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波幫咬住教授胳膊的女人解開繩子。她被綁的時間太長,四肢的肌肉僵硬得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摔倒在地。


    “起來,你可以走路!咱們得離開這兒。”曼波說。


    另一個“小白鼠”也吐掉了塞在嘴裏的布條。教授被曼波咬死的時候,不光是布條,她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救救我。”她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曼波。


    曼波走到她的坑前蹲下。


    “你腿上的肌肉已經萎縮了,解開繩子也站不起來。要是你能活到有人來這兒的時候,告訴他們,是螻蟻人幹的。”


    曼波指著教授被撕咬過的屍體,伸手扶起還在重複摔倒的女人,在她和自己身上披了幾件衣服,丟下還在坑裏的女人,開門就走了。


    “你不救她嗎?”被曼波扶著的女人問。


    “她不救自己,”曼波麵無表情地說,“我以後就叫你‘淺坑’吧。”


    那女人的身體不禁抖了一下,曼波倒笑了,隻是她那古怪的笑容怎麽也算不上笑容,這讓“淺坑”覺得自己似乎並沒獲救。


    兩個女人互相攙扶著,蹣跚地走到一條後街上。那裏一個長相難看,像隻禿鷲一樣的男人慢慢悠悠地迎過來。


    “你來晚了,我差點死了。”曼波對那醜男人咬牙切齒地說。


    “我就知道你死不了,曼波。”莫莫笑著說,“所有的螻蟻人都死了,你也不會死。”


    淺坑看著曼波目瞪口呆:“你,你們,真的是螻蟻人?”


    曼波和莫莫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結果怎麽樣,莫莫?”曼波問那個醜陋的螻蟻男人。


    “城邦政府答應談判,但要等你點的那場大火滅了再說。我看他們沒什麽誠意。”


    “咱們就等火滅。這之前讓閃亮臉去跟大畫師問個好。”


    “那個讓咱們變成螻蟻人的劊子手!隱姓埋名那麽多年,居然在坦釘現身了。”莫莫說。


    “年紀大了,反倒容易冒失。”曼波再次抓住淺坑的胳膊,“跟我走吧,我給你一份比當賣藝女有意思的工作。”


    說是上路也好,逃跑也罷,多細胞趕在天亮之前就開上了高速路,闌尾鎮已經不能再待,海風裏多多少少都可以聞到血腥的氣味。


    鬼麵人古戎大叔有個皮質水囊,裏麵滿是烈酒的氣息。他視如珍寶地抱著,從不離身。所以馬波和切根本沒考慮過讓他來輪換開車。泰卡倒一直興致勃勃地往駕駛室裏擠。剛才她還在後麵的車廂內,鬧得想睡覺的扮貓根本合不上眼。


    “車太棒了!”她擠在切和馬波中間,“誒!還有天窗,幹什麽用的?”


    “不知道。”副駕駛座上的切說。


    “我覺得可以晾衣服和在車頂聚會。”泰卡沒開玩笑,沒過多久,她的內衣內褲和裙子都已經穿在長繩上,掛在了多細胞凹凸不平的車頂。


    “上來啊!上來一起喝酒!古戎大叔這酒可不普通,比‘碼頭老鼠’還好喝。”泰卡熱情地邀請大家。隻要泰卡一喊“碼頭老鼠”,古戎就隻能爬上多細胞的車頂,在她晾曬的衣服下麵“慷慨”打開自己的寶貝酒囊。


    自從泰卡加入他們的隊伍以來,聚在多細胞的車頂上喝酒吃飯,已經成了大家的習慣。隻有開車的那人不能喝酒。簡單的午飯被風吹涼了,大家也覺得很有意思,就連扮貓都比以前開朗了很多。


    “文臉大叔,你的寶貝快被我們喝沒了。”一天,泰卡說道。


    “沒關係,新城有個鬼麵人能給我補給。到時候我請你們每人喝一杯好的!”古戎很大方。


    “鬼麵人到底是什麽來曆啊?”泰卡有些醉了,說話大大咧咧,其實馬波和切特意沒在古戎麵前提“鬼麵人”幾個字,這在高速路上可不是什麽輕鬆的稱呼。


    “我們本來是生活在雪頂火山腳下的原住民。鬼麵人體力強悍。高速路剛開始修建時極度缺乏修路工,很多路段,尤其是條件惡劣的路段都是鬼麵人修的。這條高速路史無前例的長,原來的工人不到一年就都累死了,根本沒人能幹這麽苦的工作。城邦政府以修路占地、需要我們搬遷為由,派軍隊半利誘半逼迫地讓鬼麵人整個族群成為修路工。為修這條路,死了很多人。所以有人說,這是條用鮮血和屍體鋪成的公路。修路的鬼麵人死了,裹上條席子或者毛毯什麽的就被埋葬在鋪路的瀝青下麵。有些人還說,這樣修成的路麵很結實。”古戎看了眼馬波,“你也許做過很多工作,可一定沒修過路。沒人受得了那樣的苦。我們這一支係的鬼麵人,幾乎全死在修路上了,隻有我僥幸活了下來。修路工的合同一年一簽,我們這些活過了一年期限的鬼麵人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朋友,再也無法回到以前的生活裏,隻能在高速路上雲遊,出賣各種手藝。”


    “有人叫這條公路為壞血之路,就是這意思嗎?”


    “說法很多,叫什麽的都有,血雨之路、鬼坡等傳說也隨之流傳。”古戎解釋,“血雨之路指的是有些路段被車輪壓過會滲出道道血水,鬼坡則是車輛會自己移動的坡道。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其實都沒什麽根據,但高速路欠了很多人命倒是真的。”


    “滿身文身,看起來就像是個陶瓷瓶,你們可真特別!”泰卡有些醉了,她靠在剛爬上車頂的扮貓的肩膀上。


    “特別?大多數人都隻會覺得我們特別討厭,我們受到的待遇也就比那些來曆不明的螻蟻人好一點點,而且我們這個種族的人數會越來越少——鬼麵人中的女人很少,男女比例大概是十比一,並且大多數鬼麵男人終身不娶。”


    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打斷了他們的聊天。奔馳在高速路上的墨綠色特急郵車亮著閃爍的車燈,放著吵鬧的音樂追上了多細胞。


    “誒!你們的特急郵件!”


    “給誰的?”泰卡問,噴了郵遞員一臉酒氣。


    他撇開臉:“不知道,就說送給開多細胞旅行車的!”


    “也許是我的族人,他們說要在新城給我找份工作,不知道這個是不是。”古戎放下酒囊,準備接信。


    “接著!”特急郵政車扔過來一個被染紅了的信封,上麵綁著個爛橘子。


    “血橘林那怪老頭!”馬波已經穩穩地將信封接住。


    “謝謝!”泰卡對郵政車喊。


    “別謝了!那破橘子把我們的製服都染紅了。什麽人啊,花那麽多錢送個爛橘子給你們!”


    馬波停車熄火,換到副駕駛座上。馬波熄火停車,換到副駕駛座上,將信遞給馬波。馬波打開信封:“不是給我的,應該是給切的。”


    “我懶得看。你幫我讀吧,看看裏麵有沒有欠我的工錢。”切對大畫師的橘子炸彈不以為然。他剛與馬波交換位置,發動車子,下一段輪到他開。


    “切!停車!”馬波看著信喊道。


    這聲“停車”太突然,緊急刹車差點把泰卡從多細胞車頂甩出去,幸好古戎一把抓住她。隻是泰卡的二手裙子從掛鉤上脫落,飛出去老遠。


    多細胞在輔路邊停下,泰卡跑去撿裙子。裙子上有黑乎乎的一大條油印,不知道哪輛車漏了油,現在和著泥土粘在了二手裙子的裙擺上。


    “怎麽辦!”她氣憤地把裙子摔到切的臉上,“這是我去新城要穿的衣服!我隻有這一件能穿的衣服!”


    她說的是真的,我我我先生什麽都沒給泰卡,沒讓她脫掉身上的衣服再離開已經算仁慈了。一路上換洗的衣服都是扮貓借給泰卡穿的,所以這段時間她穿的上衣和褲子都短了一截。


    “這二手裙子本來就不怎麽新,晚上湊合著還能看,現在它也完了,我怎麽辦?!你賠我!”她嘴裏這樣說著,還是把裙子從切手裏一把搶回來,自己拿到車廂的水池邊,一邊抹眼淚一邊洗。


    “精力真旺盛,剛才還那麽高興,現在發這麽大脾氣。”古戎往嘴裏灌了口“碼頭老鼠”。


    “切,打算怎麽辦?咱們要去這個什麽玫瑰角嗎?這上麵說很重要。”馬波舉著信問切。


    剛被泰卡發了一頓脾氣的切半天沒回過神來:“哦,不用去,瘋老頭不知道又想開什麽玩笑。從這裏調頭要開好幾個小時,天黑才能到玫瑰角,何必為了這封信走回頭路。再說……”


    “再說什麽?”


    “玫瑰角是個妓院。”


    “特急的郵費很貴,那吝嗇的老頭怎麽舍得給你寄那麽貴的特快專遞?”扮貓有不同的意見,她說得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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