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前倒沒忘記拿丟在桌上的戒指——不為別的,隻因為那老頭子對這樁強買強賣的婚事十分看好,要是他結婚第一天就把戒指弄丟了,把長輩氣進醫院未免太不劃算……說起來,前幾天二次分化那事,對方受得刺激比他還大,要不是自己搶先一步進了急診,恐怕那icu病房裏躺著的,就是他爸了。遊家最先是靠非法行當起得家,後來經曆了幾代人,直到他爺爺開始逐漸洗白上岸,起先自然有困難的時候,低落了一段時間,直到由他爹遊文星接手開始,靠著些許運氣撈到了第一桶金,再後來越做越大,逐漸發展到了當下這個規模,頗有點暴發戶的意思。富是富起來了,底子卻還沒全洗幹淨,內部還沿用著道上的稱呼……眼看遊文星的身體越來越差,估計這個位置再坐不了幾年就得讓賢,到了那時候,遊燁便是下一任當家。離開了賭場之後,遊燁回到公司總部——坐落於市中心的一座寫字樓,從頂樓往下,可以俯覽大半城市……包括一旁虞家暫時停工的那塊地。但下個月初,這裏就會重新動工,建立成新的娛樂中心……這其實是個雙贏的事情,但放眼整個a市,也隻有遊家能擔得下這個風險。遊燁在公司磨蹭到了最後才走,按照以往他可能會去附近的酒吧嗨一下,可二次分化給身體帶來的負荷還是很大,其中包括嗜睡、無食欲、頭暈等等負麵症狀,遊燁在車上時便已經睡著了一次,被司機叫醒的時候看著窗外有點陌生的高級小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後來等清醒了,才記起根據父親的意思,他們在婚後立刻搬入新房同居……從昨天起算,今天是第二天了。下了車,遊燁走了幾步,突然反應過來這裏是遊家曾經的住址……那個時候,虞冰就住在他隔壁。那小子比他差了三歲,白白嫩嫩的臉上帶著嬰兒肥,像個軟乎乎的糯米丸子,性格還特別害羞,說沒兩句就往家長身後躲……卻也會懂禮貌的叫人,簡直是又乖又可愛。那年遊燁的母親因病去世,所以第一次見麵是在葬禮上……虞冰給坐在角落裏的忍著淚水的他拿了一顆巧克力。牛奶味的——甜得要命,他才吃一口就給齁出了眼淚,以至於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遊燁一邊想著,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門口……門鎖是指紋的,一按就開了,二次密碼還沒來得及設定,一切都嶄新到不那麽真實。在玄關處脫鞋的時候,遊燁看見了掛在門口衣架上的汗巾……虞冰有運動的習慣,這一點他還是今天早上知道的,那會兒對方換上運動服正準備出門,被自己叫住。然後就留下了這麽一個仿佛狗啃的標記,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遊燁一個人不方便處理傷口,隻好去了趟醫院……婚後同居的第二天就鬧出這種“血案”,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誰,才能狼狽成這樣。客廳裏的電視開著,正播放著財經頻道的新聞;遊燁看見虞冰坐在沙發裏,柔軟的皮墊給他坐成了老虎凳,連脊背都跟軍訓似的,挺地筆直。也不知道是回來多久了,他居然還穿著正式的西裝,手裏捏著鋼筆,正垂著頭在膝頭的文件上寫寫畫畫,桌子上還整整齊齊的放著幾摞。聽到動靜,alpha抬起頭來,明滅的光線投進他灰藍色的虹膜裏,亮得攝人。他的父親是風靡一時的混血模特,而虞冰,也從他那裏繼承了這雙驚豔了無數人的眼。遊燁覺得自己仿佛被某種大型貓科動物盯上似的,脊背莫名有些發冷,他不甘示弱的回瞪過去——電視閃爍的光影投在二人臉上,勾勒著那多年未見的麵龐變得愈發陌生……好似從未認識過彼此。奈何命運總是如此荒唐,在他們之間強行牽起了一根搖搖欲墜的紅線,線的兩頭,纏繞的不是心心相印的尾指,而是性命和家族的未來……所以哪怕這根線比發絲還要脆弱,他們都必須小心翼翼對待,以防它不小心斷了,兩敗俱傷。所以遊燁先笑了出來,他一字未說,甩頭就往樓上走。虞冰麵無表情的看著那人飛揚的馬尾,以及後頸之上層層纏繞著的繃帶……英氣的眉死死擰著,薄唇微抿,堪稱完美的俊臉上寫滿了不情願的糾結,但最終趨於某種現實之下,他還是強迫自己開口叫住了對方:“……等一下。”虞冰的聲音很好聽,一如他的名字,有著碎冰敲杯的清脆感,卻也是那麽的冷。所以遊燁的腳步隻頓了一下,又邁上了一截樓梯。虞冰握著筆的手越捏越緊,他深呼吸了好幾下,“你下來……我給你看看傷。”話說到這個份上,似乎已經到了alpha的極限,檀木的味道悄然彌漫了整個房間,熏得遊燁腳一軟,差點跪在台階上。s級的omega對信息素非常敏感,何況又是命定之人……按理來說,隻要虞冰稍稍放出一點兒味道,就能把他迷得雲裏霧裏。可惜遊燁從來不是什麽按常理出牌的家夥,當機立斷一掐胳膊,借著疼痛帶來的短暫清醒,長腿一邁越過了最後幾個台階,一巴掌拍在樓道上的空氣清潔劑上。三個動作一氣嗬成,伴隨著熟悉的消毒味充斥著鼻腔,遊燁長吐一口氣,抬手撥開汗濕了的長發,露出泛著紅潮的臉頰。體內的熱潮尚未褪去,好在腦子卻還算清醒,他揉著自己被掐疼的手臂,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站在一樓客廳的alpha,嗤笑了一聲。“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樣子,就這點誠意的話,您還是自己收著吧。”第3章 虞冰俊美的臉上上覆著厚厚一層冰霜,就連那雙特殊的藍眼睛也因憤怒瞪大了一圈,呼吸都有些發顫。遊燁口頭上是痛快了,心裏卻想的是一句對不起是會要了你命嗎這麽不情不願……後來他一想,嘿,還真是。自小到大,包括那次讓他們徹底決裂的口角,一直到現在……他都沒聽虞冰說過一句抱歉。也不知那小時候軟綿綿的糯米團被什麽玩意兒魂穿了,長成了一根又冷又硬的木頭——冰還能做冰燈呢,唯有朽木不可雕。這小子不該叫虞冰,應該叫榆木……遊燁越想越煩,幹脆不再去想,回屋衝了個冷水澡,又把髒衣服丟到樓下的洗衣機裏……中途路過客廳的時候,果然沒再聞到檀木的味道。s級alpha就是這點省心,對於信息素收放自如……遊燁無不諷刺的想著,上樓前又把空氣清新器定時了一個鍾頭。帶著消毒水氣味的風拂過虞冰的臉頰,連同黑色的碎發垂落在眼前,他重新坐回了沙發上,脊背筆挺,麵無表情的遊覽著手裏的文件。隨著那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隨著門板碰撞的悶響,一切又歸於平靜。但在這之前掀起的暴風雨卻尚未停歇,委屈和不甘無時無刻不煎熬著他高傲的自尊,他用力閉了閉眼,強迫著放平心緒,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就這麽掙紮了幾分鍾,虞冰站起身,抖著手為自己泡了杯咖啡。等苦澀的液體在舌尖綻開,他終於冷靜下來。遊燁一覺睡到天光大亮,睜眼的時候隱約能聽見樓下發出的動靜,愣了好一會兒才又想起來,哦,他結婚了。多麽荒唐的事實,卻又不得不反複接受。等遊燁洗漱完畢,散著頭發準備下樓的時候,剛一開門,就聞到了一股不同於信息素的食物香氣就飄了過來,混著油條、煎蛋、還有火腿的味道,品種之豐富,像是有人把早餐攤搬到了家門口。他沒忍住在樓梯上探頭看了一眼,發現居然是虞冰在廚房裏忙活……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那身正裝換了去,穿著簡單的休閑服,站在灶台前,正將一根長長的麵團丟進油鍋裏。那麵團一入鍋中,就迫不及待的膨脹了起來,不過被筷子撥弄了幾下,就變成了香脆可口的金黃色……虞冰將其夾出來,放到一旁晾涼,動作之嫻熟程度著實叫人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