為什麽要作死招惹他。她好後悔早知道還不如隨便找一個男子人,至少她能掌控得住。


    她嚐試推開他,不想他紋絲不動。他的身體她是看過的,看起來高瘦實則身體精瘦。


    「國公爺,你不覺得自己有病嗎?你不知道有病要看大夫嗎?」


    他是有病吧,而且還病得不輕。剛才她差點被那樣的他給嚇到,轉眼他又一副關心她的樣子。如此切換自如,怕是常常發瘋。


    「我有什麽病?我怎麽不知道。還是無歸關心我,都看出我生病了,那你說來聽聽我生的是什麽病。」


    狗男人,居然在正常和發神經之間切換自如,難道他還是個雙重人格?管他是什麽人,她現在隻想躲得遠遠的。


    「鬼知道你有什麽病,你快放開我!」


    「無歸,原本我沒病。自打你招惹我後,我就病了。」


    「滾!」


    她怒道,關她屁事。


    他瞳孔一縮,難道自己嚇到她了?他確實有些心急,誰讓這個女人招惹她後又急於撇清。既然她撞到他懷中,就別怪他牢牢不放。


    「你之前對其他男人也是這般疾言厲色嗎?」


    「請問整個宣京讓我和顏悅色的有幾人?」她低吼著,覺得他病得不輕。


    他緩緩露出笑意,她說得沒錯。以她的身份地位,確實不用給人好臉色。但是他不是別人,他是和她最親密的人。


    「是不是之前賀駙馬說的話不中聽,你才如此大的火氣。」他說著一隻手倒了一杯水,遞到她的唇邊。「喝點茶水消消氣。」


    消你大爺!


    她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他,可以肯定這人不僅有病,且病得不輕。他怎麽可以一臉無辜的模樣,把方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國公爺,你在裝傻?」


    「我這都是和無歸學的,無歸說過不想別人記住的事情就當成一場夢,我不過是效仿你而為之。」


    她一噎,原來他在這裏等自己。


    那還是有病,尋常人誰會拿自己有反心的事情開玩笑。這個時代,一句不當的言論都可以招來殺身之禍,何況是那樣大逆不道的話。


    這廝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


    難道今天他是原本的麵目,過去他給人的都是假象。既然如此,他為何不一直偽裝,為什麽要在自己麵前顯露。他的心思,她現在不敢以常人度之。思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他是故意的,故意讓自己看清他本來的樣子。


    他這麽做會不會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做些什麽?倘若將來他真有反心,自己有那樣的把柄捏在他的手中,難免不會受他威迫而成為他的幫凶。


    好深沉的心機。


    她沉默的樣子看在他的眼裏,他眼神重新幽深起來。


    「最近姓賀的與龔家人走得近,似乎還結交了一些世家庶子。連你外祖家的幾位表兄,也在他的朋友之列,你就沒想過他想做什麽?」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物以類聚,跳梁小醜翻不了大浪。國公爺,我看今日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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