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真相,解放偶像?誰先告訴我,偶像是受害者這個預設是誰定下的?又是憑什麽定下的?”他喘了口氣,覺得腦袋因為缺氧和缺覺而有些發暈,想起幾年前公司裏就曾討論過齊衛東和他的關係但最終不了了之,又想起那個卷土重來、還不知道公司裏會如何議論的熱搜,便更暈了。拿手撐著桌子歇了幾秒,才勉強繼續道,“當然,首先,我需要自我反省一下。作為老板,我不應該在各種安排上向齊衛東傾斜。這是不對的,既對其他嘉賓不公平,也容易上行下效。其次,我一直說,希望無論在什麽場合,你們都能毫不顧及地反駁我、說服我,就是不願意你們像普通公司員工一樣把工作效率浪費在通過捕風捉影的東西來揣摩老板的喜好上。但可能,是我太天真了。”會議室裏一片死寂。王檀掛了電話之後,就一直站在門外偷偷地聽。風吹過虛掩的門,發出吱呀的聲音,蘇凡瑜順著聲音從門縫裏望了過來,便發現了他。王檀忙和他揮手示意。“檀哥,你有空一起來討論一下嗎?我們在聊的東西剛好和齊衛東有關。”蘇凡瑜並不避諱他,坦然問道。王檀想了想,點頭,和李莉華他們打了個招呼後,便從一個會議室搬到了另一個。“……瑜哥,”等王檀落座,盛亞封才弱弱地開口解釋,“齊衛東本來就是我們節目最大的咖,資源傾斜本來也是正常的,你之前的做法是沒什麽問題的。我們對自己的定位是討論有價值議題的客觀平台方,在議題上主觀帶節奏,確實不應該,主要責任在我,但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和手底下的人看了兩期錄製之後覺得齊衛東挺圈粉的,有點上頭了,才有了這個想法。”因為自覺理虧,盛亞封說話沒什麽底氣,但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蘇凡瑜發現情況比他想得要好一些,先是舒了口氣,而後才意識到自己既不相信齊衛東能得到內容團隊的喜歡,又始終介意自己內心深處對齊衛東的偏袒,這才武斷地猜錯了方向,貽笑大方,不由尷尬得臉上一陣發熱。看盛亞封一副羞愧地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的樣子,他不願意再責怪他公器私用,幹脆利落地道歉道,“是我錯怪你們了,對不起。”說完,見大家仍都是滿臉沉重,便把語氣放得更軟了,“也不知道你們是被美色衝昏了頭,還是被才華洗了腦。”見他不再生氣,甚至開起了玩笑,會議室的氛圍才又重新活躍了一些。盛亞封手下的一個小姑娘舉手道,“瑜哥,這個故事裏,有幾個地方我不太懂,能討論下嘛……”蘇凡瑜點點頭。“為什麽,在有資料記載的情況下,大家還是相信了三文魚是一種豬肉的事實呢?”小姑娘清脆問道。蘇凡瑜本來已經困得有些撐不住了,但一聽問題,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山海經》中的生物也是有資料記載的,但是我們仍然覺得《山海經》裏的精怪都隻是先人的臆想,不是嗎?我認為,知識、常識、包括我們日常獲取的信息,都並不一定是單純而客觀的,它們可以是維持權力的手段,也可以是權力在人類社會中的形象投射。通過它們,我們會看到不同時代的權力更迭,也會發現我們的堅信,與我們嗤之以鼻的時代中人們的堅信,其實並無差別。在哥白尼時期,大家對於地心說深信不疑,甚至於,他們的教會所提出的神學觀念,遠比我們今天的科學更加權威,更加影響深遠。然而隨著教權的衰弱,日心說逐漸成為了更廣泛的通識,到最後,哪怕是基督教也承認了這一說法……”突然,他頓住了。不是想不到要說什麽的卡殼,而是一種……強迫自己停下的急刹車。盛亞封疑惑地抬起頭,正好對上蘇凡瑜詢問的眼神,“你們有沒有什麽想反駁的?”盛亞封了然了,搖搖頭,道,“瑜哥,你接著說,我有很多想法一會兒跟你分享。”問大家“有沒有什麽想反駁的”是蘇凡瑜的一個開會習慣。這幾年隨著他逐漸淡出內容端,這句話在會上出現的頻率也少了很多。所以盛亞封一時沒想起來。蘇凡瑜聞言,鬆了口氣,這才繼續說了下去。“人不是客觀的,人獲取的信息也不是,我們總是喜歡相信我們所相信的,總是基於我們已知的去聯想未知的。所以,所謂一葉障目,所謂盲人摸象,並不是離我們很遙遠的、值得警醒的寓言,而是每時每刻都正在發生的事就像我剛才錯怪你們一樣。它是一個很難避免的錯誤,除了及時道歉糾正,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應對方式。這是人類的認知局限,也是我們必須麵對的現實。”他看著有人露出了緊張的神色,一笑,勸慰道,“倒也不用慌。隻接受我們所接受的東西固然會比較快樂,而摸到了盒子邊緣後,那些掙紮、糾結、不安與追尋也可能看起來微不足道、杯水車薪。但相信我,它們是彌足珍貴的寶藏,是指引你前行的燈塔。”說完,滿足地舔了舔幹燥起皮的嘴唇,“當然,這隻是我的個人想法,大家也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他期待地看向盛亞封,但沒想到,有人比盛亞封更快地舉起了手,“我和瑜哥想法差不多。我覺得,人類是一種被自己創造的語言限製住思維的物種,那麽,在已知文化常識可能是信息繭房帶來的誤會的情況下,我們應該如何看待生活中的那些理所當然呢?”然後是第二個,“我覺得商業市場與營銷對於人的行為認知的影響也是一個可以切入的點,我們熟悉又陌生的商業活動是如何潛移默化地改造社會的?這是從來都沒有被廣泛探討過的問題……”當然還有下一個。永遠都有下一個。這畢竟是在千金。盛亞封看著手下,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對上蘇凡瑜,嘴唇翕動,卻沒有出聲。蘇凡瑜看懂了。他在說“火種”。愛護那些細小的火種,讓它們成為你的光。寫個狗血文還忍不住搗騰出中心思想我也是服了我自己(捂臉第39章 我們是什麽關係會議結束已經是淩晨了。王檀算了算手頭的工作,歎了口氣又將是一個不眠夜。饒是如此,他仍然在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往外衝後,喊住了走在最後的蘇凡瑜。“小瑜,”他沒有給蘇凡瑜做準備的時間,“你真的不要‘生不逢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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