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著門的是一麵很大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往下看,正好能看到樓下的遊泳池,白天池子裏的水倒影到天花板上,晃晃悠悠的,把房間襯托出了別樣的生機。沈庭把輪椅推到床邊,問他:“要上床嗎?”問完覺得這句話有些歧義,便改口道:“要去床上休息嗎?我扶你過去。”邵人承沒有理他,自己轉動輪椅到落地窗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樓下。沈庭見他不想搭理自己,也就沒過去打擾他,拿出手機發消息。他的行李在婚禮前就收拾好了,讓沈父幫他寄過來的,也不知道沈父寄了沒有,要是還沒寄,他想自己回家去取,順便在路上辦點事。消息發過去後,沈父直接把電話撥了過來,說昨天和今天都在忙公司的事情,行李還放在家裏沒有動,要是急的話,他現在打電話讓沈母幫他寄出來。沈庭忙說不用,一是不想讓沈母碰他的東西,二是他正好能趁這個機會出去一趟,所以在掛了電話後,他對邵人承說:“我想回去取一下行李,晚飯前會回來。”楚人承保持著背對他的姿勢“嗯”了一聲,又道:“讓任回陪你一起去。”沈庭沒拒絕,說了聲“謝謝”就開門出去了。第9章 別演戲了出門的時候是任回開的車,沈庭很隨意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給他指路。“先送我去一下書店,我買點東西。”“好。”任回說。沈庭一年前完結的一本懸疑小說前段時間出版了,上周被投放到各大書店進行銷售,他作為作者,到現在連看都沒看過一眼,今天正好有機會,就想去書店給自己買一套回來。車開到書店門口,他讓任回在車上等他,自己進去買完書就出來,任回同意了,並讓他別在裏麵耽擱太久。他的書被放在書店正門口的推廣區,一進門就能看到,一套書共五本,每本都不算厚,卻做得十分精美。他拿了一套去收銀台付錢,拎著書出來的時候,看到任回正站在車邊打電話。見他出來,任回又說了幾句才把電話掛了,然後看著他有些欲言又止。“怎麽了?”沈庭問他。“是邵先生,”任回說,“他讓您等會兒回了沈家不用急著回去,今天回門,他晚點也會去沈家。”沈庭皺眉,“怎麽早點不說?”任回說:“邵先生原也不知道有這回事,是夫人方才提醒他的。”沈庭揉了揉眉心,這事從始至終都沒人和他提過,就在剛才他從邵家出來之前與沈父通電話,沈父都沒提到,更別提邵家人。他也是第一次聽說回門是在下午回的。“我知道了,你先送我回沈家吧。”沈庭說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到了沈家,沈母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沈庭進門後叫了一聲“媽”,就直接上樓換衣服去了。他身上還穿著昨天婚禮的禮服,褲子因為穿著睡了一覺,顯得皺巴巴的。上樓後,他先洗了個澡,然後從行李箱裏翻出一套休閑服換上,接著把行李拎下樓交給任回,讓任回先帶回邵家,晚上他坐邵人承的車回去。任回走後,他回到屋裏,沈母還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他走過去坐下,跟著一起看。過了一會兒,沈母開口,一出口又擺出當家主母的架子,“既然結了婚,就好好伺候公婆,別整天擺個要死不活的臉,讓人看了都晦氣。”之前他還在沈家的時候沈母尚且對他還做一做表麵功夫,現在人嫁出去了,沈母就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了。“阿姨,”既然她不願意再做這個戲,那沈庭也沒必要陪她繼續演下去了,“我用不著伺候公婆,他家有傭人。”沈母被他一句“阿姨”叫愣了,聲音幾乎有些尖銳地叫道:“你叫我什麽?!”沈庭自被沈父接進沈家後,除了一開始不愛說話外,從來都叫她“媽媽”,什麽狗屁“阿姨”,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鄧阿姨,”沈母姓鄧,叫鄧如心,“既然你都那麽說我了,應該不會想再聽我叫你一聲媽。我爸不在,咱們還是別演戲了。”沈母瞪著一雙丹鳳眼看他,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事實上這麽多年來她也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沈庭從很小的時候就總是沒什麽表情,很聽話,很乖,甚至乖到有些反常。那幾年她剛得知結婚多年的丈夫在外麵有個隻比自己兒子小一歲多的私生子,私生子的母親還健在,她心急火燎,還沒回過神來,丈夫就想為那個女人分割屬於她兒子的財產……後來的一切她都不敢回憶,等回過神來,沈庭已經被接進了沈家大門。那孩子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目光沉靜,明明才十來歲的孩子,卻有一雙仿佛看透了世間一切的眼睛,讓她忍不住心生恐懼。直到相處了快兩年,她才慢慢放下心,聽那孩子叫她一聲“媽”。為了不讓外人說她沈家虐待親子,這麽多年除了沒說什麽好聽的話,吃穿用度上從不克扣於他,就連學生時代的興趣愛好,隻要沈岸有的,也都給他報上了。她自認為自己養了一個私生子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沈庭不感激她,說他幾句也不至於頂嘴,沒想到這才剛嫁出去,就露出了真麵目。第10章 回門沈母實在氣不過,指著他叫:“沈庭,我養你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在她眼裏,沈庭今天的做法就是十惡不赦,就是白眼狼。沈庭看了看時間,才下午三點多,早知道回這個家要跟沈母鬧翻,他還不如跟著任回先回邵家,再跟著邵人承一起過來。“阿姨,今天是我回門的日子,我爸和人承一會兒就回來了,您還是別激動,讓他們看到不太好。”沈庭幽幽勸道。沈庭越是這樣,沈母越是無法平靜,到最後甚至有點歇斯底裏,她指著沈庭的鼻子罵,罵他不知好歹,罵他狼心狗肺,罵他白眼狼,有了靠山就想和娘家翻臉。她反反複複,翻來覆去地罵,像個瘋婆子一樣,這一刻,沈庭發現,曾經那個漂亮的、養尊處優的富家太太,也終於不再年輕,不再優雅,剝開漂亮的皮囊,內裏也不過是一具庸俗到不堪入目的肉體凡胎。沈庭聽她罵了一會兒,便自顧上樓去了。躺在床上玩手機,又睡了一會兒,等再醒來的時候,也才睡了一個小時,此時還不到五點。樓下安安靜靜的,想必人都還沒回來。過了大約不到十分鍾,院子裏傳來汽車聲,接著是沈父和沈岸的說話聲。沈岸如今在沈氏上班,父子倆經常同進同出。沈庭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開門往樓下走,剛到樓梯口,聽到又有汽車聲從外麵傳來,這次是邵人承。邵人承被任回從車裏抱下來放到一早準備好的輪椅裏。進屋的時候,門廊處有個兩層台階,沈庭早已等在那兒,和任回一起把他連人帶輪椅抬上來。而邵人承自始至終都麵無表情,沒有難堪,也沒有沮喪,平靜到讓人心驚。即使邵人承是個瘸子,沈家也不敢當著他的麵為難他。進門後,沈父和沈母並肩站在玄關處迎他,還有同樣看著他的沈岸。邵人承對他們點了點頭,叫一聲“爸”“媽”,還有“沈岸”,沈父喜笑顏開,忙應道:“快進來,馬上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