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嵐不敢再往下想了。


    「……父親,兒子和您說一件事。」張居齡親自給張修斟滿酒,「您下午有時間的話,陪兒子去一趟大興顧府?」


    張修剛點頭,隨即就詫異道:「去顧府幹嘛?」


    張居齡麵不改色:「衝喜。」


    張修才「哦」了一聲,一口酒就噴了出去,「衝喜?」


    王嵐趕緊遞了自己的帕子過去,抬眼看了看張居齡。他倒冷靜的很,看樣子早就盤算好了。


    張修接過來擦了擦嘴,問張居齡:「什麽衝喜?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二爺的幼女得了重病,顧家想在京都的世家裏找一位適齡的子弟去衝喜,以求帶來好運……」張居齡喝了一口酒,說道:「我覺得我就很適合。」


    「夙之,你怎會起了這種念頭?」張修看著他,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在鄉下念書時,也聽說過衝喜這事情,一般是久治不愈的病人才和別人成婚……」他話說了一半,眉頭就一皺:「一個久治不愈的姑娘,如何能延續香火?照料你的起居?」


    張居齡笑了笑,語氣淡淡地:「父親,兒子有手有腳的,何須別人伺候……大哥不是剛生了侄兒嗎?咱們顧家已經後繼有人了,用不到我。」


    最後一句話帶著諷刺,王嵐緊抿著嘴唇。張修正思考衝喜的事情,倒沒有在意。


    他聽到兒子的話,一愣:「話不是這麽說的,你現在名聲赫赫,前途不可估量的,以後找什麽樣的姑娘沒有?不能因為顧大人提攜過你,就要娶他病重的孫女作為報答……」


    「父親,兒子是真心要娶顧家的六小姐,和顧大人沒有關係。」張居齡又說起顧家在京都的地位,蛇打七寸,一步步地誘.惑張修:「顧大人是正二品的刑部尚書,顧大爺還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父親細想想。這親事對我們張家有沒有好處……仔細輪起來,還是我們高攀了顧家。」


    可不是真心嗎?連人家姑娘的行第都摸清楚了。張修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三兒子說的不假。能和顧家接親,簡直是他張家三世修來的福氣,正二品的朝中大員啊……他的仕途若是在顧家的幫助下,想必會更順暢……傻子才會不同意吧。不過是一個兒媳婦,何不遂了三兒子的心願,左右他也喜歡人家。


    張修一想通,馬上就覺得妙極了,這麽一舉多得的好事情……恨不得立即領著三兒子就去顧府。


    張居齡見父親這般,便心知他心動了,眸中一冷很快又隱去了。父親這樣的人,實在太會抉擇對他自己有利益的事情了。


    王嵐聽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心有點慌。張居齡不過是張家的庶子,中舉了不說,竟又要攀上顧家?他憑的這般好命,還真要一步登天了。


    「父親,您同意嗎?」張居齡明知故問。


    張修拿著架想了一會,最後才說:「父親同不同意不重要,你的婚事,最主要還是得你自己做主。」


    張居齡應是,「那,就按說的辦了。」


    他等了張修點頭,才和王嵐說道:「還得勞煩母親做一件事,您先找個媒人去顧家跑一趟,就說我去提親。」


    「媒人?」王嵐問他:「衝喜還需要媒人嗎?」


    張居齡說的很溫和:「……我不想委屈她,當然也是表示咱們張家對顧家的重視。」


    「對。」張修催促道:「齡哥兒說的很對,你趕緊去辦,我們得等媒人的消息。畢竟衝喜的事情關係著人命,非同小可。」


    王嵐心裏不太樂意,卻不敢違逆丈夫的話,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了一盒南珠去了同胡同的太醫院院使李瑞家,她同李夫人交好,準備讓她去做媒人。倆人時常接觸,過年過節也互相送禮物,情同姐妹似的。


    李夫人原名叫韓倩,是個能說的。見王氏過來,領著丫頭就迎了上去。張家出了個少年解元,可不得奉承著。


    王氏略說幾句,李夫人便答應下來,閑著也是閑著,跑一趟說不定張家人還領她的情。


    下午時武氏領著孫氏、楊氏在花廳見了李夫人,客氣了一番後,李夫人就說了來意。武氏見張家的禮儀如此周全,麵上就露了笑容,他們在衝喜這一塊就重視自己的孫女兒,嫁過去也不會錯了。


    因著顧晗的身體原因,一切就從簡了,武氏也沒有讓李夫人先回去等消息,隻讓楊氏好好地招待著,她避去內室和孫氏交換意見。


    李夫人也是人精,早在王氏那裏聽說了這些,知道所謂的提親是給顧家六小姐衝喜的,便什麽也不計較,笑著和楊氏說話。她一路走來,把顧家觀察個透徹……不愧是正二品大員的府邸,高門大院,一草一木皆是精品,丫頭婆子們的穿著裝扮,比尋常家裏的主子們還氣派。


    站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頭,個個頭上都帶著赤金簪子,白玉耳墜子。李夫人看的直咋舌。她起初還覺得張家三少爺去給別人衝喜是辱沒他……這會子卻又覺得是張家使了個好計策,要是顧六小姐經過衝喜後病好了,那自然皆大歡喜。就算真的人沒了,顧家也會記得張家的情誼,一路扶持著三少爺青雲直上。


    「……母親,晗姐兒才十五歲,她及笄禮都還沒來得及辦,她的身子又不好,時常病痛的,兒媳婦舍不得她……」孫氏眼圈一紅,淚水掉了下來。


    武氏勸道:「晗姐兒是農曆八月份生的,也算是整生辰,及笄禮來不及辦就不辦吧……你妹子浣姐兒就是滿十四周歲嫁的人。」她歎氣:「京都的女孩兒大多是十三周歲——十五周歲嫁人的。我原也想著多留她幾年,可是你看她的狀況……咱們等不得啊。晗姐兒沒有病倒的時候,張居齡配她就足夠了……如今這樣,他還肯來,足以證明是個重情重義的……你放心吧……其實她和晴姐兒、曦姐兒、昭姐兒她們的年紀都差不多,就算晴姐兒、曦姐兒、昭姐兒比她大一點,也都是大生月。」


    孫氏應是,哽咽難言:「您說的話,兒媳婦都懂……就是舍不得晗姐兒。」


    武氏安慰了她一會兒,倆人出去和李夫人回話。


    事情辦的很快,下午申時左右,張修、王嵐、和張居齡拿著糕點、響糖還有禮金等,便一起來了顧家。武氏早讓人去請了顧臨、顧景然、顧景文回來。


    張居齡和顧晗的庚帖拿去廣華寺讓大師看過,衝喜的日子就定在了次日。


    顧家連夜張燈結彩,紮紅綢貼喜字,布置顧府。淩晨的時候,孫氏給顧晗換上前幾日就準備好的大紅喜服,又給她梳洗過,心酸難忍地絞下她的一段發絲,放到紅緞繡蓮紋的荷包裏。


    午時未到,張居齡身穿青綠色偽官服騎馬過來了,同行的還有張修夫妻和兄妹幾人。


    衝喜這事情誰也不確定會是什麽結果,更不適合宣揚,顧家也就本家人過來了,其餘的皆沒有通知。


    時辰一到,淩波苑正廳的香燭桌椅便擺好了。顧臨夫妻和張修夫妻端坐在太師椅上,孫氏站在了武氏身側。


    張居齡絞下自己的發絲和顧晗的放在一起,雙手握著,獨自拜了天地。


    顧昭在下麵站著,嘴唇都咬的出了血。憑什麽顧晗嫁給了張居齡?她一個活死人,躺著都動不了還有那麽好的福氣……祖父、祖母怎的就如此偏向她。


    自己也是顧家嫡出的小姐……他們呢,連去倚蘭亭看她都不肯去……母親也被關起來了。都是顧晗的錯!


    儀式一成,以顧曙的為首顧家小輩便過來和張居齡打招呼。


    顧暖拍了拍張居齡的肩膀,很是一絲不苟:「……晗姐兒以後就交給你了,她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你得對她好。」父親不在了,他就是二房的靠山,妹妹出嫁,叮囑妹婿幾句是應該的。


    「放心。」大舅子一發話,張居齡沒有不從的。


    顧臨笑眯眯地看了一會兒小輩們,轉頭和張修說:「親家,親事辦的著急,你別見怪。」


    張修被尚書大人喊的受寵若驚,「您太客氣了,都是為了孩子,屬下……」他改了口:「我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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