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三歲的少年身上有根逆骨,「跪祠堂就跪祠堂,誰要你求情了?那‘地龍’可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呢。」


    說完,搖頭晃腦地就往外麵去,瞧著是真的要去祠堂。


    林修儒哼聲道:「讓他去,這個混不吝的臭小子!」


    因著林卓這一鬧,一頓飯,林婉宜吃得食不知味,略略動了兩下筷子,就借口勞累請辭。


    林修儒看著女兒略微有些蒼白的麵色,到底顧念她的身子,沒有阻攔,隻在她起身後開口說了一句,「你初回信陽,暫且休養些日子再去看你娘?」


    林婉宜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就明天。」


    「那,爹陪你去。」


    林婉宜看了一眼林修儒,又看了一眼邊上的小宋氏,緩扯唇,「爹爹書院事務冗忙,明天讓卓兒陪我過去就好。」


    「好吧。」


    林修儒看著女兒出去,半晌收回視線,卻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小宋氏見了,柔柔一笑,安慰他道:「婉宜這也是體貼老爺,老爺又何必長籲短歎?」


    「我隻是感慨,一轉眼,當年那個拽著我衣角討糖吃的濃濃就長成了大姑娘。我這當爹的,九年來委實未盡護養之責,也莫怪她不和我親近。」說著微頓一下,看向小宋氏道,「家中事務由你操持,勞你多看顧些。」


    小宋氏睨他一眼,「我是婉宜的母親,亦是她的姨母,難道還能苛待了她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


    「老爺隻管放心,在我心裏,婉宜和寧兒一樣。」她看向一旁趴在桌子上不知何時睡過去的林秋寧,牽唇,「況且,寧兒性子鬧騰,我啊更喜歡婉宜這安靜的性子呢。」


    一夜細雨洗去炎炎夏日的躁意,連空氣裏都多了些淡淡的青草香氣。在信陽城西郊的山頭上,鬆柏森森,放眼望去,滿目蒼翠。在鬆林深處,一縷青煙嫋嫋從石碑前嫋嫋升起,石碑之後卻是一方墳墓。


    墓上沒有叢生的雜草,相反種滿了蘭花。這般時候雖然不是蘭花盛開之際,但綠茵茵的蘭草掩映間仍有星星點點的花朵。


    宋氏生前最愛蘭花,彌留之際特意叮囑夫婿林修儒,想葬在臨水依山處,墳前無須翠柏相掩,隻願蘭花為伴。


    林婉宜身著素衣,跪在墳前,目光從墓碑上「愛妻林宋氏蘭月之墓」的銘文移到蘭草之上,因未見半分荒涼,便知尋常皆有人打理。她眼角微濕,側腰從提籃裏取出香燭果品,一一擺好。


    林卓起初站在一旁看著,見狀也跟著跪下去忙活。


    焚香祭拜,淚水不經意間落下。


    林卓瞥見,輕嗤道:「你哭的樣子醜死了,別嚇著娘了。」


    輕輕拭去麵上的淚痕,林婉宜偏首看過來,見林卓下巴微揚別開臉,她忽而彎唇一笑,輕笑道:「卓兒,你是在關心我?」語氣篤定。


    林卓一下子轉回頭來,一雙和她八分相像的桃花眼倏爾瞪大,哼聲道:「你想太多了!」


    「哦。」桃花眼底笑意微顯。


    少年霍地站起身來,「你自己在這兒陪娘罷。」


    「你去哪兒?」


    「……」


    「欸?」


    「我去給寧兒抓兔子。」少年闊步走開,沒一會兒卻又倒回來,「你一個人別亂走,走丟了我可不管。」


    眼見少年腳步飛快跑得沒了蹤影,林婉宜眼底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娘,卓兒的性子真別扭是不是?」她跪坐在墓碑前,一邊扶正香燭,一邊絮絮低語,仿佛宋氏真能聽到她的傾訴一般。


    山風輕輕地吹過,她的軟語呢噥飄散,隻聽得見風聲颯颯,葉動簌簌。


    而在山的另一邊,風聲裏卻多了些許嘈雜的爭辯聲,回蕩在鬆林間。


    「大哥,家裏不是有一堆的柴嗎,為什麽還要撿呀?」梳著丱發的女童嘟著小嘴看向走在前麵的人,聽他腳踩枯枝發出的「吱呀」聲,終於問了一句,清脆的聲音裏滿是疑惑。


    沒等孟楨回話,走在女童身旁、跟她一般年紀的男童便先開了口,「笨秀秀,大哥是不想聽二嬸念叨,害怕了,所以才躲出來撿柴禾呢。」


    秀秀歪著小腦袋,眨眨眼睛,依舊不明白:「大哥不怕二嬸的。」


    聞言,男童有模有樣地搖搖頭,「要不怎麽說你小呢。大哥不是怕二嬸,是怕二嬸催他給我們找嫂子。」


    秀秀記得自家二嬸跟大哥說話時大哥緊皺的眉頭,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本想點點頭附和一二,卻反應過來男童的前一句話,嘴巴一下子就撅了起來,「臭二寶,我們倆一樣大,我小你也小,哼。」


    孟桓:「不,我是哥哥!」


    看著孟桓得意的模樣,秀秀的嘴巴撅得更高了,拔腿跑到孟楨身旁,拽著他的衣角道:「大哥,二寶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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