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街市,行人稀少。一間茶館裏卻聚集了不少人,聚精會神地圍住說書先生聽他大侃山海經,時不時傳出陣陣笑聲。


    相比這邊的熱鬧情形,茶館另一個角落裏顯得格外冷清,隻有一個紫衣人抓著個酒壺,孤零零地趴在張桌子上。


    黑發隨手用條布帶束著,不修邊幅,衣裳也縫了許多補丁,十足是個潦倒落拓的醉鬼。周圍人聲再嘈雜,他也隻是偶爾抬頭喝上一口,又繼續午睡。


    倏地,迅疾的馬蹄從街道拐角處衝近,一隊手持長戈的士兵快步奔至,封鎖了街道兩端。馬上將領模樣的男人揮舞著馬鞭高喊:“奉皇命征丁,所有男子都給找站到街兩邊,不許亂動!”


    茶館刹那像炸開了窩,人群紛紛抱怨。


    “又來拉壯丁。咱們天朝不是才跟賀蘭皇朝停戰嗎,怎麽還要征了?”


    “雖然兩邊不打了,可戰後田地荒蕪,城池待修,都得勞力重建啊!州府裏抓不夠,就來鎮上拉人。”那說書先生到底肚裏有些墨水,不忘賣弄。


    “你們這群刁民叫嚷什麽?全站出來!”將領一聲怒喝蓋住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看著眾人乖乖地走到屋簷下一字排開,他叫士兵去將年輕力壯的男子挑出來編號。目光越過眾人望見那紫衣人依然趴在桌子上悶頭大睡,似乎根本沒把他這將軍當回事,不禁氣得吹胡子瞪眼。


    “把那刁民給我拖出來重重打!”


    兩個士兵應聲走進茶館,手掌剛抓上紫衣人肩膀,突然身體一哆嗦,不約而同倒地。


    紫衣人仍沒有動。


    怪事!將領也跟眾人一樣,吃驚地睜大眼,但畢竟見慣大風大浪,不信邪,重新叫過兩個士兵進去抓人。


    那兩個士兵有了前車之鑒,哪裏還敢用手去碰,站得老遠用長戈去刺。戈尖才觸到紫衣人衣服,兩人又渾身一抖,撲通跌倒。


    這一回,將領看得清楚,那兩根精鐵長戈上染了層淡淡黑氣,士兵們的手掌臉孔也開始發黑。他膽氣頓怯,勒馬後退幾步,才色厲內荏地叱問:“你究竟是什麽人?竟敢殺害我將士,跟朝廷作對?”


    紫衣人終於緩緩地抬起頭,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一張臉端正斯文,眼睛朝將領一掠,冷厲的氣息幾乎令將領呼吸暫停。


    但寒芒微閃即逝,代之騰起遠超青年年齡的滄桑和倦怠。仰脖子猛灌一口酒,青年慢慢走出茶館,經過將領坐騎前扔下個小木盒。


    “裏麵的藥粉用十斤米醋兌開,讓你那四個手下浸泡個半時辰,就會蘇醒。以後別隨便欺負百姓!這陣子我心情不好,做什麽都提不起勁,才不殺你,算你命大!”


    將領被他當眾奚落,臉上掛不住,硬著頭皮道:“你少得意,等本將軍回去一定稟明守備大人——”


    “哼!就算你告到龍衍耀那王八蛋皇帝麵前也沒用。”


    紫衣青年語出驚人,將領頓時麵呈土色:“反了,反了,你竟然敢辱罵聖上!來人呐,將這刁民拿下!”


    他喊得再響,那些士兵已見識過青年厲害,誰也不想上去送死,舉著長戈對空氣亂戳一通虛張聲勢。青年嘿嘿一笑,拂袖揚長而去。


    “罵他算是便宜他了。姓龍的王八蛋害死了我唯一的親人,百死也不足以贖罪。”


    聽著身後呐喊,他一邊喝酒,一邊喃喃自語:“為什麽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躲起來喝酒都這麽難呢?唉……”


    臨街一幢三層高的酒樓屋頂上,一人儒衫隨風飄揚,負手佇立,一直居高臨下冷眼旁觀紛爭。這時也微歎一聲:“二十年沒出過山穀,這世事還是這麽亂。看來終究是山中歲月無煩惱來得好,你說對不對?”


    他問話的對象,是停在他肩上的一頭目如琥珀的凶猛黑鷹。聽到黑鷹低嘯兩聲似在附和他的說法,他一笑:“咱們也休息夠了,該去田家村了。”


    就在連綿屋瓦上縱身飛掠,宛如禦風,絲毫沒有驚動街上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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