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這一撞,我和呂肅完全被它的身體堵死,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忽然便聽一聲高亢的龍吟,緊接著,整個龍頭便順著山壁往下滑,被砸入了水中。龍頭一移開,我倆便看到一尊巨大的金精菩薩像,正好壓住了龍背,借著這股力道,惡蛟被壓向了水底。


    呂肅神色一喜,依舊麵帶笑容,輕聲道:“看樣子它這下是沒辦法再猖狂了,快,趕緊逃命。”我倆立刻遊出了這個凹地,誰知這時,水裏卻忽然冒出了一個人影兒,原來是姓任的女人。她咳嗽著嗆水。原來馮鬼手比較精明,體力也更好,逃的比較快,而她眼見著就要順著金精像爬上去時,巨像就被撞了下來,自然是惱怒不已。


    這人雖然上了年紀,但風韻猶存,此刻一張成熟美麗的麵孔都扭曲了,估計是聽到了顧文敏之前的喊話,怒道:“那個小賤人,我非得……啊……”她話音未落,忽然慘叫一聲,眼珠子瞪的賊大,緊接著,身下的水,霎時間被染紅了。


    我和呂肅壓根沒料到會這樣,霎時被嚇了一跳,同時低頭看去,隻見水麵猩紅一片,兩隻斷腿飄浮在水上,那腿上穿著的鞋子,分明是姓任的女人的。她慘叫聲幾乎響徹洞窟,瞪大了眼睛,整個人死不瞑目般,向後一仰,跌入了猩紅的血水之中。


    而那水中,赫然還睜著一對燈籠大的黃色眼球。


    此刻,那對眼球上翻,正看著我和呂肅。


    這一瞬間,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人在危急關頭,有時候會爆發出驚人的潛力,但同樣,有時候也可能會反應遲鈍,變得比平日更加糟糕。我被姓任的女人刺激的太重,一時間手僵僵硬,幾乎忘記了遊動,身體跟著往下沉,幸虧呂肅及時在我肩膀上拉了一把,說道:“快往上爬!它的背肯定受傷了,頭不可能伸的太高,爬到高處就安全了!”


    姓任的女人雙腿在水下被咬斷,卻並沒有死,倒下去時,嘶聲裂肺的喊了句什麽,由於情況混亂,我也沒有聽清。但她一入水,便被一條碩大的像舌頭似的東西卷了過去,緊接著,更多的血從水底炸開,湧上了水麵。


    水下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到了。


    我經呂肅一提醒,才如夢初醒,趕緊轉身順著山壁往上爬,怎奈何手中沒有繩索,即便再是攀岩高手,徒手之下,速度也快不到哪兒去,才剛爬了幾步,便聽對麵的豆腐慘叫:“老陳,腳下!”我低頭一看,一張碩大猩紅的嘴,已經朝著我下半身咬了過來。


    那種感覺難以言喻,我此刻,真的是一點兒自救的辦法都沒有。鬆開手,我會直接掉進它的嘴裏;不鬆開手,我被被咬成兩半。


    在強大的恐懼襲來之時,心中反而沒有任何感覺了,簡單來講,就是整個人都懵了。


    我耳裏能聽到豆腐嘶聲力竭的聲音,能聽到顧文敏驚恐的尖叫,能看到翻湧的水浪,但我這時候沒辦法做任何事情,姓任的女人死了,現在輪到我了。


    或許,這就是留魂橋當時不害我的原因。


    難道世界上,真的有命運這個東西嗎?


    最後關頭,我腦海裏想到的,竟然是這個問題。


    然而,就在這時,我卻忽然覺得腰部一陣劇痛,旁邊的呂肅,下半身竟然猛的彈跳起來,雙臂在石崖上一借力,踹到了我的腰上。我整個人被這強力的一踹,並沒有往下墜落到惡龍的嘴裏,而是朝著旁邊被踹飛了。


    呂肅用這種方法救了我。


    但他自己的身體也騰空了,接下來按照物理定律,就該往下墜落。騰空被踢出去時,我赫然發現,那惡龍沒咬到我,竟然轉頭去咬呂肅,一口將還在空中的人含在了嘴裏。


    沒有再看到更多的東西,下一秒我掉入了水中,狠狠嗆了一口水,腦海裏卻是惡蛟闔上嘴和呂肅在空中往下掉的那一幕,隻覺得血液直往腦袋上衝,眼睛也紅了,再也顧不得其它,立刻朝那惡龍遊了過去,目標隻有一個: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把它的逆鱗給捅穿了!


    它剛吃了呂肅,估計正回味著,沒注意到我的靠近,我掄起鋼管潛入水下,目光尋找它的下顎逆鱗,誰知目光一轉,竟然在它的下顎處,看見了三顆人頭!


    那三顆人頭就長在惡蛟的下顎處,脖頸很長,和龍身連在一起,閉著眼睛沉睡。


    仿佛是知道我要偷襲一樣,三顆頭顱猛然睜開了眼。


    我頓時嗆了一口水,原因無它,因為這三顆人頭,一顆是衛南京,一顆是姓任的女人,一顆雖然不認識,但不出意外,應該是羅德仁。


    他們……怎麽會變成這樣?


    難道說,被惡蛟吞下肚的人,最後都會變成這樣?那他們究竟是算死了還是算活著?


    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因為衛南京那顆人頭,忽然張大了嘴,嘴裏滿是獠牙,長長的脖子從惡蛟的下顎處探了出來,猛的朝我咬過來,已經完全沒有了人的神色,而是滿臉的邪惡和陰森。


    情急之下,我手裏的鋼棍順手一檔,將這顆人頭打的偏了一下。不等我反應過來,姓任的人頭也探了過來,這次卻是狠狠咬住了我的手臂,疼痛之下手中一鬆,鋼棍兒頓時脫手,又被另一頭的衛南京用嘴給叼住了。


    我使勁兒掙紮,奈何這人頭咬的很緊,手臂上鮮血淋漓也無法擺脫。得虧我胳膊結實,這要是顧文敏那細細的小胳膊,還不得一口給咬斷了?情急之下,我也顧不得去想眼前詭異的一幕是怎麽回事,另一隻自由的手,立刻掐住了咬住我手的人頭,順著摳住了人頭的喉珠,狠狠往下一扯,那脖子裏的喉珠連接著食道一樣的東西順勢被我扯了出來。


    惡心的事情我幹過不少,這麽惡心的還是頭一次,我自己都吃不消了。


    不過這個舉動還算有效果,咬住我手的人頭,立刻鬆開了,軟塌塌了垂在了水裏。


    由於這個舉動,那惡蛟被驚動了,龍頭猛的紮下來,張開了大嘴。我原以為它是要吃我,誰知龍嘴張開後,竟然發出一聲高亢的龍吟,一團混血噴了出來,血中還夾雜個東西。


    由於惡蛟的這一口血,水下環境頓時混亂不堪,眼睛更是疼痛難忍,哪裏還能看清東西,情急之下連忙往水麵上浮換氣,眼前也是血紅一片,卻沒有見那惡蛟繼續追擊,讓我一時間都有些發懵。就在這時,水裏又冒出了一個人影,是呂肅。


    他喘著粗氣,看了我一眼,說:“幹的漂亮。”


    我看著他的脖子,很正常,並沒有很長,而且脖子下麵就是肩膀。


    我說:“告訴我怎麽回事,我明明看到你被它吞了。”


    呂肅笑了笑,緩聲道:“嗯,確實被吞了,那龍嘴裏可真臭的。”


    我道:“那你現在怎麽還……”


    呂肅這才解釋說,原來他被那惡龍咬住後,反應很快,不等那龍咀嚼,就深吸一口氣,在它嘴裏一個打滾兒,滑到了食道的位置,因此沒有被惡龍咬死。緊接著便是那蛟龍的噩夢了,呂肅為了固定身形,將鋼刀直接插入了它的舌道,在裏麵大肆破壞,可以說一把鋼刀切蛟肉,就跟切豆腐似的。


    那惡蛟食道和氣管都被他破壞,痛苦之下將他吐了出來。而那長在下顎處的三個人頭,卻是和龍的逆鱗有關,至於為什麽被它吃下去的人,最後會以那種狀態長到它的逆鱗上,這點兒到是匪夷所思,呂肅也說不清楚。


    我在外麵破壞了其中一顆人頭,相當於拔了一片逆鱗,惡蛟內外夾擊受到重創,估計現在已經夠嗆了。


    也難怪它沒有來追我們,再低頭一看時,水麵上的血已經稀釋了,隻看見水底深處,隱約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卻沒有遊上來的意思。


    難道它真的歇菜了?我們整死了一條蛟龍?確切的來說,是呂肅整死的。


    我忽然發現,他們為什麽會說呂肅恐怖了,因為就在他飛身將我踢出去,自己落入龍嘴時的一刹那,我已經有跟他一起死的衝動了。


    這確實是一個恐怖的人。


    我之前嘲笑豆腐輕易被呂肅降服,成了呂肅的跟屁蟲,現在我卻發現,自己也對他再也生不出任何意見了。一個為了救人,差點兒被活吞的人,你還能說什麽?即便真的是偽君子,能偽到這個程度,也不同凡響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看著呂肅的臉,沒有說話。


    豆腐和顧文敏此刻也已經下了水,兩人倒是沒有參加剛才的惡戰,不過恐怕光是看,就嚇的夠嗆了。豆腐看了看呂肅,又看了看我,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片刻後才仿佛疲憊不堪的出了口氣,啞聲道:“還活著,活著就好。”


    顧文敏沒說話,嘴唇抿的緊緊的,盯著我手上的傷,清亮的眼睛有些發紅,淡淡說:“先找個地方包紮一下傷口吧。”


    看樣子她似乎有些生氣,我不禁懵了,看了豆腐一眼,壓低聲音耳語道:“我怎麽惹她了?”


    豆腐搖了搖頭,摸著腦袋說:“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針。”


    此刻放鬆下來,我覺得被咬的地方疼痛難忍,仔細一看,肉中還嵌著牙齒,應該是那人頭留下的,眾人當即決定找個地方休息,抬頭一看,我們的心霎時間就沉入了穀底。


    深淵上方的出入口,不知何時,已經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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