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一句話,反複喃喃,像是在同她說話,又仿佛不是在同她說話。她更糊塗了,悄悄抬眸,同那人的視線不期而遇。


    她嚇得一哆嗦,忙垂下眼眸,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可上頭那位根本不給她機會,嗓音清冷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很不想說,但又不得不說,「回陛下的話,奴婢名叫……阿鳳。」


    這回,她看的很清楚,他搭在明黃軟墊上的手,猛地顫動了下,她的心,也跟著抖了抖。


    慘了,該不會一個名字,也能惹怒他吧?


    大殿內一片寂靜,千枝燭為龍榻鑲鍍上璀璨金邊,座上之人逆著光,身子慢慢歪躺回榻上,從鼻腔內發出一聲悠長懶散的「哼」聲。


    阿鳳壯著膽子,仰麵往上看去,但見那張雋秀麵容間揚起了久違的笑。她略略失神,好似能從那笑容背後,瞧見一種穿越漫長歲月的恬淡釋然。


    她由不得紅了臉,慌慌垂下視線。


    「阿鳳,阿鳳,鸞鳳和鳴,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番外二】


    鸞鳴宮。


    阮攸寧抱膝坐在廊下,仰麵凝望長空。杏眸裏含著一寸秋波,如千斛明珠瑩瑩生輝。隻可惜,什麽也看不到。


    但她耳力極好,能聽見鸞鳴宮外的夾道裏,宮人們灑掃的聲音。


    大苕帚的竹枝「嘩啦」刮過青石地,刺得她耳朵生疼。她由不得縮起脖子,半捂著耳朵,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她們議論昨夜宮變之事。


    昨兒是中秋,蘇祉不顧眼下四麵楚歌的局勢,在承慶殿設宴賞月,煙火最盛的時候,鄂王忽然帶兵闖入,將他刺死於龍榻上。


    而那時候,自己作為鄂王「清君側」的由頭,也被早已投誠於鄂王的蕭美人挾持,預備自盡。


    可就在匕首即將劃破脖子的那一刻,耳邊忽然傳來「咻」的一聲,匕首被打落在地。而她自己也因情緒起伏過大,昏倒在了地上。


    再醒來,已是今日早晨。她竟然還活著?


    阮攸寧躺在床上,呆怔了足足大半天功夫,方才回過勁來。


    果然,他們這位新帝沒打算讓她死得那麽輕鬆。


    瞧這裏頭的意思,他大概想等前朝事情都處理完,再尋個黃道吉日,將她捆巴捆巴,拖到菜市口,當著滿帝京百姓的麵,列舉她蠱惑君主的十大罪狀,等民憤激揚到最頂點的時候,再一刀「哢嚓」了她。


    最後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踩著她的鮮血,登上那至尊之位。


    能韜光養晦這麽多年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橫豎她現在已經是鄂王砧板上的魚肉,何時宰割,在哪宰割,用什麽方式宰割,都由他說了算。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受,比起昨夜匕首架在脖子上的時候要難受百倍千倍。


    長廊拐角處有腳步聲靠近,阮攸寧聽出來是滴翠,懶洋洋地問道:「鄂王下旨殺我了麽?」


    滴翠支支吾吾道:「沒、沒有……」


    阮攸寧麵露失色,將臉埋入兩膝間,閉上雙眸,頭微微斜著,仿佛睡了過去。一片枯葉自枝頭飄零落地,被人踩住,發出一聲極輕的「吱呀」,很陌生的腳步聲。


    她眼睫微微動了一動,扭過臉,警惕道:「什麽人?」


    那人頓時止步,沒再說話,倒是滴翠跟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緊張到舌頭打結。


    阮攸寧頗覺奇怪,但眼下也沒心思細究,小臉重新埋回膝間,「是新來的太監吧,鄂王可真是好心,臨到最後,還舍得派人來伺候我最後一程。」


    說著,她把耳朵傾靠過去,「他派你過來的時候,可有提過,什麽時候弄死我?」


    四周一片靜默,她遲遲沒等到那人開口,就隻聽見滴翠一個勁兒在倒吸涼氣。她有些不解,「你今日是怎的了?早上沒吃飽?」


    「不不不是的,姑娘……」


    「滴翠姑娘昨夜刀口還生,受了驚嚇,所以今早起來,精神才有些不濟,還望姑娘莫怪罪。」


    清冽的聲線在風中蕩漾開,帶著幾分笑意,似溪水潺潺過耳。


    阮攸寧挑了下眉峰,長長地「嗯」了聲,「聲音倒是挺好聽的,怎的做了太監,還要被分派來我這破地方?該不會是那鄂王強逼你過來的吧……」


    滴翠抽氣抽得,好像快昏厥過去。


    那人笑得氣定神閑,「姑娘好像,很不喜歡王爺。」


    阮攸寧冷哼,「你試試被人拎出來,莫名其妙扣個魅惑君主的帽子,是個什麽滋味?」


    那人沉默了,許久,啟了啟唇,聲音染上些許落寞,「王爺他……他或許有其他苦衷。姑娘不妨試著多了解他一下。至少,據我所知,王爺並沒打算取姑娘性命……」


    阮攸寧不樂意聽,感情這位是來這當說客的!預備把她哄傻了,再交給鄂王處置,領個頭功呢吧!


    她不耐煩地捂起耳朵,起身要走。


    鸞鳴宮的每一處地境,她都了如指掌,即便沒人攙扶,她也能順利地摸回屋子,這也是她最後一點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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