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旭莫名其妙被瞪,心裏都快疼死了,當年頭兒追求郡主,他也近水樓台地跟多靜親近了些,誰知道情根還沒深種,頭兒一出事,什麽都煙消雲散了,誰來補償他的損失?


    「麵煮好了?」尹摯走到外間,剛好撞見左旭埋怨的神情,不由好笑地覷了多靜一眼。「郡主嚐嚐。」晁樞引從左旭手中接過碗,擱在她身旁的條案上。


    尹摯看了麵一眼,意外聞起來還不錯,而且上頭五顏六色,色彩豐富得教人食指大動。


    「真的是你煮的?」她懷疑地拿起筷子撥弄著麵。


    他上回煮起來可不是這樣,聞起來不香,看起來不美,最終她還是乖乖地吃了小半碗,美其名是刁難他,最後倒覺得是在懲罰自己。


    「左旭是人證。」


    「一丘之貉。」一旁的多靜涼涼丟出這句,意味很明顯。


    晁樞引皺眉睨去,不懂她的婢女每每見到自己就恨不得生吞活剝,說起話來還夾槍帶棍的原因。


    尹摯低笑著嚐了一口麵,還在湯料裏挾出一塊筍片,那鮮甜的味道教她滿意地眯起眼。晁樞引瞅著她如花兒盛綻的笑靨,突見一抹身影擋在她麵前,硬生生地遮住她。


    他冷冷抬眼,對上多靜那尋釁的眉眼。


    放肆的婢子……可他記得尹摯與她向來形影不離,信任她多於任何人,所以硬生生地忍下這口氣。


    「郡主。」


    「嗯?」她嘴裏吃著東西,含糊應著。


    「昨晚郡主為什麽會守在我房裏?」


    「咳咳咳咳咳……」回應他的是尹摯的嗆咳聲。


    這該死的,腦袋清醒了,還真的追問起這事來了?


    【第六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郡主。」多靜連忙拍著她的背,一邊拿著手絹讓她掩口。


    尹摯一邊咳,一邊想著要怎麽解釋,待咳聲止了,她才啞著聲道:「你在那府出事,我當然要照看,要不皇上怪罪下來,那府能不出事?」


    「郡主該知道我隻是吃了迷藥,壓根不會鬧到皇上那兒。」他不死心地再問。


    「我怎麽知道?晁大人向來看我不順眼,我要是不照看晁大人,天曉得晁大人會不會到皇上麵前告狀?」尹摯揚起眉,如往常般露出挑釁的笑臉。


    「在郡主眼裏,我是這樣的人?」他不滿地眯起眼。


    「誰知道?我和晁大人似乎沒那麽深的交情,足以讓我知道晁大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繼續低頭吃麵。


    晁樞引不自覺地皺起眉,極不喜歡她如此輕佻的模樣。「那麽,我能不能請教郡主,我眉間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他煮麵時,泛起汗水覺得疼,才讓左旭幫著瞧的。


    尹摯抬眼,這才發現他眉心一團紅,想起昨晚自己故意戳了他許久,沒想到竟留下一團紅痕,不禁有些心虛地垂著眉眼。


    「這我可不知道,許是昨天左旭扛你回房時磕著了還是怎地。」


    「郡主,眉心想磕著可不容易。」左旭不禁喊冤。


    「那也許……印堂泛紅,是好事啊。」


    她話一出口,多靜隨即撇過臉,忍笑忍得很辛苦。雖說她不知道郡主是怎麽弄的,但聽那心虛的嗓音,她就知道是郡主幹的。


    晁樞引揚起眉,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盡管她不承認,但他篤定就是她幹的。


    被晁樞引看得越發心虛,她乾脆繼續吃麵,來個相應不理。


    隻是也不知道他這個人今天是怎麽搞的,待她的態度似乎和緩許多,眉眼間也不再有往常的不耐煩和厭惡……而且還一直盯著她,到底是在盯什麽?


    直到她一碗麵吃得快要見底,他的目光還沒從她臉上移開,教她沒好氣地將筷子一擱。


    「晁大人盡管放心,這第二件事既然辦妥了,糧就會送到糧庫去,隻是你必須給我一點時間,畢竟短時間內要湊足那麽多粟米,又要不擾民,不是件容易的事。」討債也沒必要盯這麽緊吧。


    「擾民?」


    「秋稅已過,莊子該繳的稅都已經繳了,主家的糧有的早就賣入糧行,突然從市麵上收購大筆粟米,會讓供需失衡,米價上漲,而無端端的米價上漲會讓百姓人心惶惶,所以必須從各地分批購買。」


    「不能跟莊子裏的莊戶交易?」


    她無聲歎口氣。「晁大人,你以為今年豐收,莊戶手中的粟米就會翻倍嗎?莊戶和主家簽契,等到收成時照著契約上的成數分配,可莊戶手上的粟米還要再繳一次稅,剩餘的能有多少?要是我自個兒的莊子,我能高價向莊戶購買,可是一旦我高價跟莊戶買,隻會造成主家和莊戶之間的嫌隙,也許以後還會遭到主家的惡意壓榨——那可不是我樂見的。」


    「如果是直接跟主家買?」


    「晁大人,如果直接跟主家買,主家又沒有粟米可賣,為了賣得高價,他勢必要朝莊戶低價購買,莊戶哪敢不賣?如此不是害慘了莊戶?」他這人滿心百姓,卻不知道百姓要的到底是什麽。


    晁樞引皴眉聽著,還真不知道裏頭有這些學問在,以往他隻知道穩住朝堂政局,百姓就能安居樂業,如今才知道自己眼光有多淺陋。


    瞧他沉著臉不語,尹摯心想她要是不解釋個清楚,說不準他又要以為她找藉口搪塞。


    「晁大人,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粟米的價格要是因為我肆意收購而上漲,恐致民心不安,民心若是不安則容易遭人煽惑而浮動,尤其前朝煽動寧王造反的亂臣賊子直到現在都還未逮著,也不知道這陰溝裏的老鼠躲在何處伺機而動,咱們何必給人這絕好的機會,反給自己添亂?橫豎衛所兵也不可能一口氣就吃完三千石的粟米,我絕對不會讓兵將餓肚子。」她隻差沒拍胸掛保證,可以了吧。「放心,我什麽都沒有,銀子最多,絕對養得起前後衛所的兵。」


    晁樞引聽得一愣一愣,從沒想過一個小姑娘腦袋裏竟有著治世兵法,將時局分析得如此鞭辟入裏,還能防範未然……放眼京中哪個貴女能有她如此本事?


    他以為她滿身銅臭,隻會往錢眼裏鑽,豈料她與銅臭為伍,卻是為了黎民百姓,和他所知的商賈截然不同,她遠比京裏那些世家貴女更懂得民間疾苦,雖然富卻不積貨逐利。尤其最後那句滿是銅臭又財大氣粗的說法,實在是……可愛極了。


    忖著,他不自覺低笑出聲。


    尹摯嚇一跳,眨了眨眼,懷疑眼前的晁樞引被什麽髒東西給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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