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明再次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有一陣陣的暈眩,他費力的轉了一下脖子,打量著四周。


    這是個很簡單的民宅,自己躺在一張架子床上,周圍沒什麽裝飾,床邊不遠就是一個擱著臉盆的木架,牆邊放著一張不大的方桌,桌邊隻有兩把椅子。大約五步之外就是房門,兩扇雕著花棱子的木門虛掩著,像是剛剛有人出去。


    柳家明盯著空蕩蕩的牆壁,想了好久也沒想出自己是怎麽到的這個地方,稍微的活動了一下手腳,除了躺久之後略有些麻木之外,並沒有被捆綁起來。他稍稍用力撐起身子,單單這一下就讓他覺得有些費力,估計是對方給他下了什麽藥。


    正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四十來歲穿著素色褂子挽著發髻的女人走了進來,一見他醒了,那女人的臉上笑開了花“哎媽呀,你可算醒了啊!”


    柳家明開口問道“大,大姐,我這是在哪啊?”


    那女人伸手摘下木架子上的毛巾,一邊在盆裏涮了幾下,一邊答道“先別問那麽多,擦把臉的。”說著,就把毛巾遞了過來。


    柳家明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可胳膊乏力,不光沒拿住毛巾,還把自己摔回了床上。女人笑了“哎呦,我都忘了你現在沒力氣了。來,我給你擦。”說著,伸出左手薅住了柳家明的脖領子,一下就給他拎了起來,隨後右手把濕熱的毛巾啪的一下就呼在了柳家明的臉上開始用力揉=搓。


    她這擦臉方式是柳家明從小到大遭遇過的最暴力的,隔著毛巾都能感覺到這女人力氣大的嚇人,從腦門到脖子,幾乎要給他硬搓下一層皮來,柳家明都有點分不清她是要給自己擦臉還是看著自己沒死再燜一下。


    這麽來回搓了三四個來回,在柳家明快被悶死之前,那女人終於停了手,歪頭看了看柳家明,咧嘴一笑“行,小夥又精神了,這臉蛋紅撲撲的多好看。”


    柳家明氣的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心說這是憋紅的,差點讓你給悶死。他心裏嘀咕,嘴上沒敢說,依舊陪著笑“大姐,這到底是哪裏啊。”


    他那個“哪”字剛說出口,女人已經端著臉盆走了出去,害得柳家明差點把最後倆字憋回去。那女人剛一出門,就扯著嗓子吼道“陳家二小子!你們弄回來那個人醒了啊~~”


    她話音落下沒多久,門外腳步聲響起,隨後房門再次被推開,進來了兩男一女三個人。領頭的男人中等身材,年齡比柳家明大幾歲有限,身穿一件粗布褂子,短短的頭發看起來十分精神。他身後站著一個足足比他高出一頭的黑大個,塊頭能跟王大花有一比,這人三十多歲年紀,皮膚黑亮,手大腳大,一看就是從小幹農活長大。


    最吸引柳家明目光的是旁邊那個短發姑娘,雖然現在都民國了,可即便胡婉秋那種性格叛逆打扮新潮的女孩子也沒把自己頭發給剪了,偏偏眼前這個女孩就這麽幹了,頭發沒比柳家明長到哪裏去,仔細的梳成一個分頭,看起來格外的精神幹練。


    中間那男人倒是不見外,進門就伸手拉了一把椅子過來,一屁股坐在柳家明的窗前,衝著柳家明一笑“柳少爺,你終於醒了啊。”


    柳家明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想不出從哪裏見過這人,隻得微微點頭“是,醒了。不知閣下是哪條道上的?”


    男人一笑,開口說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姓陳,陳冬生。這位大哥姓張,張南河。這個是我妹妹,陳曉霞。”


    柳家明微微點頭“那不知三位把我弄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請柳少爺來寒舍做個客。”陳冬生笑著答道,隨後吩咐自己的妹妹去給柳家明倒水。


    柳家明接過水來喝了一口,才感覺身體終於舒暢了,力氣也慢慢恢複,鼻子裏哼了一聲“那您這請客法也有點特別了。”


    聽他說完這話,陳冬生和張南河都看著陳曉霞發笑,陳曉霞臉上發紅,低頭小聲說道“那個~~那個~~我又不是故意的~~”


    陳冬生轉頭看向柳家明,輕聲說道“柳少爺,我們這方法略有不妥,但真的也是請您過來心切,要是不嫌棄的話,咱們邊吃邊說好不好?”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吃飯這事,柳家明就覺得肚子咕嚕嚕直叫。無奈之下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我到這裏多久了?”


    陳冬生麵色尷尬“已經兩天了。”


    “你說什麽?”柳家明差點蹦起來,兩天了?自己消失了兩天,毛剛和胡婉秋他們不得炸了鍋啊?


    陳冬生趕緊伸手按住柳家明肩膀“別著急別著急,我已經親自去給毛處長賠罪了,說好了就是請您來做客的,咱先吃點東西,吃完飯說完事,您立刻就可以走。”


    柳家明強壓了一口怒氣,恨恨的說道“我沒心情吃飯,現在就說吧,說完我就走。”


    陳冬生連連擺手“不吃怎麽能行,人都餓壞了,走吧走吧,算是賠罪也好,怎麽也得讓柳少爺吃飽了才行。”一邊說著,陳冬生一邊過來伸手攙扶,旁邊那叫張南河的大漢也過來幫手,柳家明無奈之下被半扶半架的弄出了門。


    門外就是個很普通的小四合院,柳家明呆的是後院,能看見一個通往前院的小門,周圍是一排廂房。看得出主人家並不是特別富裕,房子上的瓦片大多歪七扭八,顯然是多年沒有修正過了。牆就更慘了,連磚都看不見幾塊,就是半人來高的石塊壘起來,然後上麵又糊了一人高的泥。


    出門右拐進了西屋,四人分別坐在了一張方桌的四邊。那陳曉霞伸手給柳家明倒水,陳冬生則走到門口喊道“嫂子啊,把飯送來吧。”


    功夫不大,那女人端著一個方盤走了進來,張南河和陳曉霞幫著往桌上碼菜。柳家明看著端上來的菜都有點發愣,一盤窩頭,一盤饅頭,中間放著一盤炒野菜,一盤炒雞蛋,還有一盆雞湯算是終於帶了點油花。


    陳冬生把饅頭推給柳家明,自己拿了一個窩頭“怕柳少爺吃不慣,專門買了幾個饅頭給你預備著。”


    柳家明沒動手,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們就吃這個?”


    陳曉霞愣了“不吃這個吃啥?”


    陳冬生馬上反應了過來,笑道“這都是平常老百姓家吃的,估計柳少爺也沒怎麽吃過,沒辦法,條件有限,就當柳少爺嚐個新鮮了吧。”


    柳家明看那張南河已經抱著一個窩頭大口啃起來,自己也實在是餓了,索性也不再猶豫,拿起筷子夾起那野菜嚐了嚐,說實話味道還是不錯的,不過明顯的缺油少鹽,味道不足。


    柳家明從小就是大宅門出身,後來不管是北平上學還是回到奉天,每頓怎麽樣也要有肉有魚,就算現在住在宋家,那廚子也是正兒八經每月兩塊大洋請來的。最差的時候是跟著拐子劉他們出去挖墳掘墓,可那也是帶的軍用口糧,正兒八經的葷素搭配,吃到嘴裏還是靠譜的。就眼前這兩菜一湯,柳家明打心眼裏覺得還不如宋家丫鬟吃的好,要不是因為實在餓的受不了,他估計能吃下半個饅頭就不錯。


    好在陳冬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那個規矩,一邊吃飯,他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柳家明講了一遍。


    一開始跟蹤柳家明的是陳曉霞,這話剛一說出口,柳家明就有點不信,直到陳曉霞紅著臉拿出一頂鴨舌帽扣在自己頭上他才相信。


    陳曉霞開始並不是刻意要跟蹤柳家明,而是想要給他送信。哪成想柳家明誤會了,緊趕慢趕的追不上,無奈之下通知了陳冬生。於是兩人一個追一個堵,終於把柳家明堵在了巷子裏。


    但柳家明當時也是發了狠,一腳踹開門跑進了院子裏,巧就巧在這院子本來就是陳冬生準備接待柳家明的地方,這一腳下去就算自投羅網了。守在院子裏等信的張南河怕最後不好收拾,一個飛衝肩把柳家明放倒在地,這才算完。


    本來陳冬生是打算就在那裏等著柳家明恢複過來就好好談談的,可陳曉霞和張南河覺得不妥,這柳家明好歹掛著一個奉天警察局處長助理的身份,又是世家子弟,跟毛剛關係又極好,隻要發現他不見了,半個奉天城能被巡警們翻個底朝天。於是權衡之下,決定把柳家明帶出城。


    這個決定也是因為陳曉霞說她學醫有成,會配置麻醉藥之後也下的。可誰知道陳曉霞嘴裏說的漂亮,手底下卻沒什麽準譜,一針打下去,柳家明睡了兩天兩夜。於是陳冬生擔心的問題迅速從“能不能和柳家明談成合作”變成了“柳家明能不能活下來”。所以當今天聽說柳家明終於醒了的時候,陳曉霞是最開心的一個,其次才是陳冬生。


    柳家明聽到這裏也是冷汗淋淋,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迷迷糊糊的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他看著陳曉霞就發虛,生怕這姑娘什麽時候不留神再給他來一針。


    陳冬生哈哈大笑,舉起茶杯說道“柳少爺,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平平安安的坐在了這裏。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喝完這杯,我們就開始談正事了。”


    柳家明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隨後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兩眼盯著陳冬生說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好。”陳冬生也把茶杯放在桌上,沉聲說道“重新介紹一次,本人是共產黨駐奉天聯絡站站長,陳冬生。”


    “什麽?!”柳家明聞言大吃一驚,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手指著陳冬生顫聲問道“你?你是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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