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回頭,臉上淚痕交錯。顯露出來的原色更多,更加讓人不敢相信。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晏玉樓都不會相信這人是湖陽公主。


    她不知道淮南王和淮南王妃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但顯而易見,貴為公主的湖陽這些年想必過得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光鮮。淮南王對淮南王妃的深情是假,對湖陽的愛女之情未必就是真。真愛女兒的男人,必當以女兒的名聲為重,而不是一味縱容。


    湖陽會有今日的臭名昭著,後麵定有淮南王的默許。


    「你一定覺得奇怪,奇怪我的母妃為何會在此處?也一定奇怪,我為何扮成這副樣子來找她。哈哈……天大的笑話!人人都說我父王愛重母妃,自母妃逝去後不敢再娶。誰能想到我母妃根本就沒有死!你能想得到嗎?不……你想不到,天下沒有一個人能想到……嗚……」


    有風吹過來,竹林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極像有人在悲鳴。她們在莊裏呆了這麽久,這個地方都沒有人過來,晏玉樓敢肯定淮南王妃應是餓死的。


    湖陽一抹眼淚,摸到自己褶皺不平的皮膚,眼神淒迷起來。


    「侯爺害怕嗎?看到我如今的樣子,是不是覺得我很醜?」


    「不醜。」


    「侯爺真是個好人……我多想有個像侯爺這樣的朋友。可惜我沒有福氣,像我這樣的女人,隻能配賀林那樣的下賤貨色,怎麽配與侯爺在一起……我是公主啊……整個宣京城除了宮裏的兩位太後,再也找到不比我更尊貴的女人。可是為什麽我會這麽慘這麽苦……我想不明白。誰能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這個問題晏玉樓沒有辦法回答她,這世間恐怕隻有淮南王才能給她一個答案。麵對痛苦詢問的女子,晏玉樓第一次詞窮。


    她回望著那竹林中的屋子,突然臉色大變。


    隻見屋子上方濃煙滾滾,火苗亂竄。


    「怎麽著火了?」


    湖陽也是一驚,淚眼看去,立馬狂奔。


    火勢突如奇來,且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火舌席卷著整個屋子。那豔紅的火舌像吐著信子的毒蛇,充斥在屋子的每個角落。


    人是根本進不去的,便是有水也撲滅不了這麽大的火。


    湖陽的臉在火光中越發的詭異,那扭曲的五官堪比燒毀的屋子。一寸寸崩塌著,最終變成焦黑的灰燼。


    煙火中,晏玉樓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心中恍然明了這火為什麽一下子能大成這樣,顯然無論他們來不來,這火都會燒起來。淮南王妃的屋子周圍,必是灑滿黑油。所以這火才會片刻間燒起來,撲都撲不滅。


    「父王……你好狠的心哪!」


    湖陽喃喃著突然大笑起來,笑得不可自抑,笑得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她的狀態極其不對,像是瘋癲的前兆。


    「情深義重終生不娶,好好聽的笑話啊!我從小到大,就沒有聽過比這個更好笑的事情……哈哈……天下人全都是蠢貨,居然信了這樣的笑話……真是可笑啊……可笑啊!」


    「公主,我們快走吧。」


    火這麽大,莊子裏的人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們還是躲著些的好。湖陽恍若未聞,晏玉樓一下子將人拉起來拖著就走。


    「你不要管我……晏玉樓,你幹什麽要管我?我真該早些死了……我為什麽沒有早點死,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這一切?」


    「說什麽胡話,好死不如賴活,你可是公主,天下人羨慕你都來不及。想想那些賣身為奴的女子,想想那些食不果腹的人,你不知幸福多少。」


    「我……你相不相信,我其實寧願做一個農女……」


    晏玉樓才不信,真讓她去做農女,嫁一個農夫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保證沒多久她就受不了。要是換成以前的湖陽還真拉不動,現在輕多了。


    兩人才離開沒多久,便聽到有人往竹林跑過來。她心一驚,趁著莊子裏人都往竹林那邊跑,兩人順利地出了莊子。


    無人之處,晏玉樓鬆開湖陽,湖陽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眼神癡癡望向那莊子的最高處,看著那股衝天的濃煙。


    「死了……她就這樣死了,真好啊。再也不用受苦了……再也不用受苦了……隻留下我,留下我一個人還要繼續受苦……我真的有好多話想問她,這些年我都快被自己逼瘋了。晏玉樓,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當麵問她,我想問她為什麽……為什麽要生下我……」


    湖陽的頭埋在自己的膝彎中,抱著哭起來。晏玉樓這才發現,她真是瘦了許多。這樣蜷在一起的女人,哪裏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此時的她,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可憐又無助。


    「我想天下大部分的父母,都是因為愛孩子想要孩子才會生孩子。」


    「愛我?什麽是愛?」


    這個問題太過深奧,晏玉樓也沒有辦法立刻回答她。


    她哭了一會兒,又笑了好大一會兒。最後自己站起來,眼神高傲地睨著就像從前一樣。可是那臉上的淚痕,蒼老的臉色都和以前的那個湖陽判若兩人。


    「晏玉樓,你是我認識的人中最聰明的。曾經我想借你的手替我查清我母妃的事情,但是如今我母妃已經死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


    「為何?」


    「這是我淮南王府的家事,你一個外人要是總想窺探些什麽,我怕會對你不利。我雖不是什麽好人,但自認為不是罪大惡極之人。世人恥笑我唾棄我,我都不在乎。我活著不是為他們,我是為我自己。但是你不同,我知道你是一個心懷天下的人,不值得為我這樣一個人葬送自己的前程。」


    晏玉樓看著她,實難想象這樣的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今天的湖陽,給人的感覺和以往都不一樣,或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遠望著那高處的濃煙之處,濃煙中帶著火光,顯然火勢還未撲滅,黑油之威所到之處不成灰燼不熄滅。她思忖著今日之事,越發覺得有人故意為之。那莊子既是王府的產業,為何守莊之人如此鬆懈,像是早知有人會尋來般並未對進出之人多加盤問。


    難道……


    她微垂著眸子。「臣送公主回去。」


    湖陽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不用了,我知道怎麽回去。」


    「如此,公主保重。」


    「侯爺保重。」


    不想湖陽沒走兩步,人就軟軟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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