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雙這一淋雨,本無大礙,但心火鬱結,陰寒入肺,兼之先前內傷尚未痊愈,又自暴自棄地不肯運功調理,竟至病來如山倒,一連臥床個把月仍不見半點起色。方挽晴也顧不得避嫌,成日夜衣不解帶在病榻前伺候,聽著他時醒時暈,夢中囈語隻有紅塵兩字,直叫她暗中哭斷愁腸。夜羅刹兄弟更是義憤填膺,兩人本是莽直之輩,又素來隻服君無雙一人,怎見得他如此落拓?若非方挽晴幾次三番阻攔,兩人早就不管三七廿一,要去將紅塵揪來竹屋痛毆一頓。


    他三人愁容不展,府裏教眾卻似是忌憚紅塵,得知君無雙染恙,月餘都無人前來探望,隻得九王叔同十三王叔憐惜他,命小廝送了些滋補藥物過來。方挽晴煮了藥粥相喂,卻每每有大半嘔將出來,眼見他臉色越來越憔悴,這一日她終究看不下去,囑咐夜羅刹無論如何都要請紅塵前來見一見君無雙。


    夜羅刹走後,她絞了濕毛巾替他敷額,摸過他日益尖瘦的下頜,心中苦楚,趴在枕頭邊嚶嚶低泣。正哭到雙眼紅腫,君無雙幽幽一聲輕喘醒來,澀然苦笑:“方姑娘,莫再哭了,咳,無雙不值得你用心至此。”


    方挽晴哪裏答得上話,隻不住搖頭,反哭得更悲切。君無雙無奈長歎,也不再勸,盯著窗外竹林怔怔發呆,半晌,熬不過疲倦,又昏沉沉睡去。


    夜羅刹不多時就返回竹屋,兩人都黑著臉。方挽晴左右不見紅塵,低聲道:“段公子他還是不肯來嗎?”


    “不來也就算了,他媽的居然,居然……”夜羅刹悻悻想罵,半途省起在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跟前脫口成髒太過不雅,及時刹住,臉憋得通紅。


    方挽晴愣了好一陣,一跺蓮足:“我去找他!”推開夜羅刹,撩起裙角就直衝出去。


    “啊?方小姐,等等,你去不得。”夜羅刹想不到這柔柔弱弱的官家小姐竟突然發狠,著實一怔,待得大呼小叫地追出屋,卻見方挽晴已一溜小跑進了竹林。他倆剛在紅塵處碰了一鼻子灰,怎願再去自討沒趣?當下折回。


    紅塵住的是洛灩生前所居,方挽晴甫出竹林,就聽前方絲竹靡靡,夾著女子鶯聲燕語,嬌笑連連,倒似到了青樓花坊。草地上鋪了厚厚織錦波斯地毯,紅塵左擁右抱正與幾個豔姬廝混一堆。


    方挽晴幾曾見過這等風流陣仗?刷地羞紅了臉,心卻涼了半截,滿腹準備好的懇求竟一個字也吐不出,僵在那裏尷尬萬分。


    紅塵早看到她,隻當未見,慢條斯理就著懷中女子的手飲完一杯美酒,才朝方挽晴淡淡一笑,說不盡的輕蔑:“怎麽?君無雙到底得了什麽大病,居然要你來替他奔走?哼,之前那兩個活僵屍沒告訴他我正忙麽?”一聲長笑,扳過身畔豔姬的臉親了兩口:“醇酒美人當前,誰有空去看個病癆鬼男人,你們說對不對?”


    那幾個豔姬笑得花枝亂顫,方挽晴淚珠在眼眶裏滾來滾去,驀地直挺挺一跪,哀聲道:“段公子,我求你就去看看君公子吧。他每天醒也好,睡也好,都在叫著你的名字,你就當可憐他去看他一眼。我求求你!”眼一酸,再也忍不住悲苦,失聲慟哭。


    紅塵陰沉著臉,氣息卻不知不覺間變粗。看她哭似梨花帶雨,隻怕君無雙確實病得不輕……捏緊了拳頭,極想問其詳情,終是硬硬心腸忍住,斜睇方挽晴:“你又算他什麽人,來代他求情?嗬,我不睬他,豈非正遂了你的願,你還在假惺惺哭什麽?”心裏始終記著她與君無雙那一度纏綿,更氣她移情冷落自己在先,才有他自己迷戀君無雙在後,嫉怒攻心,直想狠狠諷刺這水性楊花的女子。


    方挽晴一張俏臉血色盡褪,櫻唇簌簌發抖,哭道:“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君公子他真是很可憐,你就去看一看他啊。”忽然用力在地上磕起頭來,砰砰作響。


    “我求求你,求求你啊!段公子!他那麽喜歡你,再看不到你,真會一病不起的啊!”


    一句“喜歡你”正重重砸中紅塵痛腳,剛被方挽晴哭喊叩頭攪得心浮氣躁,即刻又恨滿心胸,冷笑著站起身:“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幹?”拂袖旋身,在那些豔姬的簇擁下進了屋,關緊房門。


    嬉笑玩鬧聲時高時低地隨風逸出,方挽晴咬著手指嗚咽半天,無計可施,又惦記著君無雙,強自收淚,拍去額頭衣裳上的泥汙,走回竹屋。


    君無雙仍昏睡未醒,卻不見夜羅刹影蹤,隻有個雜役在打掃屋子。她一問,才知適才六王叔派人傳話,要夜羅刹去了別處辦事,十天半月都趕不回。想到今後數日就隻剩她守著這冷清所在,麵對虛弱不堪的君無雙,悲從中來,卻已哭不出眼淚。


    輕柔撫摸君無雙蒼白麵容,癡癡凝視,愛憐參商。良久,抓著他手掌貼上臉頰徐徐摩挲,幽憂地輕聲一歎,融入漸暗暮色:“挽晴一定會求他來看你的,君公子,君……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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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她果真鐵了心,除去照顧君無雙梳洗服藥、沐浴更衣,餘下時光便是去紅塵屋前跪地哀求,紅塵的冷言冷語,一班豔姬的放形浪骸,她都似不聞不見。苦求無果也不泄氣,隔一夜又去跪求。其時漸已入夏,氣候日燥。方挽晴一連在日頭裏跪了七八天,直把一身水靈靈的的嬌嫩肌膚曬出了無數水皰,頭暈耳鳴更是少不了。紅塵的臉色也益發難看,初初還嘲諷她幾句,後來卻一見她來到就閉門不出。


    君無雙依然病重,清醒的時候卻漸漸多了,但也越來越抑鬱,時常望著旭日夕陽呆呆出神,一言不發。慢慢地,連夢裏囈語也沒有了。


    這一日午後,方挽晴又去了竹林,君無雙也從來不問她去哪裏,去做什麽。目送她離去,他緩緩支起身,靠著床柱,目光越過窗欞,看了半天流雲紅日,移回自己的手。


    形狀優美如昔,手腕處的骨突卻像念珠一樣凸了出來,白得透明的皮膚下,血管和青筋微弱脈動著。摸摸臉,不需要鏡子也感覺得出消瘦到何種程度。


    臉深深埋進手掌裏,肩膀無聲抽搐著……


    所以,他沒有看見,就在窗外有一片鮮紅的衣角微微地飄。


    紅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可有意識時,他已站在了竹屋窗下,就如同前幾天那樣--每每把方挽晴關在了門外,他便開始莫名地暴躁、狂怒,一個森冷的眼神就嚇得身邊那幾個豔姬麵無人色,然後……


    等他冷靜下來,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居所,來到這裏。靜悄悄佇立窗外,瞬息不眨地注視床上那個沉默的人,也是憔悴得令他震驚的人。


    第一天來了,於是第二天,第三天……明明記得自己說過,不要再見到他,可就是抗拒不了內心的衝動。如癡如醉如瘋如魔,什麽都不想,隻想見他……


    今天的無雙更瘦、更孤淒……針刺的銳痛從心底往上竄,似乎有荊棘自喉嚨裏長了出來。紅塵高高仰起頭,想咽下再遲一步便會滲出的熱流。


    “誰?!”君無雙倏地抬頭,清叱。


    紅塵一怵,騰身急躍,閃入密密樹叢中。


    枝葉嘩啦響個不停,君無雙眸子追了過去,尚未看清,身後“咯噔”一響,一排十餘枚淬藍的細針從另一側窗戶激射入內,直奔他腦後玉枕穴。


    “君無雙,你死期到了!”狂妄大笑中,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麵人跟在暗器之後飛撲而至,短劍如毒蛇吐信,紮向他背心。


    劍快,但君無雙更快,仿佛背後生了眼睛,上身猛往前一傾,千鈞一發間避開細針。短劍“哧”地從他背上劃過,挑破了衣衫。


    原以為萬無一失的殺著落空,蒙麵人怒吼著反手再刺,君無雙旋身,雙掌一合,夾住了短劍。蒙麵人用力一抽,劍似鑲在石裏生了根,紋絲不動。他連忙撤劍疾退,君無雙輕輕一腳已踢中他胸口。


    一聲怪叫,蒙麵人滾倒地上,覆麵方巾即刻染血,他手一撐還想借力逃走,君無雙一揚手,短劍貼著他臉頰直插入地,隻餘劍柄在外,嗡嗡輕震。他雙手捂臉,爬起身就朝窗口衝去。


    “六王叔,你隱忍多年,既然現在要殺我,何必逃得那麽快?”


    君無雙幽幽歎道,蒙麵人渾身劇震,僵硬著再移不開腳步,突然扯下破碎的方巾,回頭。


    “你怎麽知道是我?”六王叔須眉沾血,猙獰中盡是不服氣:“何時發現我的?”


    君無雙咳了兩聲,眸子染上倦怠:“我早懷疑府中除了小蝶,另有人搗鬼,咳,能在皇姐她身邊搬弄是非的又有幾人?不過我一直都不確定,直到那晚你不聽我吩咐,硬是殺了段夫人,未免做得太過火了。”撫胸又是一陣低喘,神情痛苦:“後來,也是你施煙霧助紅塵和段將軍逃走,還唆使他去見伏羿的吧。可惜,我當時沒有早點想通此節,落了你們的局中。這些天,我細細回想,終於是理清了頭緒,卻,卻已經遲了……”


    猛然以袖掩口,一咳,銀衫見紅。


    六王叔大喜,看來君無雙剛才妄動真力,傷得不輕。他足尖一挑,勾起短劍,陰惻惻地笑道:“你就認命吧,殺了你,再除掉那有勇無謀的太子,這紅塵教,還有將來的江山就盡歸我所有。”


    “你連紅塵也要殺?”君無雙閉目喘息著問。


    “當然,紅塵教是我一手一腳創的,他從未替賀蘭氏出過一分力,流過一滴血,怎配坐享其成?”


    君無雙搖頭:“你這樣做,九王叔和十三王叔豈能饒得了你?”


    “那兩個老糊塗,自甘一輩子聽命於人,我才不會像他們一樣。他們若敢多囉嗦,我一並做了他兩人。”一揮短劍,六王叔不耐煩地向床榻逼近:“你不用再枉費心機拖延時間了,夜羅刹早被我調開,那姓方的蠢丫頭還在竹林那頭傻跪,沒人會來救你。”


    “你當了一世的替身,如今又落到一無所有,也難過得很吧。我就發個善心幫你解脫,哈哈!”雙足一頓,連人帶劍直取君無雙。


    這一劍,淩厲更甚。他自信天下少有人能攫其鋒芒,更何況君無雙重屙負傷,根本不可能避開。劍氣嘯起,他臉上已露出誌在滿得的笑容。


    君無雙果然沒有閃避,因為,不需要避。


    劍到中途,一條人影電光火石穿窗躍至床前,一拳砸飛短劍,再一拳打得六王叔撞上牆壁,骨斷筋折,像個破麻袋似地滑落在地,才施施然轉身,對床上不動聲色的人笑了笑,藍眸如海波動。


    “無雙公子,我們又見麵了。”


    “……伏羿?”君無雙蹙眉,一指門:“此處不歡迎你,請回。否則我--”


    “否則你怎樣?”伏羿毫不在意地跨上前,一把已扣住他手腕,單膝跪上床沿,頎長的身影罩了下來,直至兩人麵龐近得幾乎貼在一起才頓住,磁性十足地悠悠笑道:“以你眼下的身體,不是我對手。”


    幽邃的眼眸望著他,沒辯解,也沒否認。


    “別這樣盯著我,我會以為你是在誘惑我,嗬嗬……”看君無雙迅速移開視線,伏羿笑得更明朗,輕輕摸了下他的手,卻斂了笑,惋惜歎氣:“你瘦多了。”


    “放開!”君無雙冷叱,伏羿一笑,果真鬆了手,雙臂一環又將他虛虛圈在懷裏,有點揶揄地挑高眉:“我還以為自己英雄救美,多少能討你歡心,沒想到你仍這麽冷淡。”


    君無雙眉皺得更深--這射月國的人難道說話均是如此赤裸裸,不加掩飾的麽?往後一仰,欲避過伏羿越來越近幾要碰到他臉頰的嘴唇:“你一直都在外麵?”


    伏羿如影附形地跟著他往後倒,唇始終不離他方寸之間,熱氣帶笑噴過他耳頸:“正是,這老家夥今日一早居然來找我,要我助他一臂之力算計你,被我回絕後,我就猜他必有所動,暗中尾隨,果然不出我所料。”


    “是麽?”君無雙清冷而笑,驀然直視伏羿,目光銳利如鋒:“你來不過是想坐收漁人之利罷了,所以等我負傷方出手,我說得可對?”


    伏羿滿麵笑容驟然消失,湛藍的瞳孔收縮,叫君無雙一下想起荒野上遇到勁敵的狼。但很快伏羿吐了一口長氣,吃吃低笑起來:“君無雙啊君無雙,你就這麽不相信我麽?你是我伏羿至今唯一看得上眼的人,我豈會坐視那老家夥害你?不過嘛,你也沒有說錯,我的確故意等你受了傷才來救你。”


    倏忽探手摸上他雅潔麵容:“如果我說,現在想帶你回射月國,你信不信,嗬。”


    墨玉魔眸刹那暗光流動,君無雙肩頭一聳,伏羿卻已先他出手擒住他雙腕,一齊壓倒床頭。


    “我早說過,你眼下不是我對手。”壓住君無雙掙動的身軀,凝望他眼中嗔怒,微微一笑,卻不含絲毫輕侮,反透著三分自嘲:“我原想慢慢等你心中有我,可惜我太高估自己的耐心了。我見不得你再為那風流浪子作踐自己。君無雙,你幾時才肯放過自己?”


    “你在亂說什麽?”放棄了無謂的掙紮,君無雙冷冷別轉頭。


    伏羿藍眸閃爍,半晌似下了決心,俯首在他耳邊輕輕道:“你和那姓段的事,老家夥全都告訴我了。君無雙,你何必再留在這不容你的地方受氣?”


    君無雙霍然一震,又立即恢複鎮定。伏羿雙目炯炯,一直注視著他臉上每一絲變化,自然不會漏過他心旌動搖,忽地含進他潔白耳輪一咬,引來一聲壓抑怒吼:“三王子,請自重!”


    “親近自己中意的人是天經地義,又有什麽不夠莊重的?你們中原人的無聊規矩也真多。”無視他的怒氣,伏羿意猶未盡地又舔了幾下,才好整以暇撤離,肅容道:“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說,將相本無種麽?管你是不是真的宸鴻太子,我伏羿自始認定,你才配稱雄天下。跟我回射月國,共謀大舉。你失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幫你奪回來。”


    君無雙氣息微促,一閉眼,不再理會。但伏羿幾句話已似萬均巨石在他心裏激起滔天大浪。二十六年的生命一朝全然顛覆,他如何不傷懷?不恨造化無情?卻又根本無從傾訴。月餘來看似平靜,其實已到了近乎崩潰的地步。若非念念不忘紅塵,早覺人世了無生趣。此時此刻聽伏羿道來,憶起昔日一呼百諾的風光,再也克製不住酸楚。


    伏羿瞧著他益漸起伏劇烈的胸膛,知他心情激蕩,當下輕撫以示安慰,嘴裏不停遊說:“以你我兩人聯手,合射月國舉國之力,要奪下龍氏江山也並非難事。到那時,稱王稱帝都遂你所願,如何,君無雙?”一低頭,刷過他顫抖的粉色薄唇。


    猛地睜開陰鬱沉痛的眼瞳,君無雙緊鎖眉心,仍沒有說話。


    未遭抗拒,伏羿暗喜,十指與他交握,牢牢糾結,拉起君無雙:“跟我走吧。那姓段的,不值得你再去花費心思。你可知道,你病得形銷骨立,他卻日夜笙歌,與一幫青樓女子成天廝混,你又何苦?”


    “胡說!”


    君無雙臉色慘變。伏羿一揚雙眉,朝地上六王叔的屍身一努嘴:“這老家夥雖然可惡,卻從來不敢騙我。那方挽晴日日去跪求姓段的來看你一眼,她該最清楚,隻是怕你傷心,不告訴你罷了。”扶著仿佛魂遊雲霄的君無雙下了床,朝門口走去:“往日已矣,昨日之勢不可留。與我一同回去吧。”


    伏羿的柔聲細語,聽在君無雙耳裏,竟重勝擂鼓。他兩邊太陽穴突突跳著,聽見自己血管裏的血沙沙在流,用死力地掐著掌心,陡然雙掌一翻,印上毫無防備的伏羿胸口。


    “君無雙?!”伏羿一個踉蹌,飛跌門外。一挺身又直直立起,血水源源不斷湧出嘴角,藍眸滿是震驚,漸漸化為憤怒:“事到如今,你還不肯離開他嗎?我究竟有哪點比不上他,啊?”


    比得上又如何?誰也取代不了那早已深深鐫刻入心的一抹鮮紅……魔眸漠然相望,良久,轉向漸暗黃昏裏的如血殘陽,君無雙靜靜道:“你走吧,這兩掌已傷你八脈,定下心好好調養個一年半載,應無大礙。我本該取你性命,但看你適才出手相助的份上,放過你這一回。下次再見,絕不留情。”


    伏羿狠狠地盯著他:“你夠絕情!不過,我不會輕易罷休。君無雙,下次再見,我也絕不會再放過你。”


    一步步倒退著走遠,雕塑般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和堅決:“我會讓你知道,誰才配得到你。”疾旋身,幾個起落越牆而過。


    徐徐收回目光,君無雙定睛遙望看不透的竹林,清雅出塵的臉無喜無怒,突然緊按心房跪倒在地,扶著床沿,大口大口地嘔血--


    “君公子?!!!”


    方挽晴像往常一樣疲憊不堪地從紅塵屋外返來,見他吐得一身是血,驚到呼吸幾乎停止。腳底已飛撲過去,拚命用手堵著他的嘴,想阻住血勢,哪裏止得住?一雙柔荑瞬間染成血紅。她眼淚立即滾了下來。


    “別哭,死不了。”君無雙微一凝神,封了胸口數處大穴,頓時不再吐血。


    “怎,怎麽會這樣啊?”方挽晴哭著將他扶回床上,忙著要拿衣服替他換,一回頭,這才發現六王叔屍身,一聲尖叫,險些暈厥。


    君無雙接住她嚇得癱軟的身子,柔聲道:“不用怕,不用怕……”輕輕喟歎,抬起方挽晴同樣憔悴蒼白的臉:“為什麽要幫我去求情?還不告訴我?”


    “我,我--”方挽晴不曉得他怎地知曉此事,一時睜大了妙目。君無雙淡淡苦笑:“不要再去了,他若執意不來,再求都沒有用,還累你受苦。”


    “不!”那似乎絕望到骨髓裏的淒涼笑容令方挽晴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挽晴不怕,我一定能求段公子來看你的啊!君公子,你不要難過,挽晴不要看你難過的樣子!挽晴不--唔……呃啊……”


    猛然捂著櫻唇,作嘔不已,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這些日子實在是辛苦你了,方姑娘。”拍著她背心,君無雙歉然。這麽個嬌弱女子連日裏裏外外包攬下他所有起居瑣事,定是累壞了。搭上她腕脈:“讓我看一下,開幾劑藥調理。”


    方挽晴蒼白的臉竟變得通紅,囁嚅著試圖縮回手。君無雙清俊的眉微微一蹙,麵色卻益發地白。緩緩鬆開發抖的手指,凝視泫然欲泣的方挽晴,清如水晶的嗓音無法抑製地走了調:“是……是那一次有的?”


    方挽晴咬緊唇,一點頭,兩行珠淚潸潸而下。


    得她確認,君無雙頭腦一空,再無半點懷疑自己先前的診脈--方挽晴已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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