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我身體好,當年就不會想出這麽個有損傷的法子。」趙晏清突然抬頭,鳳眸盯著麵前雍容的婦人,「究竟是怕太醫院,還是怕我有自己的主意?」


    齊王的記憶斷斷續續,直至昨天下午一覺睡醒,他腦海裏多了齊王下令殺自己時的片段。而下令前,是齊王和那個左慶之的爭執,是陳家來信說時機已到,左慶之用頗帶威脅的語氣讓他為陳家和陳貴妃設想。


    趙晏清才恍然,齊王對陳貴妃的不滿裏,更多又是來源陳家。


    他話落,果然就見到陳貴妃的笑僵在臉上,是詫異是不敢置信。


    畢竟都十餘年了,齊王即便對生母再有不滿,都沒有這樣直白點破過。


    陳貴妃如被當頭一棍,當然受不住。


    趙晏清也不管她怎麽想,微笑著,修長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輕點。


    「你一麵讓我裝作身子弱,好規避皇後太子對我的注意,一麵卻又不告誡陳家,仍讓他們在蜀中大肆攬權,排除異已。我這兒是顯得沒有威脅,但陳家有,別人明麵上不對我做什麽,但對陳家呢?」


    「有句話叫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陳家的權勢到達一定的時候,身為外戚的下場是什麽?」


    外戚的下場什麽?陳貴妃被他雲淡風輕的語氣激得打了個寒顫,看著那張溫潤的麵容,竟是覺得這個兒子十分陌生。


    「哪裏有什麽外戚的下場!」陳貴妃臉色發白,手裏死死攥著帕子,「你怎麽就說胡話了,那是外祖家,一直在幫著我們母子……何況……」


    陳貴妃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但不妨礙趙晏清明白她的意思。


    他笑笑,幫她說完:「何況現在睿王死了,是嗎?」


    陳貴妃當即再打了個激靈,慌亂往外看。


    宮人都遠遠站在庭院裏,廊下也沒有一個人,這樣的場景仿佛讓她安心了些,沉聲道:「隻要你願意,這不就是得到好結果了嗎?」


    趙晏清又笑了,那笑落在陳貴妃眼中似是有什麽意味,她覺得今日的齊王真是太過奇怪了,還隱隱有種強勢。


    強勢到讓她招架不住。


    就在陳貴妃琢磨兒子反常的時候,趙晏清突然道:「睿王是死了不假,但太子已經懷疑睿王死因了,估計連父皇都懷疑了吧。你們還沾沾自喜嗎?覺得大計已成?」


    「什、什麽懷疑?!」


    陳貴妃大驚,險些失態到要站起來,心頭霎時亂成一鍋粥。


    趙晏清看著陳貴妃大驚失色,竟覺得有些痛快,繼續殘忍地說:「經過此事,太子就會有所防備,也許哪天還真就查到陳家、查到我頭上、你這也脫不了幹係。你拿著陳家和我,用來抗衡皇後,當作你爭寵的籌碼,甚至作夢入主中宮,但就真沒想過會有事發那天嗎?」


    「貴妃娘娘,說到底,什麽為我好的話,都是在成就你的野心。我已經不想奉陪了,今兒來,隻是告知你一聲,不想死,以後就老老實實當你的寵妃。」


    話到這兒,也沒有必要再多說下去,趙晏清起身彈了彈袖袍,抬步離開。才跨出一步,又想到什麽,回頭看了眼已麵無人色的陳貴妃說:「陳家那兒,我會讓左慶之去說,他們若不收斂,那我也不必費心思去替他們惜命。」


    「……等、等等!」


    陳貴妃雙手顫抖站起來追了前去,卻因為剛才那些話太過震撼,腳下根本站不住。等追到門口的時候,趙晏清已快步出了永壽宮宮門,連個背影都看不見了。


    ——太子怎麽會起疑的?!


    怎麽會!


    陳貴妃腦袋裏一片空白,耳朵也嗡嗡作響,除了恐懼似乎都不會思考了。


    太子起疑了,所以……他最後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想要做什麽?


    怎麽聽起來竟是帶著一股殘忍無情,難道他還想把陳家推出去抵罪不成!


    陳貴妃軟軟倚著門框,好像有什麽從她的掌控中掙脫了,那種不安雜著恐慌,壓得她氣得都喘不過來。


    趙晏清從永壽宮出來,心裏琢磨著大理寺為那偷兒發布告的事。謝初芙肯定會告訴陸文柏遇到自己的事,但是還是將當日的事宣揚了出來。


    這是什麽意思,是要試探他還是敲打他。


    趙晏清思索著一路往西華門去,不想經過慈寧宮宮牆時,竟是看到謝初芙扶著兩鬢發白的太後正垮了門檻出來。


    他與在慈寧宮門口的一眾打了個照麵,隻能拐了個彎,前去給祖母問安。


    太後喜靜,皇子們也不常打攪,更別說一直在宮外養病的齊王。


    太後見著他是有些詫異的,很快麵上就露出喜色:「老四,快過來給哀家瞧瞧。」


    趙晏清快步上前,跪下給她請安。


    老人剛失去一個孫子,見到齊王免不了念起心酸,對同是孫輩的齊王也多了幾分親切,忙讓他免禮站起來。


    五公主與謝初芙也向他行禮,五公主笑著說:「四哥是去見過貴妃娘娘了?這要回去了嗎?」


    太後望著麵容越發成熟俊美的孫兒,嗔怪道:「怎麽去見貴妃也不來看看哀家這老婆子。」


    趙晏清朝她拱手,正欲回話,卻不想喉嚨猛然發癢,隻能抬袖遮麵側頭咳嗽。


    太後聽著他來得劇烈的咳嗽聲,微微變色。趙晏清壓了壓從胸腔湧起的不適,放下寬袖要和老人告罪,下刻卻是眼前一黑,身體也往前栽倒。


    眾人被突變都嚇怔在場,唯獨謝初芙是下意識要上前去扶人,因此忽略了成年男性的體重,直接被壓得跌坐在地……臀部傳來一陣鈍疼。


    「老四在慈寧宮暈倒了?」


    明宣帝聲音在安靜的乾清宮大殿內掀起一陣回音。太子聞聲從側邊的桌案後抬頭,見到張德在他父皇耳邊又低語什麽。


    他離得不算近,隻聽到一個謝字。


    明宣帝那頭雙眉已皺在了一起。


    ——居然帶著謝家丫頭摔了,還把人壓著了。


    張德匯報後暗中打量帝王神色,看到明宣帝最後是放鬆了神色,無奈似地笑了笑,像是沒把後麵的事兒往心裏去。


    太子猶豫著要不要過問一兩句,就見明宣帝丟了批朱的筆,站起來理袖子說:「朕去慈寧宮看看。貴妃難得和老四相處一回,怎麽還鬧出這事來。」


    昨天下午他去了陳貴妃宮裏,知道齊王今兒會進宮來,是聽說了這些天身體一直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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