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大湖的**即將打通之前,年邁的瑾王親自搭了高高的腳手架,用利器在**出口處的石壁上,刻下了留給化縲的話,大意是──不知道你醒來時是何年何月,亦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讀懂我留在這裏的文字。


    當我失去保護你的能力,就不能留你在世上。


    你可知,多少人垂涎於你的身體,又有多少人覬覦長生不老的傳說,想要你的性命。無論哪一種結局,我都不願看到。


    比起讓別人得到你,或是殺死你,我寧願自己先動手,了斷你。


    但到了最後,我竟終究不忍心殺你。所以,希望經過一千年、一萬年的歲月消磨,當蠶人的傳說湮滅之後,你能夠得到自由。


    化縲,你完全沒有生存的能力,所以我在這湖底留下了一些珍珠寶石和金錁銀錠。這些東西到底有些重量,你不可能一次帶走,總要往返好幾次。


    嗬……這樣做說穿了,我還是抱著些希望,希望你終究能看看我留下的話。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們之間……在我有生之年,恐怕一直都是這種敵對仇視的狀態。


    不是不想改變,但我更加明白,以我的處境和狀態,可以給你很多東西,卻沒有一樣是你想要的。而我又不能扔下王府上下,不能扔下國家社稷,所以隻能接受被你恨著的現實,與此同時,我的心也一點點被你的恨意侵蝕,變得越來越暴躁殘忍。


    現在回想起來,一開始就是我錯,我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注定不能相愛相守。我不該燒了那片桑林,不該將你生存的空間毀掉,讓你來到我的世界,痛苦這麽多年。


    化縲,對不起。我想說的,其實就隻有這句話而已。


    對了,在我的陵墓裏麵,有一間墓室,很好找,門上麵鏤了大船上載滿童男童女圖案的就是。裏麵有詳細記載了關於你秘密的東西,我覺得你還是看看的好。


    裏麵有些話,你不要當真,那是寫給別人看的。


    無論誰說你是什麽,我隻知道你是化縲,救過我的化縲。


    打開那間墓室的機關,在浮雕的右下角。你仔細找找,一定能找到。


    ……最後,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無論經過多少場輪回,也能再度遇上你,重新開始。


    池若楓踏著水草走到化縲旁邊,有些擔心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仰起頭,對池若楓笑了笑,又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事情。


    淚水一直停不下來,但好在是身處水中,周圍光線暗淡,池若楓應不會發現才對。


    指尖停留在冰涼石壁,最後一句話上麵——皴顏皓首,臨壁泣下。


    現在回想起遙遠的從前,記憶中的瑾王仍是強硬驕傲,威風八麵的。想象著那樣的他,在生命所剩無幾的時刻裏,留下這樣軟弱不堪的感傷字句,心底就萬分難過。


    化縲不是在緬懷過往,因為他比誰都要清楚,縱使時光能夠倒流,他和瑾王之間,仍然不可能擁有幸福平和。


    隻是覺得心疼。心疼臨死前仍懷著遺憾的瑾王,心疼在折磨壓迫中變得扭曲偏激的自己,心疼那一去不複返的歲月。


    但就在那種綿綿密密的疼痛中,心結終於徹底打開,可以釋然的麵對過去,然後將目光投向不可知的未來,有池若楓存在的未來。


    池若楓……謝謝你。


    化縲握住池若楓的手,轉身在水中灑下最後一行淚,朝來時路遊去,再不回頭。


    池若楓凝視著化縲,彎起唇角笑笑,隨著他一起遊入前方那片幽深暗綠的水域。


    ***


    中午十二時,和唐林約好的時間,化縲和池若楓來到了瑾王陵門口。


    然而,開車來接他們的並不是唐林教授,而是心悅。


    心悅一看見他們,就急急忙忙的迎上來,「若楓!楚挽亭提前回來了,爸爸已經被他們監視,我好不容易才想辦法出來!」


    池若楓聽她這麽說,心忽然沉下去。


    唐林教授被監視,她沒理由能夠脫身,是楚挽亭欲擒故縱,恐怕這個時候,她的車已經被人跟蹤了。於是他當機立斷:「心悅,把車鑰匙給我,妳搭出租車,帶化縲去教授的朋友家。」


    「若楓……」心悅和化縲還有些弄不清狀況,池若楓已經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鑰匙,走向輛銀藍色的轎車。


    心悅望著池若楓消失在車門內的身影,躊躇片刻後,終於望向化縲:「跟我來吧。」池若楓,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池若楓的身上,似乎多了股令人仰望服從的威嚴氣勢。


    寬敞馬路上,池若楓開著轎車,從後視鏡裏看到兩輛一直在追蹤他的車子。


    無論如何,希望心悅和化縲能夠安全。


    而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為心悅和化縲拖延時間。


    想到這裏,他一打方向盤,將轎車拐入了左邊那條路線複雜的道路。


    ……兩個小時後,池若楓終於被那兩輛車子追上,並且堵在了一個沒有去路的地方。


    池若楓打開車門走出來。


    兩個小時,足夠心悅和化縲到安全的地方,他已沒有遺憾。


    當他看清追蹤自己的人時,不由錯愕。


    還是上回抓捕他歸案的那幾個警員,隻不過,這次他們穿的是便衣。


    他想到楚挽亭會派人追蹤,但他沒想到,追蹤的人竟會是警察。因為綜合時間等各方麵考慮,幾乎都是不可能的。


    除非,楚挽亭能夠隨時調動本市警力。


    「隻有你一個?」警員的樣子很吃驚。


    池若楓點頭,很快鎮靜下來。「你們是要帶我去警局嗎?」


    「不是,是科學院。」警員們上前,將池若楓圍在中間。


    下午,科學院研究大樓頂層,院長辦公室內,楚挽亭正和本市市長,一個七十開外的老人聊天。


    「楚院長,你說那個蠶人身上,有令人長生不老的秘密,我相信你。」老人望向窗外,慘白的臉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輕輕咳嗽著,「但他們隻抓回了池若楓……而我的病,已經不能再拖,如果你不能讓我的手術成功,我恐怕以後都幫不了你。」


    「市長放心,隻有池若楓的話,也完全可以。」


    楚挽亭推了推眼鏡,勉強回答,「他接受了化縲體內的血,隻要將他已經不死化的身體一點點移植給普通人,普通人一樣能活到常人不能企及的壽數上限……換而言之,這樣比直接接受化縲的血,恐怕還要安全很多。」


    其實,池若楓和化縲都是他的寶物,他根本不想讓給誰。


    但是為了應付和他作對的唐林,以及盡快抓回若楓和化縲,在不得已的狀況下,他用化縲身體的秘密,誘惑了這個老人。


    話說到這裏,傳來了敲門聲,楚挽亭開口道:「請進。」


    進來的人是池若楓,被數名警員包圍的池若楓。


    老人上前,瞇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池若楓之後,點點頭,「就是這個孩子嗎?好,很好。」說完之後,他慢慢踱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


    心悅和化縲來到了唐林教授的摯友,張教授家中,一住就是五天。


    期間,他們就靠著看電視、報紙新聞,以及從張教授那裏得知外界的消息。


    這天張教授回家,帶回幾紙證明和一個綠色的石製骨灰盒。


    心悅和化縲一起從房間裏出來,心悅看到這幕後,頓時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張伯伯,發生什麽事了嗎?」


    張教授滿臉沉痛的望向她,「心悅……你們要節哀。若楓被帶到科學院之後,去世了。」


    心悅勉強自己笑了笑,「這很可能是楚挽亭的圈套,對不對?但他這樣做,也已經侵害到了若楓的人權,法律上是不被允許的……」


    化縲走到茶幾旁,盡量不去聽心悅和張教授說的那些話,不讓自己動搖。茶幾的上麵放著一些蓋了鮮紅章印的證明,還有池若楓的隨身物品。


    若楓一定不會有事。


    這樣一遍遍在腦海裏想著、堅持著。


    「唉。」張教授走到沙發前坐下,「心悅,妳說的這種情況,也有可能。但是,骨灰、死亡證明、火化證、人身死亡保險金還有他的全部遺物……都在這裏。


    「從社會角度來講,若楓已經死了,而楚挽亭現在背後有勢力,我和唐林救不了若楓。」張教授的目光,緩緩掃過化縲,「眼下我們隻能盡全力,保護化縲……這也是若楓的願望。」


    「不,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化縲緩緩搖頭,一步步後退,來到窗邊,「無論若楓是生是死,無論他在哪裏,我都要去找他……我錯了,一開始,我就應該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看著他獨自駕車離開。」


    如果那個蠶魔的傳說,是真的該有多好,那麽他就有能力,去保護自己深愛的人。


    化縲說完之後打開窗,在張教授和心悅的驚呼聲中,縱身躍下。


    「這裏是六樓!」張教授大叫著,撲到窗台前,看到化縲在樓層間幾個起落,竟姿勢優雅的安然著地。


    ***


    化縲再度回到了科學院,那個實驗室。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絕對失去了自由,他的脖子上被套了一個鐵箍,用鐵鏈拴在一個大鐵籠內,他的活動空間,就隻能在這鐵籠裏麵。


    楚挽亭臉上和手上帶著抓傷、咬傷痕跡,顯得有些狼狽。他將一盒桑葉送進去,又送進去一碗清水。


    化縲冷冷看著楚挽亭,「你把若楓,藏在了哪裏?」


    楚挽亭微微一笑,「池若楓真的死了。人都燒了,你就死心吧。」


    「你騙我!告訴我實話!」化縲聽他這麽說,忽然跳起來,撲到楚挽亭麵前的鐵柵處。


    「現在你落在我手裏,什麽也不能做,我騙你幹什麽?」楚挽亭笑著望向他,「我有必要騙你嗎?」


    化縲咬住下唇,睜大眼睛,死死瞪住楚挽亭,想從他的眼神裏找出些許破綻端倪。


    楚挽亭卻隻是望著他微笑,目光沉穩溫和,沒有半絲轉移。


    對峙的最後結果,是化縲別開了眼睛。


    「事情就是這樣,你相信了吧?」楚挽亭淡淡的撂下這句話後,轉身離開。


    化縲深深吸了口氣,背靠著鐵柵慢慢坐下,抱住了雙膝。


    若楓……是真的死了。


    既然這樣,他也不想在沒有若楓的世界,繼續生存下去了。


    蠶人有五百多歲的壽命,蠶人的傳說中,沒有天堂地獄。一朵花、一株草、一棵樹……乃至任何一個生命,死了就是死了。


    死去的生命,會變成養分滋潤大地,化做塵埃、泥土、石礫。死去的人隻有過去,再沒有未來。


    而他,現在寧願相信人類的傳說。因為他不知道除了死靈所在的地方,他應該再到哪裏去找若楓。


    從確認池若楓的死訊開始,化縲不飲不食,也不說話,沉默著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十天後,楚挽亭也開始著急。


    化縲是他珍貴的實驗材料,要是就這樣死了的話,他會心痛。


    但無論怎麽威逼或者說軟話,化縲都似個泥塑木胎般充耳不聞,靈魂像是在另一個世界遊蕩,勉強給他灌進桑葉糊和清水,他也會很快吐出來。


    楚挽亭決定妥協。


    他走到那巨大的鐵籠子麵前,輕聲對蜷縮在籠內一角的赤裸男孩喚道:「化縲。」


    化縲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他背朝著楚挽亭,沒有半點反應。他背上的脊柱節節突現,包裹在薄薄的皮膚下,似乎隨時都會紮出體外。


    放在他腳邊的桑葉和清水,半點也沒有動過。


    他是決心要死,要到另一個世界去見若楓。


    用這種方式放棄生命,其實是件非常艱難困苦的事情……但一直想著若楓的話,竟也不太覺得了。


    「化縲,池若楓沒有死。」楚挽亭忍住氣上前,敲了敲鐵柵門。


    化縲聽到這句話後,全身都抖了一下,然後慢慢轉過臉去看楚挽亭。長時間的斷水斷食,令他的動作遲緩無比。


    他本來就小的臉如今瘦得越發可憐,一雙眼睛顯得更加大而深黑,幽幽的發著亮。


    十天來,他第一次開口,聲音艱澀沙啞:「你、你又在騙我嗎?」


    「……沒有。」楚挽亭搖搖頭,「我說他死了,是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咳,總之你把這些桑葉吃幹淨,水喝掉的話,我就帶你去見他。」


    「如果你騙我的話……我一樣不會活下去!」化縲拚盡全身的力氣,撲到楚挽亭對麵的鐵柵上,深黑的眼睛中既燃著熾烈的希望,又有著最堅韌的決定。


    說完,他端起了桑葉和水,大口吞咽。


    如果若楓還活著的話,看到氣色壞成這樣、又瘦得皮包骨頭的自己,一定會擔心……雖然不怎麽來得及,但多吃一點,總能讓自己的臉色好看些。


    楚挽亭看著他吃完後,打開了鐵門,解開鐵鏈放他出來,為他披上了一件浴衣。


    「若楓在哪裏,快帶我去見他。」化縲打開他的手,哆哆嗦嗦的自己將浴衣穿好,警惕的望著他。


    「你放心,我沒有騙你……跟我來。」楚挽亭歎了口氣,朝他伸出手,「不過,看你走路還不太穩的樣子,我來扶你吧。」


    化縲雖然厭惡眼前這個人到了極點,但他身體虛弱是事實,想見若楓、想確認若楓仍然活著的心情又壓倒了一切,隻有沉默著由楚挽亭攙扶,一步步挪出實驗室的門外。


    科學院的五號實驗樓,據說裏麵保存著許多重大科研成果檔案,一般的科研人員都很少有機會進去一窺廬山真麵目。而五號實驗樓中的主實驗室,更是隻有院長和其助手小葛才握有鑰匙,能夠自由進出。


    楚挽亭和小葛,帶著化縲走進了五號實驗樓的主實驗室。這裏寬敞得驚人,各種模樣怪異的儀器整齊有序的擺放著。


    化縲一眼就看到了池若楓,隨後發出一聲淒厲慘叫。


    透明的無菌罩內,池若楓赤裸著身體,手腳被綁在立起的鐵架上,直挺挺站著。他神情麻木,長長的眼簾垂著,半遮住深黑、沒有半點光澤的雙眸。


    他身體上的皮膚被剝去了五分之三,胸腔是完全打開的,內髒就在化縲麵前不停蠕動。一個閃著金屬光澤的人工心髒,代替了原先鮮活跳動的真實心髒。


    現在的池若楓,除尚在呼吸外,更像一具解剖用的人體標本,而不是活著的人類。


    「你們對他做了什麽……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他?」化縲推開扶著自己的楚挽亭,哭著跑到池若楓麵前,拍打著無菌玻璃罩,「若楓,我是化縲……我來看你了……你快看看我,不說話也可以,快看看我……」


    化縲一直哭喊到聲音沙啞,池若楓卻仍然無動於衷的半垂著眼簾,神情麻木。


    「沒用的,化縲。」楚挽亭走到他身旁開口,「他雖然活著……卻已經沒有任何思想意識了。」


    沒有任何人,能夠接受自己以這樣的形態活著。他和化縲不同,以現在醫學水平,絕食求死都沒有辦法,吊葡萄糖和各類營養劑,也能讓他一直活下去。


    所以,隻能逃進意識的最深層,不聽、不看、不想。


    「對不起,化縲,我也不願意這樣……但是,有一個很有影響力的人,他需要若楓的髒器移植。」楚挽亭斟酌著措詞,苦笑了一聲,「那個人,真是很著急啊……這種進度,他居然還不滿意。」


    化縲聽完他的話,慢慢不再哭泣,唇畔勾起一點妖豔的笑來,「我明白了……你是徐福。」


    「什麽?」楚挽亭一時沒有聽懂。


    「你說的那個人,是始皇帝……你是為他煉製不死藥的徐福。」化縲仰起頭,放肆的大笑著,「為君王煉製不死藥,你最後能有什麽好下場?」


    楚挽亭被他的笑和話語震憾,竟往後退了一步。


    為君王煉製不死藥……隱隱約約中,他覺得化縲說的話透著某種禪機,卻一時找不到頭緒。


    化縲捧住胸口,心痛如絞,卻自覺眼淚幹涸,哭也哭不出來。於是那絞痛便絲絲縷縷在胸口處盤繞,竟似有形的物體。


    沉睡已久,來自亙古的本能呼喚,在他體內奔騰喧囂……他可以清楚的感知。


    楚挽亭又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


    化縲微微蜷縮著身子,原本齊耳的短發在他們麵前開始瘋長,似黑亮的長蛇梭梭爬行,蜿蜒沿著脖頸、鎖骨、脊背、膝彎……


    一路蔓延至足踝。


    「老師,情況不對,快走!」小葛忽然大喝一聲,將還在發愣的楚挽亭,一把推到門邊,然後自己朝化縲迎了過去。


    「楚挽亭,你去死吧!」與此同時,化縲忽然仰起頭,一束皎若月光的絲線從他微張的嘴裏激射而出,層層絞上了小葛的身體。


    隨著小葛的慘叫聲,那堅韌鋒利無比、近乎透明的絲線很快勒進了他的體內。近在咫尺的楚挽亭,可以很清楚看到小葛的手腳身體在一點點的破碎變形。


    「老師……快走……」腳下鮮血已成水窪,小葛望了一眼楚挽亭後,脖頸被活生生勒斷,頭顱掉在地上,鮮血如噴泉般從斷頸處飛濺到天花板,潑成一道濃重刺目的紅。


    楚挽亭這才如夢方醒,掙紮著打開了門,又將門反鎖上,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化縲想殺的人是楚挽亭,並非小葛,但也許是蠶人的天性本能,他無法控製自己。


    被蠶人嘔絲所縛的人類,自古以來就沒有生還者。


    但即使是殺了小葛,他除了感覺沒能殺成楚挽亭有些遺憾外,並不覺得難過。


    他最重要的若楓變成了這樣,他也再沒有多餘的同情分給別人。


    小葛雖然死了,那道月光般絲線的蔓延卻並沒有結束。它緩慢卻堅定的,一道道纏上了無菌罩的外表。


    化縲赤腳站在已成為血池的地板上,腳下滾落著小葛眼眸半睜的頭顱。他深深凝望被關在無菌罩內的池若楓,輕聲低喃:「若楓……我這就放你出來,我們一起離開。」


    隨著一顆血紅色水滴沿著化縲的眼角滑落,無菌罩被驟然收緊的絲線纏出了道道細密裂紋,而後轟然破碎成滿地晶瑩。化縲上前解開束縛著池若楓手腳的繩索,脫掉自己身上的浴衣給池若楓蓋好,緊緊將他擁入懷中。


    「若楓……我愛你。」化縲低低對池若楓說,用手指細細梳過他的發,與此同時,化縲流下的那顆血色淚水,墜落到池若楓顏色青白的麵頰上,詭異鮮豔的似一瓣妖花。


    池若楓卻仍是垂著眼簾,神情麻木的任他擁抱,不言不語。


    化縲深深吸了口氣,抱著他一步步挪到門口。池若楓那與身高體格極其不相稱的體重,再度令他心如刀絞。


    這次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要麵對怎樣的未來,他再也不會離開,再也不會放手。


    化縲的對麵,皎如月光的蠶絲如同有生命般,沿著門縫蔓延著,密密爬滿了整個鋼化門板,驀然將其整個從門框上撕裂。


    隨著反鎖的鋼化門砰然倒下,化縲抱著池若楓走出了實驗室。


    楚挽亭剛離開不久,四下無人,化縲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在一旁扔給他一件長袖t恤,沉聲道:「快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化縲回過頭,發現那人竟是心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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