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燈籠已經掛上了,今天聽到來了好些人在門口敲鼓了半天,大概是整理院子,貼春聯福紙之類的吧,可我隻能坐在這悶死人的屋子裏,別說回家和家人吃年夜飯了,多半連門都出不去。


    可憐我新娶的媳婦兒翠花,隻得陪著我家老娘吃飯了。


    說起翠花兒來,我猜我嘴角肯定忍不住勾起來了,摸摸果然如此。


    我那媳婦兒,可是樓裏丫頭中數一數二的標致,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朝我一笑,立刻勾的我三魂沒了兩魂。


    當初翠花兒答應嫁給我,真樂的我差點沒瘋了。


    可這才成親一個月不到,就被總管調來這裏守著,三個人輪流守,十二個時辰不離人。


    都有三天沒回去了,簡直急的我上火。


    哎,我的翠花兒,我真是滿肚子怨氣。


    可這怨氣還發不出來,我家翠花兒對著我笑能勾掉我兩魂,我守著這個人不用笑,隻要眼睛看過來,我就三魂都沒了,說話也結巴,他要什麽我跑的比什麽都快,還不明白我怎麽能跑這麽快。


    我家翠花兒是方圓十裏數一數二的標致姑娘,不過那是在我們方圓十裏比,還隻能在姑娘裏比,要是和眼前這個人……哎,那根本就不能比。


    反正我就沒拿他們比過,我連看也不大敢看他,就怕看了眼睛會掉出來。


    一個男人長成這個樣子,天下女人隻怕都慶幸他不是女的,不然別的女人可怎麽活。


    老人們講的故事裏的狐狸精都比不過他。


    我總覺得他大概是神仙轉世的。


    隻可惜沒法力,不然也不會被樓主這麽折騰。


    剛被泡進藥池的時候他是昏迷著的,我被叫進去的時候樓主還在池邊,我低著頭縮在門邊,不敢動。


    樓主這些天的脾氣陰沉的嚇人,聽說那天連一個高階的侍衛也因為說錯了一句話挨了鞭子,像我這樣的人惹惱了樓主多半連小命都沒了。


    我還得留著命回去陪我的翠花兒呢,自然要小心又小心。


    樓主在那池邊站了好久,久到我的腳都麻了,一點知覺都沒有,樓主才轉身走出去,等他走遠了,我鬆口氣,照總管大人的吩咐進裏麵看著池子裏的人。


    他昏著,躺在池子裏那塊石頭上,頭以下都泡在藥水裏,那麵孔是青白的,像死了的人那種青,而且瘦的嚇人,皮膚貼在骨頭上,單看臉就覺得好淒慘的樣子。


    可是就連這種樣子都讓人覺得他漂亮的不像話。


    我在那守了好久,他終於醒了,看到我說了句什麽話。


    他眼睛看向我的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暈了,隻覺得他眼裏有什麽盈盈閃動,把我的魂魄一直吸進去吸進去,他說了什麽我都不知道,倒還隱約記得總管吩咐他醒了就出來告訴一聲。


    我出去後在走廊倒了半天氣才敢回屋裏去。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這麽淒慘是被樓主用來試藥。


    我打個冷顫,怪不得,沒死真是命大。


    不過,其實說不定死了才好,樓裏每個人都說,做藥人就是下地獄,寧願死十次。


    他們還舉了好多例子,聽的我寒毛都豎起來,有的人死之前把全身的皮膚都抓爛了。」血淋淋的抬出來,有的人指甲都在牆上抓掉了,整夜都在慘叫。


    我不敢聽了,把耳朵蒙起來。


    他全身都泡在藥水裏,我猜想說不定他身上也全是傷。


    樓主為什麽又要醫他?


    難道醫好了再繼續用他試藥?


    樓裏被丟去藥樓試藥的都是犯了大錯的,他這麽漂亮,能犯什麽大錯?


    若是我是樓主,就算他把刀比在我脖子上了,我也不會把他怎麽樣。


    哎,所以我是我,樓主是樓主。真是太厲害了。


    其實我有時候想要殺了他的,可是想到我的翠花兒我又放棄了這個念頭,隻是越發同情他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很沉默,也很溫順,給他藥就吃,喂他吃東西也吃,隻是吃的不多,他還是有時候會暈過去,時間不長,然後自己醒過來。


    有時候他會默默的流淚,白玉般的臉上瑩亮亮的,我都忍不住想哭了。


    我在這裏守了好些天了,樓主也來給他用過好幾次針了,他一天一天好起來,我卻更替他擔心了。


    好了就會繼續送進藥房嗎?


    不知道他身上的傷好了沒。每次他被弄出池子用針,我都被遣了出去的,看不到,又不敢偷看,隻是心裏擔心的厲害,怕他身上的傷也好了。


    真希望他不要好。


    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麽漂亮卻這麽可憐的人。


    外麵開始放鞭炮了,稀稀落落的聲音,他聽到聲音轉了轉頭,臉色似乎更黯然了。


    我偷偷看他一眼,他那細長的水盈盈的眼睛似乎又在閃了,我連忙轉過頭去。


    我心裏糾結起來,他似乎很絕望的樣子。


    後來我又偷偷看了一眼,他已經垂了頭,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又暈了過去。


    我還是在牆角一動不動,直到後來樓主走進來。


    我看到樓主進來,連忙跪下去,樓主看都沒看我一眼,走到池邊。


    我垂著頭用餘光偷偷看,心裏著急的厲害。


    他抬了頭看樓主,真希望他這個時候多認錯多求饒,說不定樓主一心軟,就不用他試藥了。可是他卻隻看了一眼,就又低了頭,說:「我已經明白了。」


    哎,我真替他著急。說些什麽莫名其妙的話。


    樓主倒是溫和:「你好些了嗎?」


    他說:「好了。」


    幹嘛說好了,就說難受得很,怎麽能說好了呢?


    樓主說:「還泡兩天就不必泡藥水了。」


    啊,隻有兩天了,怎麽辦怎麽辦。


    他說:「如果這樣你會覺得心裏舒服點,我會乖乖的。」


    這樣才對嘛。


    可是樓主的臉還是板的緊緊的。


    而且連聲音都不那麽溫和了:「你們那邊的事情我不管,但你要做什麽先得告訴我知道,不管是去哪裏--其他的事,你再瞞著我一次試試。」


    好可怕的樣子,樓主說話好可怕。


    可是他卻一下子抬了頭,眼裏閃的亮晶晶的,很急切又很不敢相信似的高興,急急的點頭。「嗯。」


    樓主還是板著臉:「我撥兩個人過去,你得讓他們時時跟著你,不準甩開他們。」


    他似乎有點不太情願的樣子,想說什麽又不敢,隻得點頭。


    「最後一點,沒事的時候住在這裏,有事非要回去再說。」


    他又高興起來,說:「好。」


    聲音拖的長長的,仿佛有尾巴一樣掃在我心上,癢癢的。


    我偷偷瞥他,差點昏過去。


    我是第一次看他笑,隻覺得周圍一切似乎那一瞬間就變成灰色了,隻有他那麽奪目,顏色都在他的身上了。


    樓主也笑了,我又差點昏過去。


    樓主說:「我們也該吃個年夜飯了,想吃什麽?」


    他一口氣點了好多菜,我都沒聽說過,隻有最後一樣,說要吃香菜餃子,嗯,這個我知道,翠花兒最拿手了,那天她還說年三十要給我做呢。


    嗚嗚嗚,翠花兒,我想你了。


    樓主吩咐人做了,就在池邊和他說話,有時候摸摸他的頭發,有時候摸摸他的臉,他們說的話很小聲,中間夾了很多笑,讓那些話斷斷續續的,我完全聽不懂。


    後來他點的東西都送了進來,香的不得了。


    他說:「我不要在池子裏吃。」


    他看著樓主那眼光,鐵人都要融化了,可樓主居然還是搖頭。


    他很失望,扁嘴,小聲說:「其實……其實……我隻是想要你抱抱我。」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叫撒嬌,我隻知道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樓主果然不愧是樓主,隻是又伸手摸摸他的臉:「流雲,聽話。」


    他委屈了一下,又笑了:「我聽話,你要獎勵我。」


    我看到樓主親他了。


    親在臉上,我真是像被雷打了般的傻了。


    這是怎麽回事?


    可這是親啊,就像我親翠花兒一樣,開始親臉,然後就親嘴。


    難道他們也要……


    樓主親了一下他,他嘟了嘴:「不夠。」


    卻一轉眼看到我,臉就紅了,說:「這個……」


    用手指了我一下。


    樓主就看到我了,皺了皺眉,叫我:「你出去。」


    我連滾帶爬到門口,樓主說:「今天除夕,你回家吃飯去吧,明天再來。」


    我大喜,連忙謝樓主。


    啊,翠花兒,我回來了。


    最後出門的時候再偷看他一眼,他臉有點紅,笑盈盈的,眼裏光彩奪目。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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