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凡瑜隻是笑了笑。走到門外露台時,王檀已經點起了一根煙。“齊衛東的狗鼻子可是靈得很,你一會兒怕是沒法兒和他坐一輛車回去了。”王檀聽慣了蘇凡瑜私下管齊衛東叫“小釗”,乍一聽他改口,反倒是有些不習慣,愣了一下,才道,“倒也不至於,我剛才急地在他家門口抽了三根,他也不是什麽都沒說,和我一起來了麽。”聽王檀這麽說,蘇凡瑜一時有些琢磨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雖然一直不斷地告訴自己齊衛東已經和他沒關係了,但和齊衛東有關的事總是能不可控製地牽動他的心弦。以前和齊衛東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因為煙的事吵過不知道多少回。早先,齊衛東非讓他戒煙,他半推半就地試過一段時間,尼古丁片、電子煙、口香糖,試了一圈之後發現根本熬不住,便告訴自己,“戒煙這事兒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來,從減少抽煙量開始。”於是,又偷偷地重新抽了起來。他不敢把煙藏在家裏,也不敢在家附近抽,每次煙癮犯了都要忍到公司才敢掏煙,抽完還必定要在辦公室洗澡換衣服後才回家,可謂是竭盡所能地不露出破綻。但失去了視力的齊衛東嗅覺格外的靈敏,總能時不時地拆穿他不守承諾的事實。而每每發現,都是一陣的雞犬不寧。齊衛東會憤怒地拿著自己的導盲杖滿屋子的戳,追著蘇凡瑜教育他吸煙害人害己的道理,還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懲罰方案,比如讓他晚餐煮胡蘿卜西藍花蘇凡瑜最討厭的兩樣蔬菜,又比如把他反手綁住,一邊從上到下親摸個遍,一邊問他是想抽煙還是想做愛。雖然那是痛苦的甜蜜,但蘇凡瑜並不喜歡騙人,確認自己戒不掉之後,便坦白地告訴了齊衛東,又經過了無數次的磨合,最終才有了後來的平衡。正因如此,他太清楚齊衛東對於煙味的敏感與厭惡了。但無論是王檀還是齊父,似乎都對此並沒有太多的認知。他隻對他高標準嚴要求,像是很在乎他,可……又像是有恃無恐。像是很清楚他對他,並沒有什麽底線可言,隻有做不做得到之說,並不存在想不想做的問題。蘇凡瑜不敢再想,胡亂替齊衛東找了一個理由,“可能是他自認理虧在先,不好意思了吧。”“哼,那小子才不會覺得理虧呢,”說起這個話題,王檀顯得有些餘氣未消,“他在來的路上還在埋怨,說他要是比他那個便宜弟弟到的還早就太丟人了。”蘇凡瑜很意外,“他知道齊栩要來?”“我之前不知道齊栩是何方神聖,也沒想到小東會那麽認真地看活動手冊上的嘉賓名單,他要是不說,咱們都隻當他是因為你的……的公司的緣故。”王檀盡可能地不想刺激蘇凡瑜的情緒,但蘇凡瑜看起來倒並不在意,隻是吸了口煙,讓尼古丁深深地進入肺裏,而後笑了起來,“我背鍋都背習慣了,發現他想擠兌的對象不是我,竟然還有點不適應。”“幾麵之緣”會場裏的齊衛東打了個噴嚏。正值盛夏,酒店的空調溫度打得極低,好在他穿著品牌提供的秋冬款厚外套,也不覺得多冷。怎麽平白無故打起噴嚏了呢。難道是因為隔壁胖局長離開自己的位置,導致這一塊溫度變低了?他這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了旁邊的動靜,一轉頭,發現隔壁已經被鳩占鵲巢。在看清來人後,他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坐下的不是別人,正是齊栩。像是沒看到他的抗拒,齊栩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你好,好久不見了。”他們曾經確實有過“幾麵之緣”。最近的一次,是在一個音樂節目的學習交流會上。那是齊衛東最火也最黑的時候,私生活混亂的花邊新聞時不時刷屏社交網絡,緊隨其後,便是粉黑對戰與路人吃瓜。但不管他在網絡上的口碑如何,官方對齊衛東卻始終很認可,春晚一年年地上,又紅又專的資源也拿了不少。權威的背書像鋼筋,極高的流量似水泥,共同灌注出了齊衛東穩如磐石的業內地位。這種情況在圈子裏並不多見。喜歡他的覺得他的才華值得他受到如此禮遇,討厭他的則感歎世道不公,這樣的都能紅。而關於他為什麽可以在娛樂圈橫行霸道的話題隻要被提及,就會引來諸多討論。有人猜他家庭背景有權有勢,有人猜他被什麽厲害的人物包養了,也有人覺得他單純就是實力和運氣都很好。但無論是那種猜想,都從沒有人能拿出什麽實錘來。營銷號們自然不會放過機會,隔三差五地便發些捕風捉影的料來吸引流量,雖腦洞大開、樂此不疲,卻也從沒猜到點子上過。那時的齊栩隻是個剛考上公務員的小員工,坐在會議室最靠門的位置,需要時刻聚精會神地聽打會議紀要,而齊衛東是他的領導親自出門迎接的大明星,百無聊賴地在會上聽著眾人對他的吹捧,還不時翻看下手機。看著眼前一改當年唯唯諾諾、已然一副小人得誌樣的年輕人,齊衛東麵無表情,眼神裏透著化不開的厭惡,語氣冰冷,“不識字啊?這是你的位置嗎?”齊栩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彎了眼,“當年你也說我不識字來著,這一晃都三四年了。”當年交流會上,齊衛東桌上的名牌被印錯了字,寫成了“齊衛冬”。雖然負責做這些雜事的齊栩在齊衛東指出這個錯誤後,第一時間就道歉了,但齊衛東並不覺得他是無意的,也沒感受到他道歉的誠意,所以沒有輕易原諒他,還嘲諷道,“字都不識,還能做什麽?”提及舊事,齊衛東更加難以忍受和齊栩產生任何交集,偏過頭不去理他,但沒想到對方並不打算就此作罷,反而進一步招惹道,“我不認識你的名字,你也不認識自己的名字,咱們在有些地方還挺像的,不是嗎?”齊衛東捏緊了拳頭。他知道他就是故意想引他生氣好製造關於他的負麵新聞,就像當年他聯係媒體發了自己耍大牌欺負政府工作人員的消息一樣。但讓他悶聲吃這一虧,他恐怕做不到。正想著王檀的公關能力應該可以解決這些小麻煩,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名牌貼錯看上去是個小問題,實際上卻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後果,好在咱們衛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是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齊衛東一抬頭,看到了信步走來的蘇凡瑜,心下便隻記得“誰跟你是咱們”以及“臥槽有煙味”這兩個念頭了。“咳咳。”蘇凡瑜在他們後排找了個空的位置坐下,借著咳嗽重新壓低了聲線他過來的時候看到齊衛東的表情,生怕他克製不住,一時著急,便沒顧上其他。“若是因為名牌貼錯,得罪了什麽大人物,可就虧大發了,”他謹慎地瞄了幾眼齊衛東,確認齊衛東並未察覺異樣,才放心地繼續道,“所以那個貼名牌的實習生,我打算活動結束後就開除,畢竟工作上最基本的細心仔細都不具備的話,是什麽事都不能勝任的。”齊栩知道很多關於齊衛東的情況,也很清楚他對蘇凡瑜的態度,所以並不覺得蘇凡瑜會知道幾年前的事,更不會懷疑他在借機諷刺,隻覺得這個人也真是舔狗的可以,從來沒被齊衛東當回事兒,還要這樣幫他解釋。“蘇總,久仰大名,”齊栩麵色如常地和他打招呼,“本來之前就想和您交個朋友的,但是看您和別人正聊著,也不好打擾。”“對齊副科長,我也是百聞不如一見。”蘇凡瑜一語雙關,話音落下後卻發現無人能懂,自己都覺得有些遺憾,卻也隻能咂咂嘴作罷,官方道,“看兩位聊得開心,來提醒一下,馬上就到最後合影環節了,一會兒請兩位先別離開座位,等候工作人員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