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曲終人散之時,爺爺不許我們送他,大爺爺也讓保鏢先回了酒店。他們四個老人,就那麽慢慢地在街上溜達著,說著什麽。我不清楚爺爺是不是醉了,但是我知道他很高興,所以我也很高興。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給花姐打了個電話。花姐似乎很累,沒聊幾句就掛了。我突然想起今天有個電話沒接。我一看手機,調整成靜音後,刀女居然又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我趕忙回了過去。


    刀女似乎已經睡了,迷迷糊糊地說:“喂?”


    我說:“刀女,今天比較忙,怎麽了?”


    刀女說:“哎呀,大少爺,你可算是接電話了!我有個大事兒要給你說,你方不方便回來一趟?黎叔在監獄裏自殺了,後天下葬啊!你要是能趕回來,就送一程,我給小先和羅璿都通知到了。”


    我頓時睡意全無,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啊?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會這樣?”


    刀女說:“就是昨天的事兒!好像是雪芹托人把黎叔的屍體弄出來了,不過,她希望我們都能幫著下葬。”


    我不記得我是怎麽掛的電話,我腦袋有些亂,有點接受不了。這不久前,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黎叔跟雪芹的身影在我腦海裏不斷地閃現。我給小先和羅璿都打了個電話,他們兩人都已經在成都了。


    我下定決心,必須趕回去一趟。雖然和黎叔之間的交情很淺,也隻通過雪芹多了一點千絲萬縷的聯係,但是這一切那麽突兀,而我似乎也總感覺虧欠雪芹很多……我趕到成都的時候,成都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打在身上,很不舒服,空氣中有一絲悶悶的感覺。


    刀女接上我,一路上沒怎麽說話。我問她:“雪芹在嗎?”


    刀女說:“她把屍體交給我們後就消失了,我還找她來著。”


    我頓了頓,又問:“她傷心嗎?”


    刀女說:“還好吧。”


    我說:“下葬的錢還夠嗎?”


    刀女說:“這個不用你擔心,黎叔我也算是很早就認識了,送送他也是我應該做的。”


    我點點頭,點了一支煙,不再說話。


    黎叔的屍體被安放在停屍間的冰櫃裏。我始終沒有勇氣上去看看他,停屍間的冷侵襲著我的身體,每個毛孔似乎都在被這種寒冷滲透著。我甚至悲觀地想,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是如此?


    前所未有的恐懼占據著身體,我抽了一支又一支煙,卻怎麽也無法驅散那種徹頭徹尾的恐懼,腦海中始終在上演著警察按倒黎叔那一刻的畫麵。黎叔到今天這一步到底是什麽造成的?是寶貝?是貪婪?還是別的什麽?我不知道。


    黎叔下葬那天,除了我們,似乎沒了別人,甚至沒有想象中的同行或者他曾經的合作夥伴來悼念。甚至連他的小弟一個都沒有出現,隻有我們幾個。


    刀女捧著黎叔的骨灰盒,我和小先把墓地打掃得幹幹淨淨。合上棺蓋的那一瞬間,我心中有千言萬語被壓在喉嚨裏,怎麽也表達不出來。


    我轉過身,看著這塊碑,心中有些感慨萬千。也就是這時,我突然發現遠遠的山上,一個穿著黑衣的女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我一下認出那就是雪芹,大吃一驚,正待要追上去,她卻轉身走過了山坡。我大喊道:“哎,你們看,那是不是雪芹啊?”


    他們轉身,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哪裏還有人影?看著他們茫然的眼光,我說:“哎,真的!真的是她!”


    我就要去追,可是卻被刀女攔了下來。刀女說:“瑉兒,算了,就算是她,她也不想見你!讓她去吧,或許她遠遠地看著,也不會太過於傷心。黎叔把她養大,她不舍啊。”


    羅璿說:“把她養大,她還不來送最後一程,哪有這樣的!”


    刀女瞪了他一眼,衝我努了努嘴,羅璿這才反應過來,不再說話。我看著遠處的山坡出神,似乎什麽都明白了,卻又似乎什麽都沒明白。


    那夜,我失眠了。我趿拉著拖鞋,走到了屋外,打算出去走走,卻在樓下意外地碰見了刀女。這丫頭正坐在門口的燒烤攤前,一個人喝著啤酒。我湊了過去,坐在她身邊,拿過一瓶啤酒,“小先呢?”


    刀女說:“他今天累了吧,這幾天辦手續什麽的,也沒好好休息,睡下了。”


    我點了一支煙,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摸著涼涼的杯壁,“你呢,睡不著?”


    刀女說:“嗯,心裏堵得很!”


    她一揚脖子,一口氣把杯裏的酒喝了個精光。我抽了一口煙,“我也是,你說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走了,前幾天還……”


    “我不是為黎叔!他被抓上肯定是個死,國家一級文物過他手的至少上百件了,隨便一件都夠槍斃幾次了!而且,要是審他,牽扯的人又何止一兩個?他不死,也會有人叫他死!”


    我愣了一下,“那你怎麽……”


    刀女沉默了起來,又弄開一瓶啤酒,倒了一個滿杯,“我們都是一樣的,沒有將來的。”說著,做了個舉槍的手勢,對著我的腦袋,“有一天,是同行拿槍對著你,要你挖,你是挖還是不挖?有一天,國家拿槍對著你的頭,要你交代問題,你是說還是不說?”


    她又將啤酒一飲而盡。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你洗手唄,我爺爺……”


    我沒有說下去。刀女站起身,揉了揉肚子,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說:“洗手?你問問小先,我說要他跟你洗手,他會做嗎?”


    我愣在了那兒。是啊,如果我不洗手,小先和羅璿又怎麽會洗手?我想起了爺爺,可是他都是有了孫兒的時候才洗手的,而我的路才剛剛開始……小先和刀女的未來,是不是在我的手上?我會不會走到最後把他們全害了?


    我一揚脖子,一杯啤酒下肚,那冰涼直衝腦門子。苦,淡淡的苦從嘴裏苦到了心裏。我這是怎麽了?我胡亂地吃了些東西,心裏卻難過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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