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攸寧不理他,他反倒更來勁,縱馬上前,撞壞了地上固定粥棚的木楔子,棚子在風中搖搖欲墜,「轟」的一聲,與底下的熱粥同歸於盡。


    那男人頭也不回,直衝到阮攸寧麵前,橫馬攔住她去路,眼中怒意洶湧,揚起馬鞭嗬斥:「敢不賞爺的臉,信不信我……」


    話說到一半,他目光落在阮攸寧臉上,微微凝滯,幹張嘴發不出聲。馬鞭懸在半空,愣是沒舍得落下。


    阮攸寧見他眼神粘粘乎乎地賴在自己身上,腹內一陣惡心,拉起滴翠的手,低頭直接從旁邊繞開,匆匆往家去。


    見老大遭了冷遇,山匪們怒由心生,抄起手裏頭的家夥攔下她們,高聲吆喝:「你知道咱們老大是誰麽?給臉不要臉,活膩歪了吧!」


    那男子抬了抬手,他們立刻把嘴閉成河蚌。


    四下鴉雀無聲,阮攸寧背對著他,仍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還不知饜足地在自己身上徘徊,伴著一種深深的厭惡感,袖子底下的兩隻臂膀,漸漸冒出一顆又一顆的細小雞皮疙瘩。


    「這裏日頭太大,曬得慌,小娘子皮嬌肉嫩的,可別曬壞咯,不如隨我回去,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綾羅綢緞,隨便你挑。」


    男人翻身下馬,往手上呸了口唾沫,捋了兩下頭發,搓手笑著往阮攸寧身邊走。


    手底下的下人自覺給他讓出條道,還硬生生把滴翠擠到人群外。


    阮攸寧有些著慌,飛快轉去找滴翠,卻被那男人一個箭步圍堵住。


    他輕佻笑道:「小娘子放心,哥幾個都知道憐香惜玉,不會為難你朋友的。咱們其實就是心疼你們在這窮鄉僻壤裏頭吃苦。嘖嘖嘖,瞧瞧,多標致的臉蛋兒,這要是掉一滴淚,我的心,還不得疼死……」


    他說著,視線下移,定在阮攸寧胸前,眼裏湛出光,手伸過來,要挑她下巴。


    阮攸寧清楚地聽見他咽了口唾沫,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冷冰冰地拍開他的手,後退一步。


    「請自重,否則我家夫君對你不客氣。」


    男人目光還貪婪地烙在阮攸寧身上,撫摩著被她打開的手,仿佛剛才與她接觸時的柔膩觸感還在。


    「嘿,小娘子,夠勁,爺喜歡。」


    他轉身,扯著嗓子朝人群喊叫:「這位小娘子的夫君在哪?爺今日看在美人的麵子上,饒舌跟你說一聲,從今往後,你娘子就歸爺了。你若是知趣,爺可以考慮賞你一杯喜酒喝。」


    等了許久不見有人應聲,他不屑地嗤了聲,「眾位父老鄉親可都瞧見了,不關爺的事,是他自己慫,不敢出來。如果他不在,你們就幫爺遞個話,讓他有種就來找爺要人!」


    話音剛落,就聽「咻」的一聲,一個套馬索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套住了男人的脖子,繩索一繃緊,活扣登時收死,深深嵌進皮肉中,勒出一道血痕。


    男人臉色漲紅,頸上綻開條條青筋,喘不上來氣,兩手拽著繩子,掙紮著轉過頭。


    不知何時,身後已站了個人,衣著尋常,氣質卻一點不尋常。五官線條繃緊,一如他手中的馬索,眼刀刺來,如冰棱穿體。


    男人打了個寒噤,「你……你……你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竟敢……呃……」


    繩子一緊,他說不出話了。


    上山為匪的人,把「義」字看得比命重。老大被人挾持,餘下的山匪們登時火冒三丈,磨刀霍霍要上來幫忙,結結實實挨了記眼刀,哆嗦了一下,旋即沒了氣焰,縮起脖子,一個個像鵪鶉。


    他們實在不想不通,眼前這男子,瞧著頂多也就二十出頭,省身而立,斯斯文文,乍看下弱不勝衣,風吹就倒,哪裏來的這麽強大的氣勢,一個眼神就能吃人似的?


    「你不是在找人給我遞話麽?不用找了,我這就來跟你要人。」蘇硯涼著嗓子,對地上扭成泥鰍的人說道。


    阮攸寧鬆了口氣,撒腿朝他跑去。


    「阿鸞,你沒事吧?」蘇硯手上沒鬆勁,轉向阮攸寧,神色語氣立馬就柔軟下來。


    阮攸寧兩眼晶晶亮,望著他搖搖頭。


    蘇硯籲出口氣,無需再顧忌,兩手一塊發力,手背迸起數根青筋。


    地上的男人直翻白眼,幾乎昏厥,鬆開一隻攥著繩索的手,顫顫巍巍在懷裏掏摸,用盡最後力氣抻直手臂,將東西亮出來。


    是一麵金牌,大日頭照著,上頭每個字都跳躍著光點,刺得人睜不開眼。


    「我……我乃夜秦威武大將軍沐海樓,你若是再……再不放手,不用等明日,今夜就會有十萬鐵騎……將你這窮山溝溝夷為平地!咳咳……」


    四麵陷入一片寂靜,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更有甚者連該怎麽呼吸都忘了。


    采石村閉塞,村民們不清楚威武大將軍是個什麽人物,但卻知道夜秦。


    去年雲南一戰,炮火亦蔓延到了蜀地,當時哀鴻遍野的景象仍曆曆在目,如今再回想,大家皆不寒而栗。


    這時聽說會有十萬鐵騎來踏平村子,他們立馬就慌了,淌淚抹眼,哀哀求著蘇硯趕快放手。


    沐海樓眼底爬滿爆裂的血絲,揚起下巴,衝蘇硯挑釁地勾起唇角。


    身手好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要跟他低頭認錯?嗬嗬。待他鬆手之時,就是他的死期!


    可沐海樓等了大半晌,套住頸上的繩索不僅沒有鬆落的趨勢,反而還越勒越緊。


    「那正好,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我乃當今聖上的第六子,大鄴朝的鄂王蘇硯。」


    沐海樓連同他的手下都呼吸一窒。


    蘇硯哼笑了聲,「沒錯,就是去年將你們夜秦數十萬鐵騎趕出雲南,從此隻能蝸居湄水一方,不得再越界半分的蘇硯。」


    他是,蘇硯?那個鄂王,蘇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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