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著頭乖乖地往外走,臨出去時,又看了一眼那具女古屍,就踏出了墳頭。可能在黑暗中待久了,外麵的陽光那叫一個刺眼,雖然隔著一層玻璃,我的眼淚仍止不住地流著,擦又擦不得,毒辣的陽光又開始炙烤我的防水服。


    我想加快步伐,找地方脫掉它,爺爺卻在不緊不慢地走著,我那顆暴躁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終於等到爺爺進了桑塔納,我轉身就開始朝麵包車狂奔,一邊摘掉呼吸麵具,一邊脫防水服。等脫到隻剩下一條褲衩時,我才舒了一口氣。戈壁的風吹在我身上,那叫一個舒爽,烈日炎炎,我卻享受著汗水蒸發的快樂。


    穿好衣服時,看到隻有花姐在不停地進出墳頭,我心裏暗暗叫喜,幸好剛才隻穿褲衩的樣子沒被她看見。


    二叔此時正在車背陰的地方抽煙,我討了一支煙也點上,就開始回憶剛才發生的一點一滴。


    二叔似乎對裏麵的事不是很操心,問道:“裏麵什麽情況?”


    我看著他,不知從何說起,結結巴巴地說:“裏麵……裏麵有三個棺材……”


    這個時候,爺爺喊我,我看了二叔一眼,“回頭再和你說!”就向桑塔納走去。


    爺爺盯著車門,正拿一個濕毛巾擦腳,見我走到跟前,頭也不抬,“我不是和你說了嗎,隻許看,不許碰,你咋不聽!”


    被說到要害了,我當機立斷,生出一計——撒嬌!


    “爺爺!我不是想幫忙嘛!誰知道那個……它不結實,其實我已經抓到底了,哦……哦!不是,是我還沒碰到底,它自己就碎了!”


    爺爺開始擦另一隻腳,“你多看就可以,體力活有你叔叔他們就可以了!”


    沒看出爺爺要動怒的樣子,我“哦”了一聲算是答應,思路一轉,問道:“爺爺!爺爺!你告訴我這個墳到底什麽來頭啊!有什麽不一樣的!”


    爺爺把腳擦完了,掏出了一支煙,“這是烏孫墳,這墳的主人倒是不簡單!”


    爺爺點煙,我忙問:“有啥不簡單的,那個大的是個女的,我以為有個金頭盔什麽的呢!”


    爺爺吸了一口煙,“烏孫族沒有金子,打仗能用銅都算好的,他們的兵器很笨。”


    我又問:“爺爺你還沒說這個墳有啥不一樣呢!”


    爺爺又吸了一口煙,“這是個大毛拉墳!”


    “大毛拉墳?!”我吃驚道。“大毛拉”新疆話就是神職人員的意思,且地位很高。


    “嗯!她死了,不能像一般人那樣,找個土墩就埋了,而是必須埋在地下。可能吧,她死是因為得罪了烏孫王,但她又是半仙兒,於是被趕出烏孫,給了幾隻羊,打發到很遠的地方。接著呢,她死了,烏孫王怕惹了神仙,就給她就地下葬了!”


    我恍然大悟,讚道:“神了,爺爺你咋看出來的?”


    爺爺說:“烏孫人下葬,很大的特點就是不論男女都會在墳裏堆石頭。石頭代表殺的敵人的頭,石頭越多,代表殺人越多。這個沒有,隻有塊大青石,還有那個小墳,裏麵兩個陪葬的小崽子,拿弓的有可能是她親戚,穿得講究的那個應該是侍候她的,那個旗幟可能是拿來做法事的。”


    我點點頭,“那另一個小棺材呢?裏麵是什麽?”


    爺爺說:“做法事的用具吧,也可能是衣服什麽的!一會兒自己看,我休息會兒,他們搬完,咱們就回去了,這兩天老骨頭都累壞了!”


    我若有所思地回到二叔身邊,二叔這個時候居然開始打起了呼嚕。我沒打擾他,遠遠地看著叔叔他們。花姐將一些陶器堆在了壕溝外,小舅一趟一趟地跑著。


    我遠遠地看去,好像是一些碎衣服,有的拿給爺爺看,爺爺看了看隻擺擺手,意思是不要了。小舅樂此不疲地繼續忙活著,叔叔上來時居然兩手空空,直往麵包車這兒走來。


    我問道:“叔叔,裏麵有好東西沒?”


    叔叔說:“沒啥了,那一下子摔碎了好多,不過銅器還有兩個。”


    我撇撇嘴,本以為能弄上來一兩件金器,運氣好的話再整塊金磚,在家擺著玩兒,結果隻看到些瓶瓶罐罐的,還出個什麽銅器。要銅的話,我可以找一堆,也賣不了幾個錢。


    最後的清理工作完成了,一共要帶走七隻陶器,兩件銅器。銅器我看了,一個是類似夜壺的罐,一個是鞋盒子大小的鼎,花紋都很簡單。


    小舅自己拿了一件破衣裳,當寶一樣拿油紙包好,放到了吉普車上。


    我是失望了,徹底失望了,這和那段時間流行的“古墓麗影”遊戲裏的完全不一樣,而且根本連相似的地方都沒有。出了兩天的汗水,第一天隻換來一個黑頭盔,第二天則是幾隻破陶器,還有一堆廢銅爛鐵——我那個沒勁兒哦!


    發財沒發著,垃圾倒是揀著一堆。


    回去時,我沒好氣,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小舅打著哈哈。小舅問我:“還來不?”


    我望著他,硬是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回來時,車開到淩晨四點多,終於找到一個小店落腳。老板娘很客氣,煮了幾碗掛麵,搞了幾個煎蛋,熱乎乎地吃下睡覺。但是床不舒服,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我很懷疑老板娘也是挖墳的——那麽偏僻的地方鬼才會去住,居然還開旅社?


    但是第二天,我改變了看法,我覺得她就是打劫的,真是一年不開張,開張管三年——我們五個人一共花了560塊。叔叔交錢時,我已經罵了老板娘全家無數遍。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我們回到了唐爺的住處。照例是純肉拌麵,這麵讓我至今難忘。兩個老人互相寒暄了一下,唐爺就開始參觀爺爺的戰利品。


    唐爺說:“這些給老毛子的話,總共50萬沒什麽問題!”


    爺爺說:“50萬少了吧,少於70萬,門兒都沒有!”


    唐爺說:“你老小子永遠不知足!要那麽多錢幹啥啊,像我現在不是挺好?你愛錢,咋不分開賣?”


    爺爺哈哈大笑道:“這東西隨便一件,隻要被便衣抓到,都夠我喝一壺了!沒那心,一次賣完,大家都放心!”


    唐爺抽煙不語。他看著正在吸溜著拌麵的我們,用拐指了指我,“你孫子怎麽樣?能接你的活不?”


    爺爺看了一眼,“完全不行!還是讓他好好讀書吧!這年頭,幹這一行,不死警察手裏,就死墳裏了!他嫩著呢!幹不了這個!”


    唐爺笑了,“你老夥計我還不清楚,越是說不行的,越心裏美著呢!當年說你家老二,那誇得能通天一樣,現在咋樣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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