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和皇上走了之後,我陪娘娘說了會兒話,就回房睡了個午覺。我的房間也在望春宮裏,和娘娘隔著中堂,她住東邊,我住西邊。我這間房很寬敞,娘娘就讓人取了屏風來,隔出裏外間,翠娥她們還給我的床罩了紗帳,說這樣睡覺就不怕蚊蟲了。


    下午起來,娘娘同我說,叔父帶著嬸娘去捉魚了,我們晚上有魚吃——娘娘早就不讓我隻吃素了,她說耽誤長身體。你知道我怕魚,所以我也沒去湊那個熱鬧,就拿出先生留的功課寫,等叔父回來,也差不多寫完了,正好給他看。


    你猜叔父怎麽說?」


    劉琰笑著嘀咕一句:「你還真寫啊?」


    他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接著往下看,果然寫的是:「他居然說:你這傻丫頭,都脫離先生魔掌了,居然還這麽勤奮寫功課!(我不太會寫的字都很大,你湊合看,不許笑我)」


    劉琰哪忍得住不笑,事實上他看著那些碩大的字,笑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後看。


    「幸好娘娘主持公道,把叔父罵了一頓,讓他好好教我,不然就把他趕回家去。」


    劉琰:「罵得好!」


    「不過叔父的字寫得真好看啊!我什麽時候能有他的本事啊?


    晚飯我們喝的魚湯,吃完趁天還亮著,我們陪著娘娘沿河溜達了一會兒,娘娘很高興,說這簡直是她夢裏才有的景象,我看叔父眼圈都紅了。


    好啦,這就是到神都苑第一天的見聞,天要黑了,她們不讓我寫了,明天有有趣的事,再告訴你。」


    劉琰意猶未盡,把信紙放在一旁,拆開第二張繼續看。


    「你知道住在水邊最大的感受是什麽嗎?


    蛙聲真的好大啊!


    以前我在家裏(我是說許府),也能聽見蛙聲,她們說是洛河裏的,但那時也不覺得怎麽響,現在真的住在河邊了才知道,天啊,響得我做夢都在捉蛤-蟆,想煮了吃!」


    劉琰:「……」她怎麽什麽都吃?!


    「吃早飯時,跟娘娘說,才知道娘娘睡得也不好,叔父就點了好些內侍,要去捕青蛙,我倒不怎麽怕這玩意,就也跟著去了。


    你知道他們捕青蛙怎麽捕嗎?其實和捕魚差不多,做個簍子,裏麵放些餌,丟進水裏,青蛙啊魚啊蝦啊泥鰍啊,就都自己鑽進去了。


    不過這裏水草太多,他們還要清水草,倒把這些活物嚇得躲起來了。饒是這樣,他們還捕了十幾斤青蛙和好些魚蝦泥鰍,娘娘不讓吃青蛙,叫內侍拿出苑外放了,但午飯煮了蝦,還養著泥鰍吐泥,等明日做湯。


    午後叔父給我上課,他聽說先生又教我唐詩,又教我詩三百,嫌棄先生沒章法,要從聲律開始教,講什麽‘詩為樂心,聲為樂體’,聽得我直打瞌睡。」


    劉琰不禁莞爾——五叔哪裏會教學生?尤其是京華這樣的學生,他這是自討苦吃。


    「後來娘娘就隻讓叔父教我識新字了。


    叔父大概覺得失了顏麵,傍晚親自動手,在望春宮院裏給我架了一座秋千,還在上麵搭了涼棚,挺好玩的,你下次來,也可以試試。」


    這一張紙就到此為止,劉琰把信紙放到第一張下麵,又喝了杯茶,才拿起第三張。


    「今天早上下雨了,你那裏也下了吧?我可能是習慣了,昨晚沒怎麽聽見蛙聲,睡得特別香,早上又下雨,天陰著,屋子裏黑黑的,這一覺睡到好晚才起來。


    趁著雨後涼爽,叔父帶我和嬸娘往大湖那邊溜達了一圈,還看了顯慶宮原址,那裏給拆得隻剩個地基,荒草叢生的,叔父順勢教了我一首詩,你猜猜是什麽詩?」


    劉琰略一思忖,有了幾個猜想,卻不忙落定,繼續往下看。


    「我們是騎馬去的,所以看過之後,順便在那兒跑了會兒馬,我還看見有紫色的小野花,特意采了一把回去給娘娘。娘娘很喜歡,親手插在瓶子裏,擺了起來。


    對了,這裏還有培育名花的花房,今天花匠送來好些好看的花兒,我選了一盆紅豔豔的月季擺在我房裏,這花兒還香噴噴的呢!


    啊,還有,晚飯有泥鰍豆腐湯,肉很嫩,湯也很好喝。」


    她還真是想起什麽說什麽,劉琰笑著把這一張放到最底下,拿起最後一張看。


    「今天去遊獵啦!我射到一隻雉雞!還射到一頭野豬!不過隻射到了屁股,被野豬跑了,後來是護衛們給捉到的。但那也比叔父強!哈哈,他說不忍殺生,就跟在旁邊看熱鬧,最後兩手空空回去的。


    雉雞晚上燉了吃了,不過在那之前,叔父還給它畫了一張畫像,特別好看,叔父說以後要教我畫畫。


    時間匆忙,就寫這麽多吧,娘娘說要派人把野豬肉送過去給皇上嚐嚐,正好順便能把給你們的信也送過去。


    還有,菱角是我和嬸娘一起坐船采的,很嫩,可以直接吃(不過娘娘隻讓我嚐了嚐,說吃多了容易壞肚子,還是熟吃比較好)。


    你是下次休沐日來嗎?到時我帶你去看顯慶宮遺跡,我們可以在那兒跑馬,如果天太熱,坐船遊湖也行,這裏真的挺好玩的。


    盼複。妹如曜敬上」


    劉琰一眼看完,還有些不相信,回頭又仔仔細細看署名,確定自己沒眼花,實實在在寫的是「妹如曜」,狂喜瞬間湧上心頭。


    「妹如曜……」他反複在心裏回味,這幾天糾纏不去的煩難,在這個署名麵前完全不值一提。


    就要京華一個,他難道還不知足?他怎麽會不知足?他非常知足!


    似她這般的姑娘,世上絕沒有第二個;能這樣牽動劉琰一喜一憂、走進他心裏就不出來的姑娘,也絕沒有第二個!


    那他還煩難什麽呢?


    劉琰隻覺渾身輕鬆,他把信紙放到一旁,先讓楊靜剝了兩個菱角,自己吃了,又讓楊靜研墨,他重新看一遍信,才開始給他的如曜妹妹回信。


    「如曜妹妹芳鑒


    接獲手書,如見故人,反複讀之,不勝欣慰。」


    寫完這句,太子殿下忽然有點自我懷疑:「我是不是寫得太一本正經了?」原先許京華就說他假正經、無趣,他要是這麽一板一眼把信回了,她還不定怎麽說呢!


    也不等楊靜開口,劉琰就把紙一團,扔到一邊,重新寫。


    錢永芳進來,瞧見太子殿下奮筆疾書,先給楊靜打眼色,問他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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