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地將車停在路邊黑燈瞎火的地方,易向行下了車,手裏拿著女人給的背包。很快,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就帶他融入了四周的黑暗之中。


    這是城南的高檔別墅區,因為價格昂貴,所以大部分都沒能售出。缺少了住戶,白日裏豪華典雅的建築一入夜就變得死氣沉沉。


    易向行步行了好一段距離,來到一棟空宅門前。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套在鐵門的電子鎖上按了幾下,不一會兒就聽門鎖開啟的聲音。他從容地推門而入,穿過四四方方的庭院,來到別墅的右角,然後沿著牆邊排水用的管道徒手攀上了房頂。


    兩層樓的別墅,站在房頂正對著隔壁別墅左側的露台,這就是易向行要的位置。露台屬於邢家,他計劃從那裏潛進去,去見識一下邢家那張詭異的羅漢床。


    夜探私宅並不是易向行的愛好,但是邢中天白天的態度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這床裏究竟藏著什麽貓膩。


    從背包裏拿出微型射繩槍,易向行對準露台發射了鋼製繩索。繩頭破空而出,牢牢釘在露台的牆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樓下凶猛的狼犬聽到動靜立刻站得筆直,警惕地看著露台的方向。停住動作觀察了狼犬一會兒,易向行從背包裏掏出早已上膛的麻醉槍別在腰間,然後從容地將鋼索的這一頭固定好,安上滑輪,並在滑輪上打上一個繩扣。背上背包,易向行將左手伸進繩扣裏穩穩扣住,然後右手持槍,縱身而下。


    滑輪跟隨繩索傾斜的方向快速滑動,帶著易向行安全越過邢家外牆上的電網。不過那低得不能再低的“吱呀”聲卻引得狼犬一邊狂吠一邊跳躍,早有準備的易向行抬手就是兩槍,那兩頭畜生便很快安靜下來。


    順利到達露台,易向行從背包裏拿出萬能鑰匙,輕鬆弄開了露台上的門,潛入了邢家。根據白天的記憶,他很快摸到一樓,成功進入放床的房間。


    比起客廳那些繁複的擺設,這個房間的陳列就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長方形的格局,沒有窗,羅漢床就擺在進門往右的牆邊。易向行舉著電筒,掃過那張三麵有欄板的老式木頭床,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小心翼翼地摸過平滑的床麵,仔細地檢查上麵的每一寸,易向行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要說這床的特別之處,恐怕隻有它的材質了。木質淺色帶棕,紋理傾斜交錯,光線照上去隱約有金絲順紋而行,應該是罕有的金絲楠木。


    易向行不識古董,不過他曾經在古董店見過金絲楠木做成的小櫃子,當時的標價是十八萬。這床用的同樣材質,應該也是價值不菲。邢中天不願讓人看它,也許是出於財不露白的考慮。


    眼見忙碌了一夜卻一無所獲,易向行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他一臉不快地準備收拾家夥離開,卻聽到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不好!


    本能地貼靠在牆邊,易向行全身繃緊。這個房間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如果來人目標是這間房,推開門一眼就能看到他。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易向行可不認為邢家人會好生款待他。


    一手扶牆慢慢挪到門邊,一手從腰上抽出麻醉槍,舉起對準門口,易向行摒住呼吸,暗自作好偷襲的準備。


    腳步聲停下了,果真是在這間房外,易向行動手打開了槍上的保險。意外的,他貼在牆上的右手觸到一個很小的突起,未見用力,牆麵就突然裂開一條縫,並迅速向兩邊分開。


    入眼是寬敞的嵌入式落地櫃,左邊打造成呈“井”字的九小格,右邊分為上下兩層,所有櫃麵皆是紅絨布裝飾,櫃底有地燈發出微弱的光線。這本來隻是古董商慣用的收藏之地,卻因為右下層的那樣東西變得詭異非常。確切的說,那“東西”是一個人。


    一名衣著暴露的長發女人蜷縮在櫃子右邊下層的隔間裏,亂發擋住了她的臉,發間露出驚恐萬分的雙眼與綁在唇齒間的白布。易向行與女人同時被突然出現的彼此驚到。這時,門口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易向行來不及細想,再次按了一下牆上的突起,迅速閃入櫃中。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的人走進房間的時候,房內已是空無一人。


    活動牆麵與櫃子隔板之間還有些距離,易向行挺直身體站在中間。


    靜諡的空間裏,徘徊在他耳邊的是另一個人的呼吸。蜷縮在櫃中的女人無法言語,隻能用混沌的氣息表達她起伏的情緒。


    呼、呼──


    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易向行的視線警惕地瞟向女人。地燈幽暗的光線在女人的臉上留下明暗不均的陰影,隻見她大而圓的眼睛不斷向上翻著,試圖向易向行傳達某種訊息,那眼珠白多黑少的樣子硬是讓紅絨布映出的溫暖燈光變得瑟瑟泛寒。


    注意到女人明顯的舞女裝束,易向行不由想起與陳實一同失蹤的玫瑰。


    這女人是邢優派去勾引陳實的玫瑰?!她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樣子?陳實呢?一連串的問題頓時壓到易向行的嘴邊,他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門外還有人在,他可沒打算暴露自己。


    女人被白巾勒住了舌頭,同樣發不出聲音,於是兩人之間很快演變成以視線角力。


    幾分鍾過後,牆麵突然傳來輕微的顫動,易向行一驚,立刻踩著櫃子左邊的“井”字隔板,蹭蹭兩下爬了上去。後背緊貼著天花板,他伸長四肢,左邊撐住牆壁,右邊撐住櫃子,剛剛穩住身體,就看見有人走了進來。


    一個頭頂微禿的男人將女人從櫃子裏拽了出去,因為沒有抬頭,他沒發現易向行。


    易向行暗自慶幸了一下,馬上又感覺不妙。男人出去的時候沒有關上櫃門,以他現在的姿勢,最多堅持十分鍾就會掉下去,到時候一定會被發現。就在他為此感到頭疼不已的時候,房內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


    “不要怪我,是你自己來的。”


    易向行聽出那是邢優的父親邢中天,接緊著他又聽到類似摔倒的聲音,好像有人在踢打木質的床板。


    “別做無謂的掙紮了!”


    “別動……”


    “該死的!”


    邢中天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話,易向行忍不住弓背垂頭,像隻蝙蝠一樣探出去察看房內的情景。


    女人顯大字形躺在羅漢床上,雙手與右腳已經被綁在床圍上。邢中天站在床邊,雙手正抓著她的左腳費力地捆綁。女人用力掙紮著,想踢開邢中天卻不敵他的氣力,隻能從被堵上的嘴裏發出“唔唔”的哀鳴。


    以為邢中天是對那女人起了歹念,易向行深吸了一口氣。他是來打探那張床的,這種閑事他隻能當沒看見。正打算調整姿勢以便撐上更久,誰知一瞬間,仰麵躺著的女人對上了他的視線。就像遇上了救星,她激動得淚流滿麵,雙眼直直地盯著易向行的方向,“唔唔”之聲也是越來越大。


    “對不住了!你忍著點吧!”邢中天沒有察覺異樣,仍在繼續自己未完之事。


    看到他的下一個動作,易向行呆住了。


    隻見邢中天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猛地劃開女人大腿上的皮膚。一下、兩下、三下……鮮血立刻湧了出來,流向淺棕的木床。接著,邢中天向後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觀看這一幕。大約是感覺到痛了,女人的目光從易向行身上挪到自己身上,當場嚇得臉色煞白。


    “唔唔唔唔……”


    女人怕得全身發抖,拚命扭動身體,像條被縛的蚯蚓般拚命翻滾,力氣之大竟讓四肢上的繩索勒進了皮肉裏,嘴角也被白巾給磨破了,感覺就像在進行垂死掙紮。以易向行的經驗,邢中天在女人腿上弄出來的那個傷口並不致命,根本不需要如此歇斯底裏。冷靜下來伺機而動才是禦敵之道,不過女人顯然不太明白這個。


    易向行挪了挪已經開始打滑的右手,開動腦筋思考逃離之策。現在他可沒功夫研究邢中天想搞些什麽,也沒興趣搭理那女人的死活,離開這個鬼地方才是他的首要目標。


    “唔唔唔……”


    磨破的嘴角為白巾染上血紅的顏色,女人似在嘶喊聲,模糊中能聽出是“救救我”的意思。


    易向行縮回櫃子裏,本想充耳不聞,卻抵不過那越來越淒慘的聲音,忍不住探頭再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就正好對上抬起頭的邢中天。原來,女人一直盯著易向行的方向,已經引起了邢中天的注意。


    “是你!”見到易向行,邢中天大驚。


    易向行比他更驚,右手一滑再也沒撐住,整個人從天花上掉了下來,重重摔在地板上。不過,讓他如此驚慌的並不是房主邢中天,而是那張羅漢床。


    不知何時起,女人腿上流出來的鮮血一接觸到床麵就開始消失,就像被床體吸收了一樣。金絲楠木製成的床上,之前隱約可見的金絲紋理竟然從木質中脫離出來,舞動勾纏著,慢慢卷住女人的身體。它們越長越長,越聚越多,不一會功夫就變成千絲萬縷,那跳耀的金色散布在女人的身體之上,然後驀地收緊!


    嘶啦嘶啦──


    就像打魚收網一樣,金絲纏緊女人的瞬間就陷進她的皮肉裏,皮開肉綻的聲音頓時清晰可聞。鮮血從數不清的傷口裏滲出來,流淌至床麵時又被完全吸收,如此周而複始。


    “唔唔唔……唔唔唔……”


    女人瘋狂的掙紮隻換來金絲更緊的糾纏,縱橫交錯的金絲慢慢將她裹成一個蠶蛹。


    哢哢哢──


    最後傳來的竟是骨頭斷裂的聲音!易向行驚呆了,看著金絲將女人碎成數不清的小肉塊。


    衝上喉頭的嘔吐感讓他一陣暈眩,還沒恢複過來就發現一道黑影襲向自己。本能地在地上一滾,躲開黑影,易向行定睛一看,原來是邢中天舉著匕首想要捅他。


    見易向行躲過一擊,邢中天馬上撲過去繼續揮刀亂捅。易向行掙紮著想站起來,左腳腳踝卻傳來刺痛,應該是剛剛摔下來的時候弄傷了。無奈之下他隻能狼狽地在地上滾來滾去,險險地避開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攻擊。


    見遲遲不能得手,豆大的汗珠從邢中天的額角滾落下來,原本整齊的發型也隨著他激烈的動作變得十分淩亂。今晚的行動本是一個秘密,邢中天瞞過了兒子,瞞過了所有人,卻被這個隻見過一麵的易向行撞破,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這間房間的秘密隻能由他一人掌控。


    “去死!”高喊著,邢中天舉起匕首重重刺向已經被逼到死角的易向行。


    看著明晃晃的刀尖衝自己直直落下,易向行反射性地舉起右臂,突然,他的左手碰到一個金屬硬物。麻醉槍!易向行大喜,對準邢中天就是一槍。


    麻醉針打進了邢中天的肩膀,隻見他雙膝往地上一跪,匕首跟著從他的指尖滑落,掉在了易向行的身上。撿起匕首往遠處一扔,易向行推倒神情逐漸渙散的邢中天,然後靠著牆壁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瘸著拐著挪到羅漢床跟前。


    仔細看著床上那一團血肉模糊,易向行聯想到邢優拍下的詭異照片。這就是真相,有關這張凶床,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易向行不禁猜測陳實與這女人也是一樣遭遇。用衣袖擦了擦臉上涔涔的汗水,他長籲一口氣。


    突然,易向行感覺背後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站立不穩間,他直直摔向羅漢床,身體立刻陷進那一堆滑膩、粘稠的屍塊之中,血腥味直衝鼻腔,眼前到處是飛舞的金色絲線,易向行嚇得全身發軟,拚命想爬起來的時候,絲線已經開始勒入他的皮膚。


    “嗬嗬……”


    強忍著麻痹感站起來的邢中天發出幾聲毛骨悚然的冷笑,易向行死了,他的秘密就能得以保存。看著被金絲裹住的男人,他嘴角帶著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


    “啊!!!”


    易向行陡然驚醒,大叫著從床上彈身而起。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陳設,神經質地將自己的臥室仔細打量了數遍,他才慢慢緩過勁來。撫著胸口壓住內裏狂跳的心髒,他已經記不清剛才的噩夢究竟是什麽內容,隻有心悸的感覺久久不散。


    抬手擦了擦滿頭的大汗,易向行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去浴室衝洗一下。誰知,他的腳剛踩到地上就感到一陣巨痛,低頭一看發現他的左腳腳踝上竟然腫得像個大饅頭。


    隱約想起了什麽,易向行單腳跳到房間的穿衣鏡前。鏡子裏,平素完美的臉孔上分布著數條細小的傷口,看上去就像被很薄的利刃割傷的。不光是臉,手臂、胸膛、小腿,那傷口落在了全身各處,從衣服的破損處露出來。易向行慢慢皺起了眉頭,這時,他發現鏡中的自己居然穿著一套全黑的夜行衣,而且衣服上還留有大片明顯幹涸的血漬。


    對了,昨天夜裏他去了邢家……就像記憶出現了斷層,易向行突然想不起自己昨晚經曆了什麽。身上這些莫名其妙的傷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是什麽時候回的家?還有……


    ring──


    電話鈴聲將易向行從回憶中拉了出來。他三跳兩跳挪到話機前,提起了聽筒。


    “是易向行先生嗎?”


    “我是。”


    “我是國仁醫院,你的妹妹易向心小姐昨晚出了車禍,正在我院進行治療……”


    放下電話,易向行出現了片刻的呆滯,直到完全消化剛剛聽到的內容他才開始慌亂起來,顧不得腳傷,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了門。


    國仁醫院離易向行所住的社區不遠,是城中最大的一所公立醫院,頗具規模的白色建築群上,遠遠就能看見分外刺眼的鮮紅十字標識。


    進了醫院,易向行被告知妹妹因為顱內淤血陷入了深度昏迷,已經從急診室轉到了腦外科。強撐著幾乎被噩耗擊倒的身體,易向行找到了腦外科的加護病房。看著妹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被一大堆冰冷的儀器包圍著,那麽單薄那麽孱弱,易向行隻覺眼眶一熱,視線便開始模糊。


    “你是易向行先生?”一個略顯低沉的女聲打斷了易向行的悲傷。


    閉目平複自己的情緒,易向行應了聲:“我是。”


    “我是令妹的主治醫生師從恩,請跟我去辦公室,我會把她的病情向您做個詳細的說明。”


    清爽利落的短發,年輕幹淨的臉,這位主治醫生看起來就像某所醫科大學的在讀生。


    “你幾歲?”易向行不相信這樣的人能治好自己的妹妹。


    聞言,師從恩挑了挑眉,反問:“有問題嗎?”


    “我要請最好的醫生來治療我的妹妹。”


    “我就是最好的。這都什麽年代了,易先生難道還相信‘醫生要老’這種黃曆?”沒有半點遲疑,師從恩直截了當地聲名了自己的地位。同時,她還不忘指示一旁的護士給易先生準備一副拐杖。


    一路上幾乎都是靠單腳走路的易向行看上去搖搖欲墜,的確是需要一副拐杖的樣子。護士們見師從恩就這麽給了無禮的易向行一個下馬威,紛紛忍不住偷笑。


    “師醫生真的是這裏最好的腦科大夫,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而且她還非常盡責,你可以放心把妹妹交給她的。”最後有位年長一點的護士長看不下去了,過來為易向行解了圍。


    接過拐杖,易向行麵無表情地看著師從恩,師從恩也不慌不怵地回視他。四目相接,本應是火星四濺的局麵卻突然沉寂下來。易向行身上的戾氣收斂速度之快,幾乎讓師從恩以為他對她的異議隻是錯覺。


    易向行並不是突然認同了師從恩,而是正在走近他的人讓敏感的他下意識地掩去了自己不願輕易表露人前的一麵。


    “張警官?”師從恩也發現了來人。


    原來是昨天在警局見過的重案組隊長張銳,易向行暗自站直了身體。


    “早,師醫生。”衝師從恩點頭打了個招呼,張銳把注意力放在了易向行身上,“易先生,你可出現了。”


    “你找我?”易向行問。


    “你妹妹出了這麽嚴重的車禍,肇事人又逃逸了,我是特地過來找你調查的。”


    重案組的人跑過來調查車禍?直覺告訴易向行,張銳的出現絕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我要先了解我妹妹的傷勢,能等會兒嗎?”易向行問。


    看了看重傷躺在病床上的易向心,張銳聳聳肩表示同意。於是,三人一起去了師從恩的辦公室。


    “易小姐右腿、肋骨均有骨折,內髒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但受傷最嚴重的還是腦部,現在她的腦內已經有大麵積瘀血壓迫了腦神經,直接引發了她現在的昏迷……”詳細解說了易向心現在的傷情之後,師從恩給易向行出了個難題,“要清除你妹妹顱內的淤血有兩種方法,一是手術,一是讓它自然吸收。手術風險大,但見效相對較快,而自然吸收是保守療法,比較費時,但風險會比較低。我暫時無法準確斷定兩種方法孰優孰劣,但以我的經驗,像易小姐這麽年輕的病人,保守療法會比較穩妥一點。”


    沒想到情況會這麽嚴重,易向行單手放在額前揉了揉,問:“用保守療法的話,大約要多長時間我妹妹才能醒過來?”


    “不清楚,這要看身體對淤血的吸收情況。”


    “那手術你有多少把握?”


    “手術的話至少要分三次才能完成,成功的機率大約在五成左右。”


    閉目沉思了一會兒,易向行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就照你的意思吧。”


    妹妹好好的為什麽會遭此橫禍?易向行怎麽也想不起昨晚到邢家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卻總是感覺這與妹妹受傷的事息息相關。


    “張警官知道我妹妹是被什麽車撞的嗎?”易向行問張銳。


    張銳沒有回答,眼睛正盯著準備入院手續的師從恩,表情有點花癡。


    “張警官?”易向行想罵人了。


    “哦!”張銳如夢初醒,尷尬地笑了兩聲,說:“易小姐是淩晨三點左右被路人發現的,從現場的痕跡看應該是車禍,不過沒有目擊者。你妹妹為什麽大半夜還在街上?她去見什麽人嗎?”


    易向行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妹妹為什麽半夜會出門,不過,這個好像是題外話吧?


    “警方對這起車禍有沒有什麽線索?”


    “這個……沒有……”張銳一臉無奈地撓了撓後腦勺,然後不經意地問:“你的傷是怎麽回事?”


    腳踝腫得隻能穿拖鞋,臉上和手背上都有無法遮掩的明顯傷痕,連易向行自己都說不清這些傷是怎麽來的,但是他還是謹慎地回答道:“不小心摔的。”


    聽到這話,師從恩反射性地抬頭看了一眼易向行。腿上的傷還可以說是摔的,其他的卻是怎麽看都不像。


    “摔的啊!”張銳似乎也不大相信,但是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突然問了句:“易先生有開車子來嗎?”


    不知道張銳為什麽問這個,易向行警覺起來。


    等不到回答,張銳又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如果你開了車子,順道把我捎回警局就好了。”


    “易先生的腳上傷成這樣子,怎麽開得了車?”師從恩忍不住取笑了張銳的笨問題,隨後把弄好的入院單子遞給易向行,要他去給妹妹辦手續。


    易向行拿著單子,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醫院的走廊又長又深,明明是白天,卻是一股子陰氣逼人的感覺。


    易向行柱著雙拐,異常緩慢地走著,路過加護病房時忍不住停下來站在玻璃窗前。看著他從小到大最寶貝妹妹靜靜地躺在那裏,渾身傷痕累累,易向行無意識地將手中的入院單捏成了一團。


    妹妹為什麽會遇上這種事?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頭上就像加了緊箍咒,一陣一陣扯著疼。易向行不由煩躁地將頭往玻璃上一磕,弄出來的動靜把裏麵的護士嚇了一跳。


    “安靜!”


    護士衝易向行比了比嘴型,責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易向行才注意到護士正在給易向心換紗布。那些原本潔白的紗布上浸染著猙獰的紅色,就像一把利刃刺入易向行的眼中。


    血肉糊模的女人,瞬間被吸收的紅色,妖異起伏的金色絲線……


    急速變換的畫麵突然衝進易向行的腦海裏,然後又像投入攪拌機一樣馬上變成碎片,易向行捂著頭,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呃……”


    護士見狀立刻衝出病房,想扶住他時卻被他狠狠推開,病人家屬因為受不了打擊而大鬧醫院的事護士見過不少,易向行看起來神經兮兮的樣子讓她頓時警覺起來,於是小心地探問道:“你沒事吧?”


    護士的聲音再次打亂了腦中即將成形的畫麵,易向行橫眉怒目地看了她一眼,護士一驚,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見對方如此反應,易向行知道自己失態了,立刻低頭集中了一下精神,強迫自己換回正常的表情。


    這時,師從恩正好走了過來。“易先生,手續辦好了嗎?”


    “我……”微籲了一口氣,易向行答道:“我忘記帶證件了,需要回去拿一下,馬上就回來。”他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太多沒有頭緒的事情正在點燃他的神經,讓他感覺馬上就要爆發了。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他需要冷靜一下。


    抬頭時視線對上不知在何時站在他近處的張銳,易向行扯出一個抱歉的笑容,然後轉身離去。


    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師從恩從地上撿起一個紙團,展開來看,竟是她剛剛開給易向行的入院申請書。


    “真是個怪人!”師從恩忍不住發表感慨。


    “的確很怪。”一旁的張銳用手摳著下巴,跟著附和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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