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的輕巧,但是哪家新娘子回娘家歸寧,隻有一個人回去的?要麽就不回去,要麽就與新婚夫君一同回去,這才叫歸寧,歸寧這個習俗的原本意義便是要告訴新郎,新娘子身後是有娘家人在的,娶了我家的女兒回去過日子,萬不能欺辱了她,倘或有對她半點不好,娘家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管的。


    秦流的眉頭微微一皺,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過了片刻,才慢慢地道:「夫人豁達。」


    除了說這句,他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麵前這女子確實是豁達,倘若一個想不開的,還不知要怎生個滿腹怨憤呢,而蕭如初還能這般從容淡定地回娘家歸寧,可見當真是極好的涵養了。


    對於他的稱讚,蕭如初隻是笑了笑,小心地再次捧起茶盞,暖洋洋的溫度透過瓷器傳了過來,將冰涼的手心終於捂熱了些,她看了看門外,仍舊是暴雨如注,這初夏的雨水也不知道下到什麽時候,一時半會看來是停不了了,她索性將目光在屋子裏打量了一圈,落在正中牆壁上的那一幅畫上。


    能掛在正屋中,蕭如初原本以為這畫定然是精心畫就的,初時隻是粗略掃過一眼,如今仔細看時,卻見那是一副青山遠眺圖,畫上是大片的雲霧,隻在遠處淺淺抹了幾筆淡墨,要說整幅畫最出彩的地方,也就是那一行白鷺了,畫作雖然簡單,但是細細一品,卻也頗覺其中的幾分瀟灑意氣來。


    這畫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幅隨意之作,既無署名,又無落章,蕭如初看了看,奇道:「這畫是秦公子所作麽?」


    秦流聽罷,哂然一笑,道:「敝人拙作,叫夫人見笑了。」


    不知為何,蕭如初總覺得他說起話來,有一種特別的韻律,既輕又快,聽在人耳中,心底不由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但是蕭如初卻又說不上那是什麽感覺,隻是並不如何厭惡罷了。


    廳裏十分安靜,能聽見外麵屋簷下的水珠落入溝渠中,發出叮咚的聲音,如同珠落玉盤一般,十分悅耳,外麵風雨聲飄搖,屋內的氣氛倒是十分祥和。


    秦流見她們一行人身上的衣服略有濕意,便細心地叮囑南鄉生了一盆炭火來,擱在屋角,暮春因這大雨而生出的寒涼之意,立刻一掃而空,幾人身上都暖和起來了。


    趕車老伯靠在桌幾旁,喝了薑茶之後便開始打起盹來,左右無事,主人特意作陪,秦流說話有趣,又會挑話題,蕭如初即便不是個多話的人,此時也與他多說了幾句。


    兩人聊了一會,蕭如初有些驚訝地發現,這秦流竟然懂得很多,什麽話都能接上,兩人談話從頭到尾,他就沒有接不上茬兒的時候,即便是十分冷門的話題,秦流也顯得遊刃有餘。


    便是聊到興起的時候,蕭如初也沒有問及他的雙腿,麵上也毫無異色,神情自若,就仿佛對麵坐著的是一個普通人一般,秦流顯然也注意到了,語氣愈發和善,兩人相談甚歡。


    屋子裏的溫度恰如暖春,極其適宜,聽著蕭如初與秦流兩人低聲說話,夾雜在那沙沙的雨聲中,便是玉露也不由昏昏欲睡起來,眼皮子都開始打架了。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屋外的雨聲漸漸停歇下來,隻聽得那簷下水珠叮叮咚咚,此起彼伏,蕭如初看了看門外,見雨已經停了,水霧蒙蒙,便起身告辭,道:「今日多謝秦公子收留,妾身不勝感激。」


    秦流笑道:「夫人不必客氣,我這莊子地方偏僻,平日裏少有人來,便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到,頗是無聊,今日與夫人相談甚歡,我還要謝謝夫人呢。」


    一旁的玉綴見狀,連忙推了推正打盹如小雞啄米一般的玉露,玉露身子一晃,揉了揉困乏的眼睛,語氣迷糊道:「要、要回去了麽?」


    趕車老伯出了門去,在簷下看了看,砸吧了一下嘴,道:「少夫人,雨停了,可以上路了。」


    玉露聽罷,連忙起身,將那兩個小木箱收好,抱起來小步跑出去了,秦流讓南鄉推著他,一直送到庭院門口,蕭如初一行人別過之後,便上了馬車離去了。


    望著那一輛馬車漸漸消失在蒙蒙的雨霧中,秦流以手拄著頭,眼神深遠,不知在想些什麽,目光穿過絲絲的雨幕,落在遠處。


    南鄉不敢打攪他,一主一仆便在庭院門口靜立著,就在這時,一陣微微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驚動了秦流,他轉過頭去,隻見那老婦人手中捧著一個木匣子過來。


    南鄉問道:「怎麽了?阿婆?」


    「是客人落下的,方才才看到,客人走了麽?」


    「給我罷。」秦流淡聲道。


    老婦人連忙把木匣子遞過去,秦流伸手接了,隨手擱在腿上,吩咐南鄉道:「把門關上吧,回屋去。」


    南鄉連忙應了,隻聽吱呀一聲,那粗啞的門軸聲在帶著潮意的空氣中,漸漸傳來開去。


    雨並沒有完全停下,一路上細雨蒙蒙,馬車漸漸地靠近了洛京城外,那一大片大片的金黃色油菜花田再次出現在馬車車窗外,田野間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雨霧,如同一匹上好的輕紗一般。


    經過雨水衝刷,空氣中那馥鬱的花香氣早已經淡下去了,直到不遠處出現洛京城的一角城牆,玉露這才舒了一口氣,道:「可算是到了,這一天馬車坐下來,累死個人。」


    玉綴擠兌她道:「小姐還沒說累,你倒先喊上了。」


    玉露聞言,氣鼓鼓道:「可是我出了力氣的。」


    一聽便知道她又要說自己一人連扛三個箱子的壯舉了,玉綴連忙打住話頭,道:「今兒院子裏不是說要翻瓦麽?這突然又下起一場雨,也不知那瓦究竟翻了沒有?」


    說到這裏,玉露不由也緊張起來,道:「可別翻到一半就下起雨來,那可就糟了,淋濕了房間,咱們可就沒地兒睡覺了。」


    她說著,立刻催促趕車老伯道:「勞煩您快點兒,家裏有急事呢!」


    趕車老伯爽朗應了一聲:「好嘞,那您們可坐穩當了!」


    他一聲吆喝,馬車速度果然快了不少,一路進了城門,穿行過長長的東市,因著下過雨的緣故,街上並不如何擁擠,馬車暢通無阻地快速行駛而過,不出半盞茶的功夫便回到了唐府西角門口。


    玉露玉綴兩人先下了車,又掀起車簾來,將蕭如初扶了下去,最後向趕車老伯道了謝,蕭如初衝玉綴眼神示意了一下,玉綴意會,從行李包裹中摸出一串銅板來,遞給老伯,笑道:「您今兒也辛苦了,路上又是大風又是大雨的,這是我們小姐賞的,您拿去喝一壺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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