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看看我,欲言又止,又溜進衛生間抽煙去了。我來了興趣,走過去一把拉住小舅,把他拉到陽台上,點了兩支煙,遞給他一支,“小舅,你知道二叔有什麽事吧?”


    小舅正要抽煙,聽我這麽一說,馬上要進屋,“我咋知道?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把拉住他,“好你個小舅,連我都騙!你趕緊說!”


    小舅幹脆趴在陽台上,長長地吐了一口煙,“你二叔吧,平時被你爺爺罵得少,這不,一下接受不了了。他啊,要忤逆一次了!”


    這“忤逆”兩個字說得重極了。我趕忙捂著他的嘴,轉身把陽台門拉上,“你剛才……說什麽?忤逆?我聽不懂!”


    小舅回頭看了我一眼,“你記得他上次說要自己去挖冬季墳不?這小子估計是花了血本了,結果被你爺爺一巴掌拍死了。可這小子不死心,我估摸著,今天他要跟你爺爺爆發一下吧。”


    我大吃一驚道:“什麽?他……他要強行去?”


    小舅撇撇嘴,“我不知道,這可是你說的啊!行了,行了,你別挨著我,我忙著呢!”


    我一把拉住他,“好歹一家人,你沒勸勸他嗎?”


    小舅一把丟掉抽了一半的煙,“人拐到死胡同裏,那是能勸的嗎?他還問我去不去呢!”


    我眼珠一轉,“我知道你肯定不去,要不今天你就跟著二叔,給他打氣了。你真是聰明啊,一個人忙裏忙外地賺感情分。哎呀,你咋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呢。”


    小舅被我說中了,瞪了我一眼,“我跟你說,我還是那句話,人拐到死胡同裏,拉不回來!你咋就知道我沒勸呢,人根本聽不進!”


    正說著,我看見二叔從衛生間出來了。我鬆開小舅,“個死大力,我回頭再和你說!”


    我趕出去,想把二叔拉到陽台上好好談談,可我剛拉住二叔,爺爺就和花姐從裏屋出來了。爺爺心情似乎很好,“小子們,吃飯啦,吃飯啦!”


    二叔看了我一眼,我趕上一步,湊上去說:“爺爺身體剛好,你別亂來啊!”


    二叔又看了我一眼,沒說話。酒桌上,花姐在我旁邊,我在爺爺身邊,我老爸老媽挨著爺爺,二叔正好坐在我對麵。我盯著二叔,就希望他能看我一眼。我像過電影一樣,把他這幾天的表現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他果然不對勁兒得很。


    我真該死!我早該知道他心裏有事,二叔也真是,像個沒事人一樣。可是眼下,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這可急壞了我。他這要是說出來,爺爺身體剛好,還不得給氣倒?!


    爺爺端起杯子,捋了一下胡子,“啊,新年了!咱們家這一年也算過得平穩,除了幾個人,其他的都表現不錯!啊,我呢,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吧,哈哈,來吧,幹!”


    酒過寸腸,心事重重,我哪有心情去體會這酒的甘美。我就盯著二叔,已經忽略了身邊的花姐,連她給我夾菜,我都沒注意到。直到花姐捅了捅我,用眼光指了指我的碗,我才意識到她給我夾了菜。我端起碗,看著二叔,就吃了起來。


    期間,我多麽希望他能去上個衛生間,我好好跟他說說,可是他卻穩得和泰山一般。


    酒過三巡,滿桌子人互相給了紅包。二叔給我紅包,我接紅包時,順便掐了一把他的手,他瞪了我一眼。就是那一眼,讓我知道我不用再和他說了。他的眼裏有一種怨氣,一種難以解釋的東西,跟著了魔似的,看來小舅說得對,他是拐到死胡同裏去了。


    我無奈地坐下,有些痛苦地吃著菜,都沒注意到紅包已經被我捏得皺皺巴巴的了。


    花姐注意到這個情況,輕輕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我避開爺爺,把嘴貼到花姐的耳朵上,“二叔這個混賬,要和爺爺嗆火!”


    花姐美目圓睜,“什麽意思?”


    我說:“他想去挖冬季墳!”


    我一把握住花姐的小手,“姐,一會兒,二叔跳起來的話,我來收拾他。這小子不想要命了,爺身體剛好,氣不得!”


    花姐很奇怪,沒有反抗。我看得出她也在想著什麽,我又說:“沒事兒,花姐!”


    其實是真的有事了,我手心裏全是汗,爺爺似乎也發覺了異樣,衝著我說:“大過年的,你們嘀嘀咕咕幹什麽?!”


    花姐本能地把手抽了出去,我暗暗地抽回手,心頭的喜悅一閃而過,很快又被二叔的事纏住。我笑著說:“我打算給爺爺敬酒來著,就是不知道咋樣開口,這不找同夥一起打沙子槍來著嘛!”


    說著,我端起酒,“那姐,咱們就一起吧。”


    花姐乖巧地端起酒,我們兩人祝福了一下爺爺,幹了一杯。這似乎點燃了周圍的氣氛,大家開始挨個給爺爺敬酒,這下越發讓我緊張了。到了二叔,他端起酒,“爸,祝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我吧,這兒有事要和你說。”


    爺爺看著二叔,二叔不知在看哪兒。我見此時機,忙說:“其實吧,爺爺,我知道二叔要說啥,哈哈!”


    爺爺見我笑了,忙問:“哦,你怎麽知道他要說啥?”


    我笑笑,“他啊,要給我找個嬸子!”


    這是我的靈機一動,但是我話一說完,整個場子都安靜了下來。我心一下懸了起來,心裏暗暗祈禱,二叔,你千萬不要給我掉鏈子啊,千萬別說你要去挖冬季墳!


    二叔站在那兒,愣住了。


    他似乎下了決心,“瑉兒,你別胡說八道啊。爸,我想說件事!”


    我當時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側著臉對著花姐直搖頭,但是我還有一線希望,希望二叔能臨時編個瞎話,不要氣爺爺。


    屋子裏很安靜,安靜得有點嚇人。那一瞬間,耳邊除了電視裏春節聯歡晚會的喧鬧聲外,全家人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二叔一個人身上。


    二叔端起酒杯,“爸,我……敬你一杯!”說著一仰脖子,把酒喝了個精光,又接著說,“爸,我還是……還是打算去挖冬季墳!我……”


    爺爺突然一拍桌子,把杯子端了起來,大吼一聲:“你給我閉嘴!”


    我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二叔,你坐下吧,爺爺身體這剛好,你……”


    二叔低著頭,聲音很小,“我可以不要任何人幫忙,我自己去一周!我就帶麵包車走,人手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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