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一身疲憊,聶聞達神清氣爽地去了公司。他會提前回國其實是為了處理公司的一個突發狀況,呂釗的事不過是剛巧碰上的。看到他心存感激的樣子,聶聞達故意不做任何說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誤會。


    前腳踏進公司,神出鬼沒的羅躍奇就冒了出來,同時放了一個粉紅信封在聶聞達的桌上。


    “什麽東西?”


    “喜帖。我要結婚了,下個月一號。”


    拆開信封,喜帖上新人的小張婚紗照華麗而養眼。聶聞達粗粗掃了一遍,將喜帖重新裝入信封。


    “我下周還要去陪我爸,不能參加了。”


    “聶伯伯沒事吧?”


    “還好,醫生安排下周進行手術。”


    稀鬆平常的幾句話,羅躍奇卻聽出其中冷淡的痕跡,於是抱怨道:“連句恭喜都沒有,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恭喜什麽?恭喜你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聶聞達冷笑。


    “誰害她了!是她自己求我的,我戴了綠帽子還沒……”說著說著,羅躍奇猛地收住嘴,下意識避開聶聞達的目光。


    “綠帽子?”聶聞達反問。


    “哎!”說漏嘴的羅躍奇傻傻一笑,打算蒙混過去。不過聶聞達卻開始追問。


    被逼到沒辦法,羅躍奇隻好無辜地說:“我去找那女人攤牌,說我隻喜歡男人,結果她就告訴我她懷了別人的孩子。”


    “所以?”


    “所以我們達成共識,共同借助這個婚姻來脫難。”


    足足看了羅躍奇半分鍾,聶聞達才緩緩說了句:“恭喜你心想事成。”


    知道聶聞達是不恥他以婚姻做交易的行為,羅躍奇不由得有些喪氣,想再說話時聶聞達已經埋首於手邊的工作,他也隻好識相地離開宏達公司。


    好友離去之後,聶聞達放下手頭的東西,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羅躍奇選擇遵循異性戀的道德規範,結婚生子,遮蓋自己的本性,以假相換取貌似正常的皮囊,然後骨子裏繼續反叛。這樣做的確讓聶聞達感到不恥,卻又無法忽視其中的無奈。


    如果呂釗麵臨這樣的選擇,他會怎麽做?是忠於自己的心,還是屈服於世俗的壓力?聶聞達覺得這是個需要好好解決的問題。


    ☆3000bl★3000bl☆   ☆3000bl★3000bl☆〖三千陣〗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什麽?”


    “我要一份薯條,一個漢堡,中杯可樂不加冰。”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什麽?”


    “一個三號餐。”


    ……


    呂釗埋頭掃地,雙耳不自覺聽著顧客點餐的聲音。


    從大年初一開始,快餐店內基本上是門可羅雀。大家都留在家裏歡度佳節,誰還會跑出來吃快餐?何況這兩天還變天了,白天的戶外溫度都在零下,想必許多計劃逛街的人都取消了行程。


    工作輕鬆下來就難免會覺得無聊,所以呂釗這兩天特別熱衷於打掃。手裏的活幹個不停,時間也過得快一些。


    “給我一杯咖啡,謝謝。”


    收銀台傳來一聲溫和低沉的男聲,磁性中帶著些許熟悉。呂釗抬起頭,正對上聶聞達的微笑,不禁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不是他大驚小怪,而是實在很難想象,向來西服革履的聶聞達會跑來快餐店,喝這種幾塊錢一杯的便宜咖啡。


    “外麵太冷,進來喝點熱的。”聶聞達抬手指了指快餐店門外。


    呂釗透過玻璃,看見了聶聞達那輛深色的bmw。


    “你在等人?”他問。


    聶聞達反問:“你快下班了?”


    呂釗反射性地點點頭,隨即驚訝地說:“你是在等我嗎?”


    “當然是等你。”不等呂釗再有疑問,他就往快餐店的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囑咐道:“下了班就快點過來。”


    透過窗子看見聶聞達坐進車裏,呂釗生出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跑的感覺。不過,這還是聶聞達第一次來他工作的地方找他。


    他是怎麽知道地址的?


    腦子裏一直想著聶聞達的事情,時間就像多加了兩條腿,瞬間跑到七點。


    老大不情願地磨蹭了好久,一直到同事過來詢問他為什麽還不下班,呂釗才不得不邁出店門。


    還沒等他走到車邊,聶聞達就先行打開車門,一副很著急的樣子。呂釗突然有些膽怯,畢竟早上聶聞達赤身裸體的樣子還在記憶猶新的狀態,即使他現在衣冠楚楚的,呂釗還是忍不住要往別的地方想。


    男人對女人做的事,聶聞達會對他做嗎?在紀饒麵前雖然強調自己不會拒絕,可要是真的發生了,隻怕未必會接受得那麽容易。


    要是聶聞達真的提出來,他要怎麽辦?


    就在呂釗胡思亂想的時候,聶聞達的臉突然湊了過來。


    “啊!”呂釗一聲驚叫。


    聶聞達也被嚇了一跳,停下動作,問:“幹什麽?”


    是你要幹什麽吧?呂釗咬住嘴唇,不敢吭聲。


    像是看透了呂釗的想法,聶聞達抿唇一陣輕笑,而後將身體挪回座位,提醒道:“係好安全帶!”


    “啊?哦……”呂釗怔了怔,隨即尷尬地低下頭。


    車子發動了,卻不是往寓所的方向。呂釗想提問,卻又擔心再次出醜,於是老實地閉緊嘴巴。


    不過,這次聶聞達主動說明了目的,“先去買點東西再回家。”


    呂釗點點頭,繼續沉默。等車子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家超級市場,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要在這裏買東西?”


    聶聞達和超級市場,又是兩個完全不搭軋的。不等呂釗適應一下,就聽聶聞達催促道:“快點,節日期間這裏八點就關門了。”


    聽到這句,呂釗立刻手忙腳亂地下了車,跟著聶聞達一路小跑衝進超市。


    牛肉、排骨、蔬菜……


    直到拎著這些東西坐回車裏,呂釗還處於半呆滯的狀態。


    住在聶聞達家裏那麽久,他還從沒見聶聞達采購過任何食材。說起來,他們還沒在一個桌上吃過飯……


    “要不是你下班時拖太久,還可以多買一點。”聶聞達一邊開車一邊小聲責怪,那口氣就像埋怨丈夫的妻子。


    呂釗甩開腦子裏可笑的想法,不太確定地問:“你要自己做東西吃?”


    “是做給你吃。”


    被聶聞達突如其來的行為弄得有點冒傻氣的呂釗,反射性地說:“我在店裏吃過了。”


    “那就再吃一遍。”不帶任何的商量餘地,聶聞達直接下了命令,不過接下來的話卻是頗為溫情,“過年到現在,你都沒好好吃東西吧?”


    “我有……”呂釗想起自己做的那些難吃的東西,說不出話來。


    過年期間他隻做過一頓飯,之後就死心了。東西難吃很可憐,沒人陪更可憐,他除了待在人多的地方讓自己忘了那麽多的可憐之外,找不到拯救自己的方法。


    聶聞達就像呂釗肚子裏的蛔蟲,下一句就接著問:“有人陪你在家裏吃嗎?”


    呂釗老實地搖頭。


    “那就對了。過年要有過年的樣子,我做給你吃不好嗎?”聶聞達說得理所當然。


    “你真的要做給我吃?”呂釗張大嘴,仍然感覺自己聽到的是天方夜譚。


    “下星期出國前我都沒問題,之後就隨你了。”


    “出國……”一下子聽到太多消息,呂釗完全不知道該先消化哪一個。


    “我爸的手術訂在下周,我必須過去。”


    車子轉彎進入了地下車庫,聶聞達穩穩當當地把它停進了固定車位。呂釗直到跟著他進了電梯,才折騰出一句“謝謝”。


    聶聞達沒有說話,隻是笑著揉了揉呂釗的頭發。那笑容,很溫暖。


    說到做到,聶聞達接下來的一星期果然每天都親自下廚,並與呂釗共進晚餐。


    剛開始的時候呂釗還不太好意思,可聶聞達一派自然,好像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


    幾頓吃下來,呂釗也漸漸坦然了,偶爾還會為聶聞達打打下手,與他聊兩句家常,就像普通的房東和房客或室友之間那樣。


    到後來連呂釗自己都沒發現,趕回住所吃晚餐已經成了他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情。為了它,他連找第二份工的計劃也耽誤了下來。


    “好吃嗎?”


    “嗯。”


    吃幹淨碗裏的最後一顆飯粒,呂釗露出滿足的笑容。


    聶聞達被那笑容吸引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一見到呂釗溫順乖巧的樣子,他就會情不自禁想這麽做,仿佛那細軟柔黑的發絲具有無法抗拒的魔力,聶聞達貪戀那種如錦緞一般的觸感,愛極了呂釗發間的微溫。


    “你不吃了?”呂釗打了個嗝,不是因為吃飽,而是有些緊張。


    最近聶聞達常常揉著他的頭發,然後開始走神,那樣子像是被人收了魂,卻又優雅如常,有些詭異。


    在呂釗的提醒下回過神來,聶聞達慢條斯禮地收回手,表情絲毫不見尷尬。


    “我吃飽了。你呢?”


    “我也吃飽了。”呂釗輕輕地點點頭,開始收拾碗筷。這種程度的“接觸”似乎不能算作是騷擾,所以他大部分時候都不會說什麽。


    吃過飯後,聶聞達一般會去書房或偶爾在客廳看看電視,而呂釗則是躲回自己的房間,非必要不出房門半步。


    呂釗向來安靜,晚上一個人躲在房間裏也不覺得悶。他用心複習學校的功課,同時一點點自學新的內容,他堅信眼下的困難隻是暫時的,所以不想放棄學業。


    夜裏十一點多,聶聞達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聽見大門門鎖轉動的聲音。


    羅躍奇從外麵走進來,見著聶聞達自然地問了句:“還沒睡?”


    “怎麽過來了?”聶聞達動了動眉頭,暗叫不好。他這裏房子空間雖大,可房間不多,呂釗過來占了客房,羅躍奇再來就沒地方可住了。


    羅躍奇不知道呂釗的事,隻當聶聞達是隨口問問,於是回答:“他們知道我要結婚,嚷著要給我開追悼會。”


    羅躍奇口中的朋友聶聞達見過幾個,都是隻愛男人不喜歡女人的同類,不過大多年紀比較小,玩得也瘋,與聶聞達不是一路人。羅躍奇不同,愛熱鬧又招人喜歡,三教九流的什麽都能湊上去。


    “時間還早,你不回去?”聶聞達假意抬頭看了看時間,不太想讓羅躍奇知道呂釗住在這裏。


    羅躍奇沒能領會聶聞達的用意,隻見他一下子趴在客廳的沙發上,模糊地說了句:“懶得回去了,煩。”


    聶聞達走近兩步,聞到淡淡的酒味。


    “你喝醉了?”羅躍奇喝醉酒後絕對是“狂野型”,聶聞達開始頭痛。


    “沒有啊!呃!”羅躍奇想否認,卻被一個酒嗝出賣,於是傻笑道:“喝了一點點,不至於醉啦!”


    火紅的頭發,奇怪而華麗的嗓音,卻沒有標新立異者所慣見的違和之感。這全是得益於他出色的容貌,因為人們總是無法對美麗的東西產生厭惡。


    “去洗洗吧,今晚住我的房間。”聶聞達無奈地拍了拍羅躍奇的肩膀,打算收留這隻醉貓。


    猛地撐起身體,羅躍奇反問道:“住你房間?”


    不能怪羅躍奇大驚小怪,雖然他與聶聞達的私生活同樣複雜,兩人卻十分有默契地守住好朋友之間最後的底線。因為交心,所以不越雷池,羅躍奇一直認為這也是聶聞達的想法。


    可現在他居然邀請他去房間,原諒他不純潔,這實在是……


    其實,聶聞達純粹隻是因為呂釗住在客房才不得不讓出自己的房間,根本沒有羅躍奇想的那麽複雜。


    “你……”


    “什麽?”聶聞達不明白羅躍奇為什麽欲言又止。


    屏住呼吸,羅躍奇定睛看著聶聞達,然後伸出一隻手,說:“扶我一下。”


    聶聞達不疑有他,立刻伸手將羅躍奇扶起來。雙腳踏地的一瞬間,羅躍奇突然反手一拉,緊緊抱住聶聞達,將臉埋在他的肩頭,迷惘地問道:“我選擇結婚,是不是錯了?”


    突然被好友這樣擁抱,聶聞達雖然感到怪異卻沒有掙脫,隻當羅躍奇是喝醉了。


    “這是你的生活,是對是錯,隻有你自己明白。”聶聞達不想對別人的生活妄加評論,一如他不屑別人來幹涉自己的生活。


    抬頭對上聶聞達平靜的雙眼,羅躍奇迷惑了。他需要伴侶,需要支持,聶聞達無疑是最佳人選,無關愛情,隻是理智上的契合。


    聶聞達剛才的暗示給了羅躍奇嚐試的勇氣,到頭來卻弄得他一頭霧水,難道隻是個錯覺?


    “我、我……”


    如此吞吞吐吐的羅躍奇聶聞達還真沒見過,不由得有些好笑。


    看到聶聞達嘴角彎出的弧度,羅躍奇情不自禁伸手觸碰,嘴唇也跟著貼了上去。唇上一寒,弧度消失了,剩下冷硬的線條。


    瞬間察覺自己做了什麽,羅躍奇連忙收回手,慌亂地掩飾道:“頭好暈,我一定是喝醉了!”


    “你的確是喝醉了。”聶聞達又笑了,可惜眼中並無笑意。


    羅躍奇狼狽地從沙發上爬了過去,邊走邊說:“我去洗手間。”


    聶聞達的視線先是跟著羅躍奇的背影,而後落在一旁的客房門口。不知何時出來的呂釗正張大嘴站在門邊,一臉驚詫,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不期而遇,呂釗猛地關上房門。


    靠在門後,呂釗努力平複胸中起伏的情緒。


    剛剛看到的一幕在他腦中不斷回旋,讓他忍不住猜想,羅躍奇是抱著什麽樣的念頭去親吻聶聞達,是不是如同他親吻紀饒一般?同樣是得不到響應的感情,不同的是呂釗是苦於無法坦白,而羅躍奇看來則是被明確拒絕了。


    男人為什麽會喜歡男人?呂釗沒有答案。


    門外,聶聞達考慮了三十秒,便找出鑰匙打開客房的房門。


    呂釗傻傻地看著大搖大擺走入房中的聶聞達,感覺腦中的思維訊號瞬間中斷,直到聽到聶聞達反鎖房門的聲音,才反射性地退到房間一角。


    “你想……幹什麽?”羅躍奇還在門外,他不會是想亂來吧?記起紀饒之前的警告,呂釗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聶聞達一臉嚴肅地看著呂釗,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是不滿。“你覺得我會對你幹什麽?”


    這樣的聶聞達讓呂釗感到害怕,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輕輕走近呂釗,看著他一退再退,直至被逼到死角聶聞達才停下腳步。隨後,聶聞達單手撐在呂釗身後的牆麵上,利用身體的位置控製住他的活動範圍,然後居高臨下地對呂釗說:“你問過我,為什麽是你?現在還想聽答案嗎?”


    穩住自己已經開始發軟的雙腿,呂釗咬牙問:“為什麽?”


    “因為是你。”


    呂釗瞪大眼睛,不明白聶聞達話裏的意思。


    “我選擇你,是因為你是你。”


    “什麽意思?”


    呂釗的疑問似乎正中聶聞達的下懷,隻見他微微一笑,說:“意思就是:如果對象不是你,任何人的表白都無法打動我。你要不要試試跟我在一起?”


    終於聽到聶聞達的目的,呂釗不由得臉色發青。


    撩開呂釗眼前垂下的細軟發絲,聶聞達將臉貼近他的眼前,“不要拘泥於性別,跟我在一起,我會給你一切。”


    離得太近,連聶聞達臉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呂釗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會了。


    見狀,聶聞達體貼地退了些許,然後接著說:“看到羅躍奇吻我,你並不反感,對嗎?”


    呂釗下意識地搖頭,不願響應聶聞達話中的暗示,更不願麵對某些事實。


    “你想逼我跟你在一起嗎?”他問。


    聶聞達輕輕一笑,說:“我會給你時間考慮我的提議,等我下次回國你再給我答案。”


    “我不喜歡男人。”呂釗大喊。


    “你看紀饒的眼神早就告訴我,我們是同類。”


    不理會呂釗眼中的震驚,聶聞達退出了客房。他知道他需要時間才能理清所有的頭緒,他願意給他時間,而且已經準備好,在他要退縮的時候給他適當的“助力”。


    無力地滑坐在地板上,呂釗被聶聞達最後一句話嚇得渾身發抖。


    同類,沒有比這個更嚴重的字眼了。恐懼籠罩在他的心頭,被人如此輕易地揭穿內心深處最隱晦的秘密,比殺了他更讓他害怕。


    看紀饒的眼神?


    呂釗飛快地跑到鏡子麵前,仔細端詳自己的雙眼,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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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洗手間裏出來,羅躍奇又變回了那個玩世不恭的羅躍奇。


    “我走了。”


    “不住了?”聶聞達沒有留他,隻是客氣地關心了一句。


    “今天不是太晚,我還是回家算了。”


    “我送你。”


    “不用,我下樓叫車。”


    見羅躍奇堅持,聶聞達也不再勉強,隻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臨出門,羅躍奇看了緊閉房門的客房一眼,說:“呂釗還是個孩子,你的遊戲別太殘酷了。”


    “能喊遊戲開始的人是他。”聶聞達露出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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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聞達又走了,留下時間與空間給呂釗自由思考,呂釗知道等他下次回來就一定要給出一個答案。


    他一直不想麵對的事情,終究還是要麵對,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他生活都將再次麵臨翻天覆地的變化。


    心事重重的後果,就是在工作時頻頻出錯,好在其中兩次有人幫他背了黑鍋,才讓他逃過再次失業的命運。可是,呂釗卻寧願沒有人幫他;因為幫他的這個人就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紀饒。


    聶聞達離開後沒幾天,紀饒和他的同學於莉就突然跑到快餐店來打工,變成了呂釗的同事。


    “我幫你。”


    “不用。”


    “這個太沉,讓我幫你。”


    “都說不用了!”呂釗忍無可忍地提高音量,製止了紀饒的好心,而後吃力地拖著垃圾袋來到後巷。


    戶外冷風一吹,他胸中煩躁的情緒頓時平靜了許多。


    他知道紀饒是關心他,他知道紀饒特意過來打工是想為他分擔債務,可那又怎樣?他永遠不能對紀饒袒露心中的秘密,他們表麵上還是好朋友,實際卻已分隔千山萬水。


    他提心吊膽,害怕其它人也像聶聞達一樣看出他對紀饒的特殊感情,他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他不要成為一個異類,不要成了一個人人厭棄的變態。


    見呂釗無助地靠在牆邊,紀饒小心翼翼地上前,可是好半天也說不上一句話,他感覺呂釗在他們之間築起了一道透明的高牆,遠看不知,非要撞上去才能感覺到實實在在的疼痛。他不明白,他們仍是好朋友,卻不再是無話不談。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在生我的氣嗎?”紀饒問。


    “沒有。”呂釗搖頭。


    “呂釗……”


    “上班了,進去吧。”


    能確保秘密不被揭穿的最好辦法就是遠離紀饒,是的,他要遠離他,無論是不是答應聶聞達的要求,他都要疏遠他。


    忽略紀饒眼中的失落與受傷,呂釗平視前方,不允許自己回頭。


    沒多久,呂釗就趁紀饒不在的時候要求店長把他調回夜班,盡可能避開與紀饒接觸的機會,對此,呂釗向紀饒解釋是為了再找一份白天的工作。紀饒雖然感覺疑惑,卻也沒說什麽。


    呂釗不露痕跡地收拾心情,力求平靜地結束自己這段不可告人的單相思,卻被另一個人打亂了計劃。


    “紀饒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太讓他傷心了。”於莉義憤填膺的聲音,就像敲打在呂釗心頭的大錘。


    不擅長與人對峙,呂釗低下頭,想繞過眼前的女生,卻遭遇更徹底的阻擋。


    “紀饒都跟我說了,那個男人用錢逼你成為他的情人,這又不是紀饒的錯,你怎麽能怪他?”


    “你說什麽?”呂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與聶聞達的事情是個秘密,他不相信紀饒會把它輕易告訴別人。


    “你不用裝了。紀饒已經全部都告訴我了,你們的事,還有那個聶聞達的事。紀饒沒有能力幫你還錢,這又不是他的錯,你怎麽能因為這個就責怪他?”


    於莉上下翻動的嘴皮很快粉碎了呂釗的希望。他被紀饒出賣了,他的隱私,他的秘密就這麽毫無遮避地曝露在人前。


    見呂釗不語,於莉以為他默認了,不由得有些同情,於是從咄咄逼人變成了小聲的責怪:“像聶聞達那樣的人現在可多了,你自己不小心落進他的圈套,就不應該遷怒紀饒。你知道他現在多難過嗎?他真的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是紀饒讓你來的?”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呂釗兩眼發黑地等待答案。


    於莉一聽,連忙搖頭,“當然不是!他要是肯直接問你,哪輪到我多事?我是看他這幾天特別沮喪才忍不住插手。你不把他當朋友,他還傻兮兮地在那裏悄悄難過,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才來的。”


    聽到這裏,呂釗猛地抬起頭,正好看見於莉眼中盈滿的溫柔。他明白了,就是這個眼神透露了愛慕,他看紀饒時一定也是用的這種眼神,所以才會被聶聞達一眼看穿。


    於莉喜歡紀饒,所以她能光明正大地跳出來譴責傷害紀饒的家夥,而他卻隻能悄悄疏遠,以保存自己的秘密。多麽可笑的局麵,多麽諷刺的巧合,呂釗想笑,卻怎麽也扯不開嘴角。


    “我和紀饒的事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你是他的朋友,不是我的。請你讓開。”生平第一次用這種冷漠到近乎刻薄的語調與別人說話,呂釗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不讓堅強的麵具裂開半絲縫隙。


    沒料到呂釗會說出與外表反差如此之大的話來,於莉愣了愣,旋即放軟態度,“你別誤會,我不是來向你要解釋的。


    “我是想說,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幫你。隻要你離開那個姓聶的,你和紀饒就能恢複到以前的樣子,這樣他就不用傷心了……”


    “我跟聶先生不是紀饒想的那樣,請你不要侮辱我們。你的錢……”呂釗急促地喘了一口氣,強壓住心底對“錢”字的痛恨,說:“我不會要你的錢。你想讓紀饒開心,請另外想辦法吧。”


    “可是,紀饒不開心的原因就是你。”於莉不想放棄,仍在努力說服呂釗:“我爸爸有的是錢,一定可以幫到你。我不是聶聞達,我不會用錢逼你做任何事!”


    “你不就是想用錢逼我去討紀饒歡心嗎?”


    用盡全身力氣吼出這一句,呂釗推開於莉,發瘋似地一路狂奔。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決堤一般傾泄而出。


    他和紀饒的問題根本與聶聞達無關,事實上與任何人都無關。他喜歡紀饒,這才是他們繼續做朋友的唯一阻礙,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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