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家的情況有些特殊。


    定國公曾有過三位夫人。第一位夫人隻生下了世子郜世良一人。待她過世,定國公再娶,第二位夫人生下了四爺、五爺。她也不在了幾年後,孟小將軍自願嫁給定國公為妻,生下七爺。期間,二爺、三爺和六爺均是庶出。


    不過,自打孟小將軍嫁過來,定國公就為她散去了所有妾室。即使後來她因為難產故去,定國公都未曾再娶,也未曾納妾。專心地撫養著七爺成長。


    二爺多年前去世。二太太盛氏寡居多年,平日裏不太參與宴請。


    所以玲瓏統共見過她沒幾回。


    現在聽到二太太要見自己,玲瓏疑惑得很。好在二太太為人和善,脾氣溫和,她倒是不懼走這麽一趟。


    收拾停當後,玲瓏出了菖蒲苑喚來顧媽媽和錦繡隨行,往二房那邊去。


    許是多年靜心禮佛的關係,盛氏神色異常溫和。看到玲瓏後微微一笑,待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方才柔和說道:「今日想見你的,其實不是我。是錢媽媽。本是來給我送禮來的,聽我說你現下住在國公府,就想見你一麵。」


    說罷,盛氏想了想,問;「你可知錢媽媽是誰?」


    玲瓏斟酌著說:「難道是兗州府同知大人家裏的?」


    盛氏早就聽說這傅四小姐聰慧得很,原先沒甚接觸,現下說過話後倒是有些意外,歎道:「就是他家來的。」握住玲瓏的手,拍拍她的手背,「錢家一直惦記著琳姐兒。隻不過……發生了那種事情,誰的心裏都不好過。既是有心想私下見見你,想必有些話要說。錢家人都很不錯,你可以瞧瞧看是怎麽了。」


    玲瓏有些意外。


    她沒料到二太太居然是把話直接給她挑明了,而且還幫她稍作了分析。


    平素總聽人說,二太太禮佛後愈發的不近人情,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隔離在塵世之外。


    如今看來卻非如此。二太太分明是個很懂得照顧晚輩的。


    玲瓏知道二太太熟知錢家境況,起身福禮道:「謝過二太太,我這就去看看。」


    穆承琳不在了後,錢傑生過了幾年再娶,繼室是盛氏的一個侄女兒。盛家和錢家是姻親,所以錢家遣了人來京送禮時,有侯府的一份,也有給郜二太太的一份。


    二太太讓人送玲瓏過去。


    錢傑生外派做官,現任兗州府同知。他比穆承琳略大幾歲,現下剛過而立之年,可算是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


    每逢過年過節,他都會遣了人到侯府送來表禮。玲瓏來到侯府的這六七年間,他也曾趁了來京述職的機會拜訪侯爺和侯夫人。


    穆承琳的故去,是他們心中的一個傷。兩兩相對下,總是不自覺地就會想到那個故去的女子。不隻是錢傑生心裏難受得緊,侯爺和夫人的心裏也實在難受。


    是以錢傑生都是坐一會兒用頓飯就走了,時間並不長。


    玲瓏遠遠地望見過這位姐夫。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很不錯。


    一路上走著,玲瓏都在想,之前錢家每年給侯府送禮的時候,有沒有隨行的一位錢媽媽。


    結果是,沒有。因為如果是錢家的仆婦,一定會到內院來見過侯府人傅氏。玲瓏跟在姑母身邊那麽多年,並未見到那位錢媽媽。


    能跟著主家姓,想來是主家極其信任的家生子。


    可不知為何這位錢媽媽隻來了郜二太太這邊,未曾到過侯府。現下卻又要見她。


    丫鬟領了玲瓏來到旁邊廂房內。


    簾子打開,裏頭正有個身穿石青色寶瓶紋樣的妝花褙子的婦人坐在屋中。她頭戴銀簪,耳朵上綴著珍珠墜子,打扮得頗為體麵。


    看到玲瓏進屋,婦人趕忙起身上前行禮,「婢子見過傅四小姐。」躬身請了玲瓏上座。


    玲瓏知道她有話要說,讓人給她端了個錦杌,放在自己身旁不遠處。


    錢媽媽並不坐實,隻挨著邊兒稍稍坐了。


    玲瓏把身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待到屋中隻剩下她們兩個了,錢媽媽方才說道:「侯府的禮,已經遣了人送去。」


    玲瓏道:「表姐夫有心了。」


    按理來說,她要喚穆承琳一聲表姐。這聲表姐夫,說的便是錢傑生。


    聽到她這稱呼,錢媽媽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停了一會兒,錢媽媽才緩聲道:「按理來說,應當婢子親自送一趟,再給侯爺和夫人磕幾個頭。可是,那時候太太入門,是婢子親自伺候的。太太回門,也是婢子跟著的。現下每每進了侯府的門,婢子總是想到太太溫柔的樣子,就、就……」


    提到往事,想到故人,錢媽媽泣不成聲。背過身去,拿了帕子輕輕拭淚。


    想到姑母這些年思念成疾,甚至於因了穆承琳的意外身亡而神誌出了問題,玲瓏亦是淚眼朦朧。


    雖然沒有見過穆承琳,可她聽過這位姐姐許多事情。


    這位姐姐溫柔大方,和藹可親。


    三哥小時候調皮得很,總是會惹事,氣得姑母七竅生煙。每每都是琳姐姐在旁好生說著,寬解姑母,勸三哥給姑母道歉。


    後來三哥長大了,越來越懂事。在琳姐姐出了事後,他更加地沉默,也更加地沉穩起來。


    屋裏是低低的啜泣聲。


    過了許久,錢媽媽的心情方才平複了些,歉然說道:「真是對不住。婢子就是替太太委屈。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


    思及此,她是一陣哀傷,聲音愈發低沉,「那時候太太說要去水榭旁走走,讓婢子去幫忙摘花。誰知道花還沒摘回來,卻聽一個小丫鬟說太太落了水。等救上來,已經沒了氣息。」


    說到這兒,想到到日情形,錢媽媽掩麵淚流。


    之所以不敢去侯府,也是因為她的心底總存著深深的愧疚。總覺得,如果那天她沒聽了太太的話去摘花,一直陪著太太就好了。或許就不會發生那種慘事。


    從二房出來後,玲瓏猶有些回不過神來。想要回菖蒲苑,走了幾步後想到七叔叔不在,她到了那裏也沒個說話的人,於是改了主意,轉而去了五房的蒼柏苑。


    郜心蘭今日在府裏。


    郜心蘭沒有兄弟姐妹,是獨女。爹爹在外征戰多年,母親平素一個人在家,她不放心母親,平時有空了總是陪在母親身邊。


    聽聞玲瓏來了,郜心蘭開心得很,迎了上去,喚了玲瓏進屋去玩。


    盧氏在上首品茶看書。


    兩個好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笑個沒完。一會兒談起現下最新的花樣子,一會兒說起什麽樣的胭脂好看。


    盧氏道:「談胭脂水粉做什麽?你倆又不用,說了也是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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