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子擰了擰小眉頭,「說先生不講信用,忘恩負義,拋妻棄子沒擔當,還說他沒骨頭,反正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孟大哥你自己聽聽就知道了。」


    聞言,孟楨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他撥開麵前的人群走近院門,抬目望過去,一眼就看到一個身穿碎花布裙、挽著發髻的女人叉腰堵在屋子門口,門內是一臉無奈的李先生。


    「嗬,聖賢之地?」女人聲音微冷,「你飽讀聖賢書,卻幹下背信棄義的勾當。家裏老小你不顧,倒有什麽臉麵躲在這裏教書?也不怕誤人子弟。」


    「你!」李明則氣得臉色漲紅,半天說不出反駁的話。


    他的反應讓眾人唏噓,也愈發好奇起女人說的話來。


    李明則是三年前隻身一人搬到陸河村來的,三年來,辦學堂教村裏的孩童讀書,性子溫和親善,在村裏人緣頗好。孟楨接送孟桓上學堂,跟李明則打過幾次交道,對他印象不壞,這會兒又見著女人咄咄逼人,他當即高聲喊了一句:「李先生堂堂正正地在這裏教了三年書,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躲了?」頓一頓,他又道,「有什麽話坐下來掰扯掰扯明白不就行了,當著大家夥的麵鬧得這麽難看,不說李先生臉麵如何,隻怕姑娘你自己臉上也不好看吧。」


    杜三娘在這裏吵鬧了半天,看熱鬧的人不少,站出來替李明則說話的卻沒有,此時突然聽到有人出聲,她轉過身來,丹鳳眼一眯,抱臂睨向門口,目光落在人群前的孟楨身上:「你是什麽人?」說完不等他回話,啐道,「老娘跟自己男人說話關你什麽事!」


    杜三娘的一句「我男人」,讓在場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便是孟楨翕了翕唇也不知道該如何仗義執言了。


    人家兩口子吵架,外人好像的確不能插嘴來著。隻是,這李先生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什麽時候竟成了有婆娘的人了?


    孟楨心裏疑惑,嘴上也跟著問了出來。


    杜三娘這一回沒急著自己說,直接伸手把偷偷摸摸要溜李明則拽著衣領拖回來,揪住耳朵,指向孟楨,「李明則,你自己說!老娘跟你什麽關係!」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投向李明則,後者顧不得被拽得生疼的耳朵,弱弱道:「我,我,哎喲,你是我媳婦兒,我媳婦兒。」


    李明則跟杜三娘原本是一對青梅竹馬,水到渠成地訂婚成親,婚後也算度過一段蜜裏調油的幸福時光。可是生活不止有風花雪月,更重要的是柴米油鹽,日子過得久了,兩個人爭吵不斷,後來某一天,李明則賭氣出走,一走就是三年。


    杜三娘出身鏢局,性子爽朗,絲毫不避諱眾人,跟倒豆子一樣把舊事抖了出來。一時之間,圍觀的眾人臉上都好看極了。


    孟楨輕咳了兩聲,這下子一點兒也不想幫李明則說話了。


    大丈夫沒有一點兒包容心,竟為了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拋下妻小不顧,還真是……被罵得不冤。


    既然知道了杜三娘和李先生的關係,圍觀的眾人頓時散了去,孟楨摸摸鼻子也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轉回來,看向李先生問道,「明天學堂還開門嗎?」


    就衝著杜三娘這股怒氣,李先生今晚的日子怕是不太會好過。這般想著,孟楨的視線似有若無地從李先生的膝蓋處劃過。


    李先生:「……」


    孟楨回到家,把撿回來的柴火堆到牆角,順手抄起早上放在石磨上的稻穀走到雞舍旁把雞給喂了,之後方慢悠悠地走進屋去。


    秀秀正蹲在堂屋裏逗兔子玩,孟桓卻沒了蹤影。


    「二寶人呢。」


    秀秀頭也沒抬地指了指西邊,「被二嬸叫去吃螃蟹了。」


    孟楨的家跟二叔家就隔著一道院牆,中間還通著一道小門,孟楨走過去也就是十幾步的功夫。


    他剛一踏進二叔家的門,迎麵撲鼻而來的便是濃鬱的香味,摻著撲鼻的鮮味,勾得人口水都快流了下來。


    「大寶回來了?快,來嚐嚐嬸子蒸的螃蟹。」


    胡氏一看到大侄子,眼睛都亮了起來,笑著喊他到桌邊來。


    孟楨也不客氣,徑直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搶走弟弟看中的一隻肥美的螃蟹,手指靈巧地迅速揭殼剝好,挑了蟹黃塞進嘴巴裏,然後還不忘得意地衝孟桓揚揚下巴。


    見孟桓氣鼓了嘴巴,胡氏在大侄子背上不輕不重抽了兩下,之後才問道:「聽二寶說,學堂那邊有人鬧事?」


    「也不算是故意鬧事。」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胡氏說了一遍,孟楨看了眼埋頭吃得歡快的孟桓,道,「這兩天學堂應該不開門,我明日還得出趟門,去城裏找薛老板,孟桓和秀秀得勞二嬸費心給看著了。」


    胡氏正在唏噓李明則和杜三娘的糾葛,聽他這一句,飛了眼刀子過去,瞪著他,語氣不悅:「一大家子人說什麽兩家話!再胡說,回頭讓你二叔敲斷你的腿!」


    唬得孟楨趕忙討好。


    胡氏道:「到城裏見著人機靈點,別再被人坑了去。」


    「侄子看起來是那麽糊塗的人嗎?」


    「嗬,上回若不是碰上薛老板,你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虧。」


    今年孟家菜地裏收成好,一家子吃不完,村裏人又不需要,兼著在鎮上賣不到好價錢,孟楨前段時間就趕著驢車把菜運到信陽城裏去賣。城裏酒樓眾多,他第一次進城賣菜,沒有門路,稀裏糊塗去了一家酒樓,店家給的價格比鎮上還低,生意沒談攏,一車的菜也被砸得七零八落。最後還是多虧了那個路過的薛老板路見不平,仗義出手,替他討回了賠償。


    「欸欸欸,不是說好的不翻舊賬嗎。」孟楨一張俊臉垮下,無奈道,「二嬸怎麽總揪著不放呢。」


    胡氏知他是個有主張的,這會兒隻點到為止。反而在看著孟楨熟練地給小侄兒擦嘴時想起了另一樁掛在心頭的事情來。


    侄兒今年都二十二了,村裏跟他一般年紀大的,孩子歲數都快趕上孟桓和秀秀了,偏偏他到現在還不著急。胡氏膝下沒有兒子,一直把孟楨兄妹仨看得跟自己女兒一般重,如今女兒比大侄子小了三歲都成了親,解決孟楨的婚事自然成了胡氏頭疼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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