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默下來,顧晗低頭看自己的桃紅綾繡鞋。


    張居齡看著她,沒有一點笑容。他對自己的判定非常信任。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對陌生人產生關注,更不會這樣透徹的了解他的實力與喜好……就算是巧合,也不可能再一再二又再三。


    「小姐。」巧珍突然喊了一聲,意有所指:「四小姐和八小姐過來了。」


    顧晗的左手不自覺握了下,屈了屈身:「張公子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她不想她們看到她和張居齡在一起待著……二房夠舉步維艱了,不能再因為自己的名聲扯上點什麽。


    她毫不遮掩的焦急讓張居齡頓了頓:「好。」


    顧晗略一點頭,和他錯身而過,丫頭、婆子們趕緊跟在身後。穿過垂花門,就是青磚甬路,兩側是栽種的茶花樹。這時候正是開花的盛期,花朵多為紅色。枝青葉秀,豔麗繽紛。


    遠遠地,顧昭和顧昣也看見了顧晗。


    「六妹。」顧昭笑著喊她,行了平輩禮。


    「四姐。」顧晗回了禮,問道:「你和八妹這是去了哪裏?」


    「……閑著無聊,走走而已。」顧昭舉起手腕上的和田白玉手鐲,笑盈盈地:「昨天去給母親請安,母親一高興便賞我了,六妹以為漂不漂亮?」二嬸母小家子氣的很,從未見她戴過什麽珍貴的飾品,顧晗就更不用說了,病秧子一個,有銀錢也是拿來吃藥了。她就是要炫耀一下。祖母偏疼又如何,比著她,顧晗照樣過的不好。


    「母親的東西,件件都是稀品,六姐常年在屋裏悶著,怕也沒見過呢。」顧晗還沒有說話,顧昣卻搶了先,說完便嬌俏地捂著嘴笑。


    「幾日不見,八妹的眼力倒是漲了不少。」顧晗看了顧昣一眼,淡淡地,「看來祖母沒少提點你吧?」大伯母管著顧府庶務,什麽好的自然是先落到她那裏,這和田白玉手鐲水頭十足,是個價值不菲的。


    顧昣右眼皮一跳:「六姐謬讚了……不過是妹妹肯用心學,祖母不嫌棄愚笨罷了。」


    「生為女子,其實學什麽並不重要,德行好才是第一位的。八妹,六姐說得對嗎?」


    「你……」顧昣想起武氏的訓斥,咬唇道:「六姐說得對,是妹妹見識短淺,受教了。」


    顧晗笑著擺手:「姐妹之間的,不用客氣。我也是剛聽妹妹自己說好學,才多說一兩句的。別人來求,我還萬萬不肯的。」她前世嫁到張府,別的沒長進,嘴皮子倒是練出來了。不然,一堆的大姑子、小姑子還不把她活活地拿捏死。


    顧昣氣的臉色都鐵青了,顧晗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她留,那些話像耳光一樣扇在她臉上。


    丫頭、婆子們見主子們掐架,都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多嘴。


    顧昭看著顧昣和顧晗鬥,本來很高興的……卻沒想到這麽快顧昣就落了下風。她美眸眯了眯,去拉顧晗的手:「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麽?憑白的讓八妹不高興。不如我們一起去二姐的院子觀賞牡丹?聽說花房新培植了綠牡丹,稀奇的很。」


    「不了,我到了吃藥的時間,就不和你們一起過去了。」顧晗說道:「見了二姐,替我問個好。」


    顧昭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麽,領著顧昣直接走了。


    「小姐,四小姐和八小姐太沒有禮數了。」看著人走遠了,巧珍小聲嘟囔道:「……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和您打。」


    顧晗倒也不計較,說道:「四姐是大房的嫡幺女,大伯母疼她,大哥、二姐也讓著她,她優越感強自然也就高傲些……至於顧昣,有樣學樣罷了。」


    巧珍歎了一口氣,扶著顧晗的手往前走。小姐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斜前方的荷塘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回春在堂後,顧晗換了家常的褙子。巧玲便端著熱好的湯藥服侍她喝下,隨後又拿了梅子讓她去口裏的苦味。


    湯藥是韓大夫開的,日常強身用,多是通氣保元的。


    「你們出去歇著吧,我午睡會。」顧晗見沒什麽事了,隨口吩咐道。


    屋裏站著伺候的丫頭們,屈身行禮後,退下了。


    顧晗走到架子床前,躺下。腦子裏卻想著張居齡找她的事。他那樣聰明的人,怕是覺察到什麽了。


    張居齡回了學堂後,就在位置上靜坐著。聽韓先生講學。他是顧臨從翰林院請回來的大儒,很有自己的一套,把製藝和現實生活的例子相連接,而後才是四副對子、平仄對仗,這樣下來學子就容易理解些。


    顧暄性格羞澀,卻聽得入神,時不時地還提出一兩句自己的觀點。盡管幼稚,萬先生倒也肯認真地解釋。


    申時一過,槅扇外的太陽就要落山了。


    「居齡,去我那裏坐一坐?」下學後,顧曙邀請道。


    他身穿湖水色羅袍,笑起來爽朗極了,頗有玉樹臨風的姿態。


    「改天吧。」 張居齡微笑,「家父讓人帶了口信過來,我得先回東風館一趟。」他上個月寫信讓樹鳴送去張府,父親在這個月都過了一半才有所表示,還真是淡定的很。


    東風館是張居齡在顧家住的客房。


    顧曙識趣的點頭。


    斜陽似血,霞光滿天。


    樹鳴和另一個頭戴灰色儒巾的中年人在東廂房的門口站著說話,聽樹鳴稱呼他陳先生。


    兩人見張居齡回來,紛紛拱手行禮。


    「陳先生怎麽有空過來了?可是父親有什麽事情找我?」張居齡薄唇微彎,問了一句便往書房走。陳銘是父親的謀士,唯父親是從。


    「……三少爺高見,大人的意思是鄉試馬上就到了,想讓您回府去住……」陳銘跟在張居齡的背後。


    張居齡「哦」了一聲,坐下喝茶。


    陳銘恭敬地開口:「大人的本意是和屬下一起過來,也好拜見拜見顧尚書……但是大少爺那邊臨時出點事,大人去處理了。給顧尚書帶的禮物屬下已經送過去了。」


    張居齡沒說話,自顧自地喝茶,讓樹鳴也給陳銘倒茶。


    「你回去和父親說,考試之前我都會留在顧府,等成績下來的時候,我會回去。」


    「三少爺?這……」陳銘愣住了。抬眼看向張居齡,他的側顏映著槅窗前的晚霞,如玉般秀美,容貌像極了趙姨娘。陳銘心底微歎,隻是可惜了死的太早……不然依三少爺的才華,絕非池中物,她也能享上兒子的福氣。


    張居齡往後靠在圈椅上,眼波流轉。


    「你把心放到肚子裏,父親不會責怪你的。顧家族學在京都赫赫有名,多少王.權子弟削尖了腦袋想進來……我在這裏多留一日,在父親的眼裏就多一分中舉的希望。與他而言,和顧尚書也能搭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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