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鍾聲他們再熟悉不過,互相驚愕地對視一眼,周焉墨道:「睿宗帝薨了。」


    全城百姓聽見鍾聲,都擠出門瞧,密密麻麻,十分擁擠,在擁擠的人流中又要艱難地讓出一條道,時不時有一輛馬車穿過人群駛向皇宮。


    周焉墨和葉未晴立刻回府換了套正式的衣服,然後也進了宮。


    睿宗帝殿內跪滿了人,哀聲痛哭,一個個哭得像模像樣,然而是人是鬼、真哭假哭又怎能知曉。


    周景看到周焉墨過來,走到他身邊,神色痛苦,雙眼腫脹,顯然剛哭過一場。


    周景道:「小皇叔,你來了,父皇還是沒能挺過去。不過多謝你找來醫師為父皇爭取這些時日,若沒有你,隻怕父皇早就……」


    周焉墨拱手道:「請皇上節哀。」


    周景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新皇的事實。


    朝廷的禮官還在計劃著該如何出殯,什麽陣仗,同旁邊的人爭執道:「自然要越大陣仗越好,先皇功德無量,深入人心,就該大辦!」


    「如今還在打仗,應該節儉!」


    睿宗帝屍體還沒有涼,他們就開始爭執起這個,叫周景感覺悲涼又可笑。


    沒多大一會兒,張順就慌慌張張地從外麵跑進來,對周景道:「皇上,有幾個女人在擊鼓鳴冤。」


    這一切讓周景忙不過來,再好的脾氣也染上一絲不耐:「擊鼓鳴冤又不歸我管,來找我稟報什麽?」


    「她們狀告的是先皇!」張順焦急且無奈。


    禮官齊齊噤聲,殿內的人也都往這邊瞧,周景急匆匆地跟隨張順出宮,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先皇剛剛薨逝,就有人敢狀告他,若不是大事,那豈不是在蔑視皇威?


    周焉墨和葉未晴走出殿門,她問道:「是你做的?」


    「鳴冤是,駕崩不是。」他拉起她的手,溫熱的溫度傳過去,「他的命是真到頭了,沒救回來,但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實實在在的,我隻是把它們推到明麵上而已。」


    「挺好的,既然做了錯事,就別指望隻有美名功德加身。」她讚同他的做法。


    二人出去要經過顯仁殿外那一條長長的路,厚雪鋪在地上,踩起來咯吱咯吱的響。他的手格外暖,隻要握著他的手,就一點不怕寒冷。


    葉未晴望著這條路,感觸頗多:「其實上一世我就是在這裏死的,也是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萬箭穿心,特別的冷。」


    周焉墨的手握緊了幾分:「我們換條路走。」


    「不必。」葉未晴釋然地搖頭,「以前我每次走這條路,都會有不好的記憶湧現,現在同樣也會想起,但我不會那樣難過了,因為我知道這一世我絕對不會再落得那樣的下場。」


    「有我。」他道,「誰想對你動手,我死了再說。」


    葉未晴心裏暖乎乎的,能遇見他真是一生最大的幸運。


    他知道她的野心,她也知道他的抱負。


    百姓所看見的,通常隻是上位者想讓他們看見的。他們這一生做過的好事,被百倍誇大流傳於世,得人人讚頌,其中醃臢不想被別人知道,百姓就接觸不到一星半點。就像這世間沒道理可講,好人背負罵名被世人唾棄,壞人卻在陰溝裏安穩過一生。而一旦這些事情被翻出來,就會遭到更強烈的反噬。


    就如同睿宗帝。


    那一日的上訴隻是一個開端,受了她們的鼓舞,竟有更多的人去擊鼓鳴冤。有的事實實在在,有的事找不到證據,無法辨別真假,但人們都有自己的判斷,一夕之間,睿宗帝的名聲就臭了。


    沒想到他有這麽多的汙點,小的來說貪圖美色,南巡途中也要張羅各色美女服侍,還和他的父皇爭奪寵姬。大的來說則是愚蠢自負,多年前一地洪水嚴重,朝廷下令將河流改道,造成許多城池旱災嚴重,顆粒無收,許多流民有家不能回,那些城池到現在都沒恢複過來。而這個決定竟然是睿宗帝不顧眾臣反對強硬實施的,激起民憤。


    最後,睿宗帝隻能悄悄出殯,一國之君死後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唏噓。


    周景就在這個民心飄蕩的時候舉行了登基大典,從大周各地選妃充盈後宮,穩固勢力。葉家的兵權也被恢複,葉安留在京城養老,葉鳴葉家繼承他的衣缽不日前往陽西關,葉銳則留在盛京任職。


    周景下令往前線增援兵力,由弈王周焉墨帶領大軍,葉未晴隨行。


    睿宗帝名聲臭了,自然牽連到現為太後的羅皇後,這些事情多多少少都與羅家有關係,羅家百口難辯,火速入獄,抄家斬首。


    葉未晴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一下,偌大家族連根拔起竟然是這麽容易的事,當初他們輕而易舉讓葉家滅門,因果輪回,報應不爽,終究還是落到了自己頭上。


    曾經她滿心都是複仇,偏執到顧不上其他,全世界好像隻剩下她的仇人,如同一個半瞎的人,好在有一個人將她拉回萬丈紅塵,才瞧見這生命的諸多精彩。


    「羅櫻沒被斬首,她到處托關係才逃一死。」周焉墨道。


    「她為什麽沒被斬首?」葉未晴驚訝道,沒想到到了如此地步,羅櫻還是能找出一條生路。


    「檢舉有功。她把羅太傅和羅皇後做的事都一樁樁揭了出來,補足不少案底,念她有功,免她一死。」周焉墨說著說著,眼底帶上鄙夷。


    「也許她想的是不管怎樣,她爹和她姑姑都必死無疑,再多一樁少一件都不妨事。若是她說出來,說不定還能救一條命。」葉未晴輕蔑地笑道,「按她的想法,她爹和她姑姑說不定都該感謝她,至少拯救了羅家的一條血脈。」


    「羅太傅的名聲這回真完了,當場就被氣得吐血,羅皇後也捂著心口上不來氣。」周焉墨道,「不過羅櫻還是被賣到窯子裏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要。」她點頭。


    羅櫻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周衡身上,在葉未晴對她構成威脅的時候,她就陷害葉未晴,當周衡對葉未晴沒有興趣的時候,她就幫周衡陷害葉家。她確實心狠手辣賭得正確,不然上一世也不會成為贏家。


    她現在一定還在等著周衡殺回盛京,救她出來。


    葉未晴知道最容易摧毀一個人的方法就是隻給她一點希望,讓她永生為之努力,但永遠做白用功,永遠都達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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