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晏玉樓便不再開口。


    她和阮從煥之間,再也無話可說。


    沒有她的命令,阮從煥不敢走。兩人靜默了一會兒,聽到外麵傳來一些動靜。隨著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很快看到晏琬琰母子三人往這邊走,采翠引著他們過來。


    「我們侯爺這是有什麽急事?」晏琬琰有些不滿,覺得采翠這樣的丫頭真是被慣壞了,居然把她催個不停,害得她連衣裙都來不急換一身。


    一進門,看到阮從煥。


    「夫君,你也在?」


    平兒安兒喚著父親,又喚著舅舅。


    晏玉樓對兩個外甥自是和顏悅色,眼神瞄著阮從煥。她想知道到了這個時候,他會不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樓兒,你把我們急急叫來做什麽?」晏琬琰問道。


    阮從煥滿腔憤慨,他想說些什麽,可是在晏玉樓的淡笑中不由得越發感到寒意入骨。最終他緊抿起唇一言不發。


    晏玉樓眼神幽遠,唇角的淡笑帶著譏諷。


    「四姐,四姐夫要離開滸洲去豐城上任。豐城風沙太大幹旱少雨,大人都有些受不了,孩子們更是難以適應。不如你和平兒安兒隨我回京,可好?」


    晏琬琰一聽,當下急了。


    樓兒這是怎麽回事,不想著把夫君調回京城,反而往更偏更遠的地方調,到底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在生她這個做姐姐的氣,所以遷怒到夫君的身上?


    「樓兒,你明知豐城不是好地方幹嘛還要讓你四姐夫去那邊?平兒安兒還小,最是需要父親的時候,你竟然讓他們和自己的父親分離,你到底還是不是親舅舅?我不管,夫君不能去豐城。大啟這麽多的官員,你隨便再另派一個人過去,總之你四姐夫不能去!」


    晏玉樓含笑看著阮從煥,「四姐夫,你和四姐解釋一下。你在任上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信國公可是親眼所見的。我要是不先發製人堵住悠悠眾口,隻怕就要如他們的願將你押解歸京好好審訊。你又不是不知道官場的那些手段,到時候你是有嘴都說不清。我四姐不知事情的嚴重性,還以為朝中是我一言堂,孰不知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去豐城實在是最好的選擇,我再從中周旋一二,想必這事就過去了。以後你在那邊做出政績,我再尋機讓你回京,豈不是上上之策。」


    說裏是讓阮從煥解釋,她自己把事情說了個通通徹徹。晏琬琰不太關心政事,聽到自家弟弟說得嚴重,立馬就信了。


    「那非要去豐城嗎?離京裏較近的地方就沒有空缺了嗎?」


    「四姐,你當大啟的官職是女人的胭脂水粉想買就有?別說沒有空缺,就算是有空缺,那也不能安排給四姐夫。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侯府,四姐夫犯了這樣的大錯還得個美差,我這個侯爺如何對天下人交待?再者四姐夫本就是個有能力的,去那個地方曆練一下日後再委以重任,想來到時候那些人就是想說嘴也張不了口。」


    朝堂的事,晏琬琰是不關心的。聽到自家弟弟說以後還可能委以重任,當下就有些願意了。隻是想到那個地方實在是艱苦,略微還有些不情願。


    晏玉樓臉上帶著笑,實則眼底沒有一絲溫度。四姐縱有千般不是,縱是耍盡侯府姑娘的嬌橫蠻纏,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四姐其實心裏是有阮從煥的。


    阮從煥從天香樓回家後,四姐親自侍候他洗浴吃飯,眼下又在替他爭取,足見她的情意。可是一個人的眼睛被自己的私心蒙蔽,根本看不到別人的付出。


    「豐城那個地方確實比較貧瘠,我把四姐叫來就是想當著四姐夫的麵安排一下你們母子仨人的事,我想聽聽四姐的想法。」


    「我……我……」晏琬琰猶豫起來,她連滸洲都不適應,讓她去豐城那不是要她的命。可是她看一眼阮從煥的臉色,覺得他臉色不太對,立馬改口,「夫君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這個回答晏玉樓毫不意外,這是她為什麽要把人請來當麵說的緣由。


    「四姐,你可想好了。豐城不僅比不上宣京,就是比起滸洲來,那也是苦得不能再苦。那裏的風沙大吹起的沙子打在臉上像刀子一樣,時日一長臉上的皮膚又黑又皴,像長了一張厚厚的假皮,用再好的牛乳洗臉都養不回來。」


    她說到這裏,晏琬琰的臉色已經變了,一隻手撫摸著自己的臉,無法想象長了一張黑厚的假皮是什麽樣子。


    眼見著四姐露出遲疑之色,她決定再回一把火,道:「更叫人難受的是那裏特別的缺水,別說是洗漱沐浴,就是喝的水都少得可憐。那裏的人時常一兩個月也洗不到一回澡,隨手一搓都是泥丸子。」


    晏琬琰打了一個寒戰,覺得身上都有些發癢。


    「那裏幹旱少雨吃食匱乏,你想吃一口綠菜都要費老鼻子勁,更別提那些精美的菜式,想都不要想,大麵餅子和肉幹就是頂頂不錯的了。你可要想好,這些你要是能受得了,你就去吧。隻是你們大人能忍受那樣的環境,平兒安兒還小,他們可受不了,我這個當舅舅的定是要帶他們回宣京的。」


    「樓兒,你說得沒錯。平兒安兒是阮家的子孫,去那樣的地方受罪夫君和我都是不忍心的。他們還小,尤其是安兒,他們還離不開我這個娘。豐城我就不去了,我帶著兩個孩子回京好好撫養,夫君你不會怪我吧?」


    阮從煥平靜地同意,晏琬琰覺得他情緒有些不對,以為他是因分別在即生出的憂愁。當下擠出一個笑,眼神柔情似水。


    「夫君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撫養平兒安兒的。他們是你阮家的骨血,有侯府的照應他們的前程差不了。你在豐城好好當差,爭取讓樓兒早些把你調回京中,到時我們一家四口團聚再也不會分開。」


    平兒已經懂事,他聽出了自己要和父親分別的意思,不由得哭了起來。他一哭,不明所以的安兒也跟著哭起來。


    兩個兒子都哭了,晏琬琰自是跟著低聲啜泣。一時間,母子仨人哭成一團。


    唯有阮從煥,木著一張臉仿佛置身事外。最後在晏玉樓警告的眼神下,才遲疑地抬手撫摸一下平兒的頭。


    阮從煥即日就要啟程,晏琬琰自然要做出一番賢妻的樣子替他親自張羅行裝。晏玉樓沒有反對,隻讓晏實跟了過去。


    至於平兒安兒,她以他們事多無暇顧及為由將人留在後衙。


    災銀被劫一案已了,她和姬桑功成圓滿自然要啟程歸京。滸洲知州一職由黃元化暫代,那些災銀按原來的計劃拔到各處縣衙,派人專門監督所做用途,確保該百姓得的一文不少。


    晏玉樓說服晏琬琰,讓他們母子仨人跟著出巡儀仗走。而她和姬桑,則像出京時那樣輕裝簡行晚兩天出發。


    滸洲之事已了,她該好好謀劃如何避過世人生孩子了。出發前一晚,關於這個問題,她和姬桑私下進行一次較長的商議。


    要想背著人生下孩子,她就得準備至少近一年不能露麵。


    一個人消失近一年,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方案有兩個:一個是裝病,一個是養傷。


    那麽問題來了,什麽病要養上一年不能見人?什麽傷要養一年不能露麵?這病不能太重,重了會人心惶惶,別人會以為她這個侯爺要掛。又不能太輕,太輕不足以養上一年。那傷也是同理,輕重都要拿捏得剛好。


    兩人一人靠在床上,一人坐在床邊。


    晏玉樓撫著尚未隆起的肚子,挑眉看一眼清俊出塵的男人,「我記得我們在東華寺問過簽,那簽怎麽說的?好像說你以後兒孫滿堂。我這生一個都費這麽多的心思,哪裏還有精力來第二個,你說說看,你將來的兒孫滿堂會是怎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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