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弄出聲響,我脫了鞋,赤腳上陣,也不敢開燈,隻將手電筒拿在手裏,順著通往二樓的木製樓梯,一步步往上走。


    越往上,那陣鈴聲就越清晰,直到上了二樓,我眼前已經是漆黑一片,隻有一樓的微光,讓我勉強不用變成睜眼瞎。


    聲音似乎是從右手邊傳來的,我小心翼翼的朝著那邊走過去,忽然,腳下的木製樓板,似乎就得我身體太沉重,不甘心的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吱呀聲。


    這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極為清晰,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心想:這個賊老天,難道真的要把所有倒黴的事情都加在我的頭上?這個念頭剛一轉過,我的右前方,便傳來吱呀的開門聲,緊接著,一個消瘦的老頭,舉著一隻白蠟燭走了出來,蠟黃的臉皮幹扁,渾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芒中盯著我,陰森森的問道:“誰讓你上來的。”


    我心知不好,但這老頭既然是人,我就不怕了,一手握著手電筒,心想:如果這老頭真有什麽古怪,就一梭子敲上去,到時候可別怪我不愛護老人了。


    那鈴聲此時也依舊停止,我這才發現,老頭左手端著蠟燭,右手下垂,拎著一個銅黃色的鈴鐺,就像那些做法事的道士們經常拿在手裏的法器一樣。我心想:這老頭大半夜在樓上搖鈴,難不成是在從事什麽迷信活動?這到情有可原,湘西一帶,曆來信奉鬼神之說,各種禁忌習俗更是不勝枚舉,若真是如此,那也就放心了。


    想到此處,我不打算撕破臉皮,畢竟還借住在人家的房間裏,於是我道:“老爺子,不好意思打擾到您,我半夜裏聽見樓上有響動,還以為是鬧耗子。承蒙您收留,我別的本事沒有,捉耗子是我的拿手好戲,所以準備上樓來替你除害。”


    老頭渾濁的眼睛盯著我,聲音依舊嘶啞難聽,如同氣聲似的,說道:“這地方人少,大多數人都已經搬出去了,難免鬧些鼠狐山貓的,我也習慣了,不要急,你回去吧。”


    我給了老頭兒一個台階,他估計也是看我年輕力壯,不打算撕破臉,便讓我回一樓去。此刻探明了虛實,我也無意多留,這二樓光線暗淡,散發這一股黴腐味兒,讓人的鼻子很不舒服,當即我便轉身下樓,那老頭也收了燭火,走入了黑暗的房間中,似乎睡了。


    臨到樓下,顧文敏還在等我,見我下樓,立刻壓低聲音問道:“怎麽回事?”


    我將自己的猜測說了,道:“估計是在行些招神弄鬼的把戲,湘西這邊很信這些,不要緊。”顧文敏聞言放下心,此刻正是深夜,眾人白日裏疲憊,這會兒放下心來,不多時便又呼呼大睡。


    朦朦朧朧間,我感覺自己手腕有些發熱,這種熱並不強烈,但和夜晚陰冷的濕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讓我不由得又一次醒了過來。


    一看時間,距離之前一次起身,已經又過了兩小時,我忍不住朝自己發熱的手腕看去,心裏頓時升起一個不安的念頭:手腕的位置,赫然是爺爺親手給我做的那串桃木手珠。


    當時在回湧河底,我用這桃木珠對付嘼貓,一擊而中,木珠有一顆已經開裂。相傳桃木是誇父手中的手杖二話,曆來被譽為辟邪驅鬼的聖品,而此時,它居然又裂了一顆。


    難道這地方,真的有什麽鬼怪在出沒?


    剛才這桃木手珠,是否又救了我一回?


    還是說,本就是這手珠帶的時間太久,加之這兩日又受了水汽,所以自己開裂了?


    幾個念頭一閃而過,我睡意消了大半,顧文敏幾人卻睡的很深沉,我摸了摸口袋,習慣性的想摸包煙,卻想起早就在雨裏被衝爛了。


    桃木珠忽然開裂,給我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我以前不信這些,但經過回湧河的一係列事,卻讓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類科技所無法解釋的力量。


    此刻,外麵依舊風雨大作,冷風刮的呼呼作響,這不同於城市的風,這裏的山風,穿過懸崖一側,穿過林梢,形成了獨特的韻律,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膽小的人,聽了隻怕會心頭發怵。


    我下意識的側耳傾聽二樓的動靜,發現上麵很安靜,看來那古怪的老頭已經睡了。根據老頭所說的情況,這個地方,應該是個比較偏僻的古村落,隻不過隨著時代發展,大部分人都搬了出去,搬到更接近人煙的地方,那老頭,大約就是一個我們所說的空巢老人。


    想來也有些可憐。


    正想著,忽然,我聽到了一些古怪的響動。


    這響動不是從樓上傳來的,卻是從木製的大門外傳來的。


    聽聲音,隱約有點兒像人的腳步聲,鞋子踩著雨水時發出的聲音很特殊,我確信自己不可能聽錯。此刻外麵淒風苦雨,會有誰在雨夜裏行走?


    那老頭也一直沒下過樓,難道在外麵行走的,是另外幾盞燈籠中的其中一戶主人?


    這大半夜的,出來做什麽?


    腳步聲一直沒有停止,似乎漸漸就要從我們房門外穿過。我這人做事,向來喜歡尋根究底,最討厭心裏有梗。遇到這麽古怪的情況,不弄清楚,總覺得難受,當即輕手輕腳跳下木桌子,走到了木門邊,透過門縫往外張望。


    房間裏微弱的燭光,根本無法通過門縫透出去,因此我眼睛裏,隻看到一片漆黑,心裏忍不住罵了自己一句傻蛋,想到:這點兒常識怎麽都忘了,能看的清楚個鬼呢。


    我正打算放棄偷窺,準備光明正大的打開房門,忽然間,黑暗中出現了一片朦朧的光暈,逐漸進入我的視線。仔細一看,瓢潑的雨幕下,卻是一個看不清長相和穿著的消瘦人影,手裏赫然擰著一隻大紅燈籠,在雨夜中,緩緩朝村外走,而在他的前後,隱隱還有其它人形,雖然看不清男女老幼,但根據輪廓計算,人數卻是很大。


    我不由得吃了一驚,冷冷抽了口氣,就在此時,一隻冰涼的手,猛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嚇的我悚然回頭,卻是顧文敏醒了,她朝我豎了個噤聲的手勢,身後站著的是滿臉疑惑的豆腐和神色緊張的毛公雞。


    顧文敏做完手勢,便也透過門縫往外看,約十來秒後,她收回了目光,眼裏透著恐懼,道:“他們不是人!”


    不是人?


    我沒反應過來,難道全都是鬼?我氣運有沒有低落到這份兒上?


    豆腐被這話嚇的夠嗆,緊張道:“姑奶奶,什麽意思,你倒是說清楚。”


    顧文敏漆黑的目光,在昏暗的視線中,顯露出緊張和一抹強壓的鎮定,她緩緩吐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看不見他們長什麽樣,但我視力很好,所以我發現,他們的腳後跟都沒有著地。”


    毛公雞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刷的鐵青,仿佛是想到了什麽,一時間牙齒咯咯打顫。


    豆腐反而不見得害怕,一臉懵懂,問顧文敏道:“腳後跟不著地是什麽意思?”


    我解釋道:“民間傳說,鬼上了人的身,那人的腳後跟就無法著地。”顧文敏點頭,憂心道:“難道外麵的人,都被鬼上身了?”


    我回憶起剛才的場景,不由搖了搖頭,道:“我看未必,這地方人跡罕至,有這麽多人本就屬於異常,我看根本不是什麽鬼上身,它們八成本來就不是人。”


    話音剛落,豆腐已經嚇的不行了,哭喪著臉離我遠遠的,道:“我錯了,我應該離你這個倒黴的變態遠遠的,上帝啊,救救我。”


    我腦海裏高速運轉起來,冒出無數個念頭,聞言說道:“別叫上帝了,我記得昨天晚上你還對上帝說了侮辱他母親的話,你說你連上帝的媽都敢下手,上帝會救你嗎?”


    豆腐欲哭無淚,說道:“我寧願出去淋雨,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你們怎麽說?”


    顧文敏壓低聲音道:“小竇說的沒錯,出去淋雨,也比待在這裏強,等外麵那些東西走光了,咱們就離開這兒。”話音剛落,毛公雞結結巴巴道:“如、如果它、它們不走呢?”


    豆腐壯著膽子道:“不走?不走難不成留在這兒生崽?”


    毛公雞咽了咽口水,搖頭道:“不是……你們看。”他手一指大門的位置,我們幾人不約而同的轉頭一看,隻見木門的雕花糊紙窗上,不知何時,映出了一堆密密匝匝的人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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