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走?


    勘明城,安靖垂下眸光。


    他可以走。


    安靖一向都有的選。


    無論是劍靈太虛通道,還是法壇的太虛通道,他都可以選擇其一離開,前往安全的天元界,亦或是直接抵達北疆。


    這是明光塵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的打算,也是安靖默認的行動計劃。


    但是,事到最後關頭,安靖還是忍不住去想,去想……自己是否有方法去幫助師父,自己是否有破局的能力。


    還是說,隻能逃?


    ——逃才是正常的。


    安靖很清楚,絕大部分人麵對世間的諸多危難險阻,想做的都不是改變,而是逃。


    隻要躲入自己的小世界,自己說服自己,自己告訴自己無法勝利,逃避是正當的,就能得到一絲心安。


    即便是說自己想要改變,聽上去也像是空口白話,簡直就是自大,自傲,自滿,讓人惡心。


    麵對真正極端的險境,別說是自不量力的改變,能逃跑就是極限。


    隻是。


    他實在是不想逃。


    安靖靜靜地凝視著天際盡頭處的那麵巨大的天鏡,而隨著一道混元劍光一閃,那麵天鏡便在一聲響徹天地間的脆鳴聲中崩碎,爆散了。


    無數流光伴隨著雨水落下,紛紛揚揚,宛如雨中的雪。


    即便是勘明城,亦有天鏡的靈光碎片隨雨紛落,而安靖抬起手,接過一片,鏡麵中倒映著的是靖玄的臉,一張俊秀而失了煞氣的麵容。


    鏡中倒映的隻能是自己。


    此時此刻,安靖心中明悟:“我是……安靖。”


    “天命,安靖。”


    七曜七煞之命,本質就是引爆天地間的一切業力罪孽,將矛盾爆發,令腐朽的一切都毀滅終結。


    這一力量,如果承天命者承載不住,業力外溢而出,自然就是天煞孤星,克盡親友師徒,乃至於將自己也徹底湮於劫中,成為天命的祭品。


    就像是自己。假如自己不夠強,那他就撐不住命格,沒辦法從霜劫中活下來,沒辦法得到伏邪認可,也無法擊敗藥莊主,選擇自己的命運,更別說之後的幽如晦和槐大娘了。


    可安靖足夠強。他能承住命,就能救下母親,能救下懸命莊的災劫之子們,也能救下幽如晦,槐大娘。


    不僅不是天煞孤星,還可以幫助許多人。


    自然,他也可以幫助明光塵。


    隻是,如何幫助?


    至少靖玄這個身份是絕對不行的。


    ——隻有安靖可以。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心中恍然,安靖終於明白自己的勝機所在,他:“我明白我要做什麽了。”


    “自始至終,我都為了自己的安全,為了自己的安危,為了自己的輕鬆簡單,而做出了下意識方便逃跑的選擇。”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全力以赴,我隱藏了自己真實的身份,我假裝自己置身於絕對的危險,隨時做好準備逃跑的懦弱選擇,而不是全力應對劫難……這當然渡不了劫。”


    其他人可以逃,但是他不行。


    “因為我是安靖……”


    “天命,七曜七煞之劫,安靖。”


    【哈哈哈哈,明光塵,你也有今天……嗯?】


    此刻,赫武昌還在嘲笑著天鏡的破碎,他與明光塵戰鬥許久,從未逼出過對方的這一底牌,如今看見一位遠比自己厲害的天才即將隕落,他自然是興奮無比。


    但笑著笑著,他忽然發現,笑聲不僅僅隻有自己,還有一個他熟悉,但應該絕不可能發聲之人的聲音。


    感覺到自己背後傳來一陣怪異的危險感,赫武昌迅速轉頭,卻發現原本應當瀕死的靖玄狀態已經恢複大半,正屹立在廢墟中,手中握著鏡子的碎片,縱聲大笑。


    沒有言語,沒有遲疑,在絕對的驚愕中,赫武昌揮手斬出一道血光,直取靖玄胸腹!


    不管安靖究竟是怎麽恢複的傷勢,隻要攔腰斬斷,肯定能讓他徹底失去抵抗力!


    但勘明鍾的鍾聲響起,神兵之力擋住了血煞,令赫武昌神色微變——不過當他注意到籠罩靖玄周身的金光迅速黯淡後,他又不禁鬆了口氣。


    神兵的臨時庇護而已,哪怕是他什麽都不做,過段時間也會消散。


    但,對方身上那怪異的,太過鋒銳的感覺,實在是令赫武昌難以安心。


    而且,這股鋒銳的異常感越來越濃鬱,銳利,就像是……


    就像是一柄劍。


    安靖打磨著自己。


    【仙神修法·太白伐災破劫皓靈神禁】


    太白者,金中之精也。皓靈者,無暇明耀之魂也。


    有災,方可伐災。有劫,方可破劫。


    凡身如凡鐵,須以真火鍛燒,千錘百煉,內外俱焚,神禁新軀,不破不立。


    借由赫武昌之手,帝血中槐大娘的還魂借氣之力,以及天玄真符中湧出的些許玄元淨光,安靖已經徹底將‘第八禁血肉’煆鑄成型。


    就連第九禁‘神魂’,也因為安靖以天子法鑄就神魂神異【執天時】,而在很久之前不知不覺中完成了大半!


    換而言之……太白皓靈神禁的前九禁,此刻已然功成!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覆蓋安靖體表的金光不斷地消散,不斷地潰解,化作星星點點的金色光流,沒入其體內。


    他甚至還在借助勘明鍾之力加持己身,用以追平自己和西巡使之間的身體素質。


    血煞法軀沒有神異和體內大陣,隻有身體素質和神通術法,而如今神通術法被勘明鍾封禁,那隻要自己能追上身體素質……雙方就站在同一起跑線。


    不,不需要追上。隻需要有對方一半的身體素質,安靖就有信心將其斬殺!


    【不可思議……】


    而赫武昌的麵色接連變化,難以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的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


    那就是殺!


    ——夜長夢多,這小子看上去還有底牌!雖然將他活著帶回去才是最好的,但事到如今,隻把魂魄帶回去也行!


    凝神聚氣,赫武昌持刀,帶起一陣如潮血光,向身上金光盡沒的安靖斬來!


    這血光看似大而無當,散而不凝,實際上卻是由一道道更加細微的血煞刃絲構成。


    因為太過細微精妙,這些血煞之絲絞成刀光,隻要稍稍拂過,就足以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徹底切成血霧,隻餘魂魄被俘虜,納入血潮之中,匯入他的命格圖騰內!


    千刃加身,威刑剮魂!


    【隻剩魂魄,秘法效力大概還能維持個六成左右,如果處理小心謹慎,以‘融魂水’儲存,當有七成多……算上我過去的積攢,應當也足夠】


    但就在赫武昌思索應當如何炮製自己的戰利品之時,似乎還在垂眸沉思的安靖已經出手,破掉了這一記刀招。


    他破刀招的方法非常簡單,安靖隻是操控自己的血煞,滲入赫武昌的血煞刀光中,然後凝而爆之,將那由無數血煞刀氣凝聚而成的刀光炸的變形,四散。


    第一時間,赫武昌還未反應過來,而當他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麵色驟變之時,安靖已經抬起眸子,血煞之光已經充盈雙瞳。


    轟!


    破碎的石路,傾倒的雨幕,甚至連帶周圍的空氣都被一道炮彈般狂飆的身影撞碎,甚至就連他身後的牆壁廢墟也被這狂猛衝刺的力道拉扯了一下,拽起漫天塵埃。


    而還未等這些塵埃上升至高點,安靖已經揮動迅烈無比的一拳,再次轟擊在了赫武昌的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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