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拿了鎏金掐絲鑲珠簪要給顧晗帶上。


    顧晗擺擺手,和她說話:「不要這個,換個素淨的過來。」


    就隻一個珠簪,還不夠素淨嗎?桃紅在手心端祥了一會兒,依言拿了一個竹葉紋的白玉簪子固定住了發髻。


    張居齡一直在看顧晗,都有些出神了。


    「怎麽了?」


    顧晗和他說話。


    「……沒。」


    張居齡搖搖頭,讓丫頭去東次間擺早膳。


    飯桌上。


    「……夫君,你的右臉頰怎麽瞅著有點紅?」


    顧晗夾了筷排骨放到張居齡麵前的碟碗裏。


    「有嗎?」


    張居齡笑了笑,「大概是剛才洗臉時,不小心被熱水燙了一下。」


    顧晗半信半疑地看他。他平常沐浴都用的是涼水,怎的洗個臉倒用上熱水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樹鳴卻低下頭,不停地搓著雙手。他焦慮又後悔的時候,就會用這個動作……三少爺昨晚從老太爺屋裏出來後,臉上是清晰的巴掌印。在長樂閣,除了老太爺敢打三少爺,別人誰還敢?


    至於老太爺為什麽要打三少爺,再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樹鳴現在想起來,都恨不得抽自己的大耳刮子。他奉三少爺的命令去給老太爺送茶葉,是老太爺最喜歡的碧螺春。


    他當時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脫口說出大少爺開的茶樓裏也有碧螺春,還都是上等的,三少爺應該先把碧螺春拿出來一些再對大少爺……話沒有說完,他就知道不對勁了,但為時已晚。老太爺多麽精明的人,立即聽出了其中的問題,對他是步步緊逼……


    樹鳴垂頭喪氣的,既不敢不回答老太爺的問題,又不願意背叛張居齡,隻模糊著說了幾句……大少爺是自作自受。


    「真的。」


    張居齡把挑過魚刺的遞給顧晗,「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顧晗「嗯」了一聲,被張居齡一打岔,就換了其他的話題。


    早膳後,張居齡去了前一進的書房,一進屋,樹鳴「撲通」一聲跪下了,「三少爺,奴才錯了。」


    「……你錯了?」


    「大少爺的事情,是昨日奴才去給老太爺送茶葉時,不小心說出來的……」樹鳴梆梆地磕頭,「三少爺,奴才伺候您多年了,什麽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奴才對您絕對沒有二心。」


    張居齡拎起案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滿了一盞,「你是怎麽說的?」


    他的語氣並沒有大的起伏,樹鳴卻更害怕了。三少爺是那種越生氣就越溫和的人。他這個樣子,還不如打罵自己一頓。


    「說話!」


    張居齡見他不說話,淡淡地催問。


    樹鳴咬咬牙,把昨晚和張恒說的話又和張居齡說了一遍……他已經準備好接受所有的懲罰了。


    他犯了這麽大的錯,怎麽罰都不過分。隻求別趕走他就好,他自記事起就跟著伺候張居齡了……真離開了張家,能去哪裏呢?


    過了會兒。


    張居齡拍手叫了馬亮出來,吩咐樹鳴:「你跟著他走,自領二十大板。」


    「……謝謝三少爺!


    樹鳴又要磕頭,被張居齡給攔了,說道:「下去吧。」樹鳴跟著自己那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他的本性並不壞。隻是嘴碎這毛病,是該好好地治治了。


    外頭開始下雨了,雷聲由遠至近,不一會兒,雨點就「叭叭」地落下來。


    張居寧的墓地選在了京郊,又請了道士誦經祈福。


    王氏張羅著在花廳布置謝孝用的桌椅板凳、盤碟碗筷……顧晗跟著她打下手。


    出殯之前,主家有擺酒席招待前來送葬的親朋好友,就是俗稱的謝孝。


    午時左右,趁著雨下的小些,就開了桌。


    春哥兒還小,答謝親友的事情就由張居安、張居齡代替了。張恒、張修他們也在酒席中張羅,陪一些京中過來的高官顯貴。自從張居齡高中解元,又和顧家攀親後,京都想和張家接交的就多了。


    下午申時,張居寧的棺木抬出了靜塢。申時是算好的時辰,是吉時。


    棺木一被抬走,靈堂就開始撤了,寧氏抱著春哥兒站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


    「大少夫人,別在廡廊下站著了……雨水都濺到您衣衫上了……」茉莉勸道。


    「沒事。」


    靈堂一撤,張居寧在這世上唯剩的一點記憶也不存在了……寧氏無意識地緊了緊手臂,春哥兒覺得不舒服,小嘴一撇,「哇哇哇」地哭起來。


    「好春哥兒,不哭了。」寧氏在懷裏給調了調抱姿,輕柔地和兒子說話,「乖,咱們再看一會兒就回屋。」


    春哥兒聽不懂母親說什麽,雨水濺到了他的臉上,又濕又涼。他哭得更凶了。


    寧氏聽著兒子的哭聲,終於落下淚來……這以後,就是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了。


    雨慢慢地下大了,劈裏啪啦,黃豆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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