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攸寧不屑地哼笑了聲,「王爺少時就不在宮裏長大,簡樸慣了,吃穿用度上從來都隨意。若是我在,興許他們還能拿我那些首飾做文章,說王爺把錢都撒在我身上了。」


    程氏戳了下她的額角,見她嘴上貧,眼裏卻沒笑意,長出一口氣,握緊她的手,忽想起什麽,轉頭翻出一個包裹,遞到她手裏。


    「這是王府被抄那日,我托人打點關係,從裏頭順出來的一些東西,你若是覺得有用,就都拿去。」


    阮攸寧撫摩包裹,一遍又一遍,仿佛能觸摸到他的體溫,眼眶酸脹,不敢打開,「阿娘,跟我說說你們的事吧,你們沒有……」


    程氏大搖其頭,「你放心,王爺出事前,就已經給我們安排好了退路。」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胡惟潞,來尋過你爹爹。他竟然還活著,還跟王爺熟識,我跟你爹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阮攸寧「嗯嗯」點頭,那晚撞破這事時,她也是這麽驚訝的。


    「王爺托他,給我們遞信,讓我們請出先帝賜下的丹書鐵券,免遭連坐,又給我們指明了離京後的去處。你爹爹脾氣強,若隻有我一人,興許還勸不動。好在王爺算準了他的心思,叫來他的老戰友胡惟潞,跟他好說歹說了一晚上,終於給說通了。」


    「第二日,你爹爹就進宮請辭,陛下原本沒打算同意,幸虧你從前與皇後娘娘交好,娘娘幫著說情,陛下這才點了頭。」


    阮攸寧心裏不是滋味,「是我連累了你們,把爹爹和阿弟的大好前程都毀了。」眼睫一霎,豆大的淚珠落在了包裹布料上。


    程氏心疼,抬手幫她拭淚,「都是一家人,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原先你要嫁去王府,我和爹爹很是不喜,但眼下來看,是嫁對了!」


    「你爹爹對昭雲心有餘而力不足,王爺有情有氣,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就算眼下落難,咱們家依舊對他感激不盡。」


    阮攸寧吸吸鼻子,遲疑道:「阿娘,我想……」


    「莫怕,阿娘都知道。」程氏將她摟入懷中,「你去吧,去尋他,代咱們家跟他道個謝。蜀地濕熱瘴氣重,讓你弟弟駕車送你過去,路上也有個照應,你和王爺都要保重身子。」


    「你爹爹從前來這南巡,留有些人脈,他給你寫了封引薦信,就在那包裹裏放著,路上若有事,你就拿這信去尋人幫忙。」


    阮攸寧張了張嘴,哽咽了,隻抱住程氏,嗚嗚咽咽地哭。窗外風驟雨急,但有家人在身邊,她一點也不懼怕。


    次日一早,店家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早飯,一家人和和美美用過後,阮攸寧收拾好東西上路,本想讓滴翠留下,陪爹娘回去雲南王府安頓,她卻執意不肯,阮攸寧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帶她一塊走。


    阮光霽單獨把阮羽修拎到角落,囑咐了一頓,轉身上樓,不出來相送,可二樓半開的窗戶縫裏,卻多了一雙濕紅的眼睛。


    阮攸寧和程氏道完別,抽抽嗒嗒上馬車。阮羽修親自駕車,往北而去。


    蜀地就在雲南邊上,路途不遠,快馬駕車,沒幾日就能到。


    阮攸寧心裏記掛得緊,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蘇硯身邊,路上都沒怎休息好。


    離開雲南時,她身體原就有些發熱,到了蜀中,一時不適應,瘴氣把所有毛病都招惹出來。她強撐了幾日,終於還是懨懨倒下。


    柔緩的山嶺上,樹木青蔥茂密,鳥鳴不絕於耳,環境甚是清幽,若非刻意提及,恐怕也沒人會相信,這山上竟修建有皇陵。


    山腳下有一座村子,名喚采石村,家家戶戶都以種地為生。村子閉塞,就這麽幾戶人家,幾畝田地,彼此都知根知底。


    就在一個多月前,村子裏忽然來了一群穿官靴的人,凶神惡煞的,把村民們嚇得夠嗆。


    鳳仙是村長的女兒,今年剛好十五歲,長得水靈標致,但膽小靦腆,當時就躲在家中,打開一道門縫,偷偷往外瞧。


    官老爺在和爹爹說事。莊稼人都老實,爹爹也不例外,他們說什麽,爹爹就點頭應什麽。


    鳳仙很怕爹爹被欺負,小手扒著門框,又不敢出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外頭,一眼就瞧見了最後頭的男子,手上戴著銬,唇紅齒白,生得那叫一個好看。


    村裏頭的少年她都見過,也有長得好看出挑的,但都被太陽曬成了黑炭,沒一個有他這麽白淨耐看,跟玉雕出來似的。


    鳳仙臉龐紅紅,心跳突突,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打那以後,她眼裏就再瞧不見別的少年。


    那群官老爺當天就走了,那個玉人卻留了下來,就住在她家不遠處,拐個彎就到。


    爹爹每日都叫她去給那人送飯,但那人從來沒給她開過門,每次她都隻能把飯菜放在窗前,順著窗戶縫往裏偷看,有時能看見他,就坐在桌前發呆,有時什麽也看不見。


    她跟爹爹打聽那人的來曆,爹爹也說不上來,叫她別多問,隻管送飯就行。


    後來,因為玉人從不出門,也不同別人說話,村裏人都傳,他是個吃人的妖精,靠皮相哄騙小姑娘,騙到手後就將人一口吞了。所以才被官府抓住,關在這裏,不讓出去禍害人。


    鳳仙才不信這些,哪有長得這麽好看的妖精?她照舊每日去給他送飯,從窗戶縫裏偷看,再喜滋滋地回去。


    又過了幾日,鳳仙正在地裏幫忙,村裏來了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打聽那玉人的下落。她以為是玉人的親人跑來尋他了,忙顛顛跑去給他引路。


    果然這日,玉人終於肯從屋裏出來,朝那老人家作揖,叫他「懷庭」,二人聊得很投機。


    玉人還笑了!


    雖然不是衝她笑的,但鳳仙心裏還是跟浸了蜜一樣甜,當晚她就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夜沒睡。


    從那以後,玉人就不再把自己關屋子裏頭,肯到院子裏走動。


    鳳仙很高興,送飯送得更勤快,還總愛摘路邊好看的小花放進籃子裏。


    玉人都客氣地接了,簡單道謝,雖沒跟她多說一個字,也沒吃這飯,但她還是高興得睡不著覺。


    日子忽忽而過,一場秋雨過後,天氣開始轉涼。


    鳳仙雷打不動地跑去送飯,半道上忽然撞見一少年,灰頭土臉的,但五官生得極好,瞧著雖狼狽,但衣衫麵料卻都是她沒見的,應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


    「你們這裏可有大夫,我姐姐她病了,急需大夫。」少年著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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