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流行的體裁是‘詞’,雖然宋朝的社會風氣不如唐朝那樣開放,反而很重道德倫理,但還是有些輕鬆詠情的文章,就連一度當過宰相的歐陽修都寫出《生查子》這樣的詞——‘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台上的老師十分富感情的吟誦著這闋詞,聲音清脆而低柔,雙目掃過底下一個個學生,目光看起來很是嚴肅。


    可底下的學生有人認真的聽講,有人則頻頻點頭打著瞌睡,甚至有個人直接大膽的趴在桌上睡著了。


    當!當!當!下課鍾聲這時像救命似的響起。眾學生精神一振,連講台上的白霂慈也停下詠誦的動作,眼神頗有含意的掃過底下一百多位學生。


    “各位都是考場上的敗將。”她突然脫口說了一句。


    底下一片寂靜無聲,而那個熟睡的男同學這時也終於抬起頭,滿足的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啊~~睡得好舒服。


    “你們的父母花錢讓你們來補習班上課,為的是讓你們的成績能夠提升,好在明年的大考上有好表現,所以認真聽課是你們當學生的義務,而我沒有義務盯著你們好好讀書,你們好自為之。下課!”


    不等學生反應,白霂慈轉身就往教室門走。


    每次下課就強調一次,她講不煩,他都聽膩了,


    剛睡醒的男同學金旌鳴眯著眼睛,望著那身材高挑、腦袋卻死板的講師的背影。她每天不是黑色就是灰色的套裝,長長的頭發綰成一個髻,未施脂粉的臉上永遠沒有笑容,就連炎熱到三十五度的夏天也穿著三分袖。


    嘖!十足無趣的女人。


    “肯定是個老處女。”他低語。


    “你說什麽?”坐在前麵的女同學白霂英轉過身,笑著問他,“是在說我嗎?”


    “拜托,怎麽可能?我猜你早就開葷了。”金旌鳴湊上前,故意曖昧的低語,“怎麽樣?想不想跟我試試啊?白霂英。”


    可不是他吹牛,雖然這班上有百餘位同學,可他一天內就完全記得他們的瞼孔和名字了,不像某個人……他的眼睛頗有深意的望向方才講師消失的方向。


    “跟你?免了吧!我可不想被你的親衛隊整死。”白霂英輕哼一聲。


    金旌鳴不但人長得帥,家裏又是世代相傳的多金律師事務所,成績也一直是模擬考榜上的前兩名。隻是,不知為什麽,他居然在大考嚴重凸槌,全部總分加起來剛好一百,所以就進了“頂將補習班”實行“再造”教育。


    自金旌鳴進了補習班,他原先的迷姊迷妹們不但老等在補習班門口,就連補習班裏的女同學們也三不五時的找機會和他搭訕,要是他對某個女生特別好,那個女生就要有被圍攻的心理準備,連女老師也不例外……除了國文老師白霂慈。


    “白霂英,你跟咱們國文老師白霂慈該不會有什麽關係吧?”他眯眼瞧著眼前明明迷他迷得昏頭,卻又硬ㄍーㄥ說沒興趣的女孩,“姊妹?”


    “她?”白霃英甩甩時髦的披肩長發,“拜托,我們像嗎?我有她那麽ㄙㄨㄥ嗎?”


    的確,她跟“她”全身上下完全找不出一絲相似點。白霂英是現代年輕女孩,白霂慈不但活在古代,還生長在異世界。


    “可你們的名字隻差一個字。”他指出。


    “同名同姓也不見得是同一個人呀!更何況我的名字跟她差一個字。”白霂英連忙撇清,“我是這裏的學生,我跟這家補習班的關係僅止於此。”


    “頂將補習班”是家族企業,老板兼班主任的是白氏家族的大家長,曾擔任過各學校教務主任、校長等職務的白漢疆,偶爾會在補習班老師請假時下海教教數學,出版過的考題和參考書不計其數,是國內有名的名師。他的妻子王秀婉也是補習班名師,擅長的科目是化學。他們的長子白永康在美國留學後也加入這個行列,主教生物;另外,剛拿到博士學位的次子白永健不但成了某學院的教授,還兼教這補習班的英文。而白霂慈是家裏的長女,拿到碩士學位後就在這裏教書,她每次考前猜題都很精準,也從沒人反應說她教得不好,因為她隻管教,學生的反應如何,吸收多少,她根本沒注意。


    這家人光是賺學生錢就賺得荷包滿滿,更別提其他出版教育書籍的利潤了。


    “跟這家補習班扯上關係有什麽不好?有些人還巴不得有關係呢!”他說。


    “我才不希罕。”白霂英冷哼一聲。跟他們有關係,還不如叫她去死好了。


    耶~~這哪像沒關係的樣子啊?金旌鳴看在眼裏,嘴巴卻沒說。


    “管你們有沒有關係,重點是,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玩?說實話,我不喜歡‘天鬼假細二’的女生。”而他……是來者不拒的男生。


    白霂英瞪著他,氣得咬牙切齒,


    jjjjjj


    國文教師準備室


    房門被推開,白霂英噙著淚水,可憐兮兮的走了進來,往白霂慈桌前的椅子一坐,沉重的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白霂慈頭也沒抬,依然埋首在手上的小說“男人就是爬蟲類”中——好看,好看,說的真是對極了,男人不過是喜歡到處播種,完全不管將來雌性會痛苦的承受後果的自私獸物。


    “他一點都不了解我的心情。”白霂英歎道。


    “說給他聽啊!”白霂慈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不過……會來找她談心事的學生不多,這個女生是誰啊?


    “這事我哪講得出口……”白霂英狠瞪著她,“我又不像姊有那種天才。”


    姊?白霂慈這才抬起頭,看向白霂英衣服上別的名牌。


    “對啦!我就是你的親妹妹白霂英。”挫敗的低叫,“姊,拜托,我們相處二十多年了,難道在你眼裏,我還是一塊石頭?”


    白霂慈目光灼灼的望向白霂英,在她眼裏,白霂英的臉真的隻是連在一個人體上的碩大圓石。


    十歲時,因為她下的自我催眠太過強烈,從那時候開始,所有人在她眼裏不過都是石頭,包括爸爸媽媽、兄弟姊妹……除了鏡中的自己。


    “別傷心,爸媽也是石頭。”白霂慈安慰她。


    這種話能算安慰嗎?白霂英簡直是哭笑不得。“算了,我不跟你這怪胎計較,今天破例來找你,是為了要你幫我出一口惡氣。”


    她皺起眉,“什麽餓氣啊?”想了想,隨即打開抽屜,從皮包抽出兩百元,“這些夠不夠消氣?”


    白霂英申吟一聲,“我不是要錢。”


    “那你要什麽?”白霂慈優雅的把鈔票塞回皮包,“不可以太困難喔!”


    “這一點也不困難,”白霂英俯下身子,懷有惡意的微笑著,“我要你在課堂上點金旌鳴起來答問題,問一個最難,他絕對答不出來的問題。”


    金旌鳴?這名字有點熟悉。她偏過頭,“什麽問題?”


    白霂英眼珠子一轉,貼在她耳朵邊輕語,“你喜歡‘蘭花’,還是‘菊花’?”


    她皺眉,“這關國文什麽事?”


    白霂英賊笑了下,根本不怕她姊會看穿她這顆“石頭”的邪惡企圖,“總有些有關於蘭花、菊花的詩吧?叫他吟個一、兩首聽聽,看他詩文造詣如何。”


    這倒是不錯的教學方法。白霂慈心想。


    “如果他喜歡‘菊花’,就問他是喜歡當‘菊花’,還是當‘采菊’之人?”嗬嗬!她白霂英倒要瞧瞧金旌鳴到時會如何回答?哇哈哈!


    “如果他回答蘭花呢?”


    白霂英瞪了她一眼,“你說咧?”


    她想了想,“你喜歡蘭花,還是當采蘭之人?”


    “啊嗬嗬!”白霂英輕笑起來,鄙夷的說:“他當得成‘蘭花’嗎?”


    白霂慈實在不明白她的意思,“小英啊,這到底有什麽意義?”


    “不要叫我小英,我已經不小了。”白霂英低吼,起身往門口走,關門前又轉過身叮嚀一句,“記住你的承諾。”


    白霂慈歎了口氣,“我好像沒答應你什麽耶!老英。”


    jjjjjj


    上課鈴聲再度響起,這堂上的是“唐詩演變”。


    依照慣例,鈴響五秒後,白霂慈進了教室,走上講台,秀眉一揚,掃視全教室的學生。


    很好,每個座位上都擱著一顆石頭,應該沒人翹課。


    她翻開課本,“今天我們要講的是唐詩。唐詩大體上分律詩和絕句,又分七言和五言……”她邊講課,邊漫步在學生、課桌之間。


    經過一個課桌,—隻手突然拉了下她的裙子。白霂慈轉眼瞥去,發現那女生胸前的名牌寫著白霂英——這是在提醒她要履行“承諾”嗎?


    “金旌鳴。”她突然改變話題,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沒人站起來。


    “金旌鳴?”怎麽,他蹺課了嗎?


    “老師,他睡在你右邊的桌上。”白霂英很有義氣的提醒。


    白霂慈轉頭往右下方瞧,確實有顆“石頭”擱在桌上。她俯下身,用力拍打一下石頭,“給我起來。”


    好大一聲,所有目光全部集中過來,但她一點被注視的感覺都沒有。


    “幹嘛?”金旌鳴恍恍惚惚的醒來,“白老師,有何貴……幹?”他特意強調最後一個字,惹得全班一陣哄堂大笑。


    “站起來。”白霂慈的口氣還是很平靜。


    “不方便耶!我的腳受傷了,軟趴趴的‘站’不起來。”


    全班又是一陣大笑。


    騙她是小孩呀?站不起來,還能走來上課?


    “那我幫你。”白霂慈一把抓起“石頭”的衣襟。


    嗬嗬,沒辦法,他太受歡迎了,連這個木頭老師終於還是對他伸出魔爪。唉~~長得太帥也是一種罪過嗎?


    不過,他還是懶洋洋的對她露出充滿魅力的笑容,“老師,你對我這麽特別是為什麽?難道你也需要我的激情?”


    在如雷的轟笑聲中,白霂慈的表情一點都沒變,“老師要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不過就是喜歡和不喜歡的無聊問題嘛!


    “你喜歡蘭花還是菊花?”


    笑聲嘎然而止,連金旌鳴也愣了下。“一定要回答?”


    “一定。”


    “老實說,我喜歡菊花。”他回答。


    “那你是喜歡當菊花,還是當采菊之人?”


    他的笑意漾上眼眸,“老師,你還真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大膽。”


    “快回答我!”她不耐煩的問。


    “當然是當那個搗爛花芯的人,老師,你要我搗你的菊花試試嗎?”


    全班又是一陣大笑,當中還夾雜著口哨聲。


    她對著讓全班搖晃不停的石頭皺眉。這班學生真愛笑,不就是蘭花和菊花而已,有什麽好笑的?


    “要不要也讓你的蘭花開得更美?”金旌鳴不得要暗自佩服她,竟然一點都不為所動。


    “謝謝你的好意,基本上我不喜歡你對這些花的處理方法。”


    呃?他愣住了。她在說什麽?


    “曬幹會比搗爛好。”她很認真的說。


    “曬幹?”他假裝吃了一驚,“太浪費了吧?”她以為隻有她會裝嗎?他也會演。


    “泡起茶來很香。”她說。


    “花汁喝起來很甜。”他辯。


    “你喝過?”她粉好奇。


    “喝過無數次了。”不是他在吹牛,幾乎每天都有機會喝。


    “菊花汁好喝,還是蘭花汁好喝?”


    哇!她還真敢。“我比較偏好蘭花汁,老師,改天我弄一次給你喝喝,如何?”他挑釁。


    她眼睛一亮,“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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