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況,我頭一回見!


    火葬場裏把人燒得嘎嘣脆,油花子“滋啦”亂蹦,最後還得用鐵錘把沒燒爛的骨頭砸碎,那場麵我見過,但遠遠不如此刻這來的直接刺激,閻王皮膚紅的就跟烙鐵似得,還散發著巴西烤肉的味道,當真是刺激感官,一時間我也沒了主意,隻能扯著大兵連連後退,純屬於本能使然,趨吉避凶而已。


    大兵與我並列,是站在最後麵的,我們倆最早發現閻王的異常,大兵這孫子也被嚇壞了,挺大一老爺們疾跳亂竄的,要不是被我拖著,估摸著已經掉頭撒丫子尥了。


    這時,閻王竟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了我,木然問道:“兄弟,你這是怎麽了?上回見麵不愉快,但現在不一樣了,咱不是打算合作麽?為什麽你一看到我就要跑呢?我有那麽可怕嗎?”


    距離拉近,我已經能看清楚他的臉了。


    這是一張慘白慘白的臉,浮腫的很厲害。


    他原本是個麵如頗為瘦削、眼神陰翳,一看就特犀利、特歹毒的人,可是此刻臉已經浮腫的像個包子,瞳孔擴散,眼珠子裏的瞳仁都已經不似活人那麽黑了,像死去很久的魚的眼睛,聚不起任何目光。


    這根本就是一副死人樣!


    不,準確的說,是已經死了,而且,死了已經有一陣子了。


    他張嘴說話的工夫,口鼻之間湧出一些黃綠色的渾濁液體,一股惡臭隨著林間的風飄蕩而來,直撲我麵門,這味道我很熟悉,是屍水的味道。


    人死之後,屍體會腐爛,腐爛過程中蛋白質、糖會溶於水,形成一灘液體,就是屍水,有劇毒。


    說白了,和大夏天肉爛了以後漚出來的湯湯水水是一樣的。


    活人嘴巴和鼻子裏會湧出這種東西嗎?


    我繼續後退,閻王的臉上竟然湧現出了一絲詭異的落寞,就像是爸爸媽媽不陪著玩的孩子一樣,情緒低迷,片刻後,他猛然抬起頭,跌跌撞撞的朝著我追了上來。


    “我的媽呀!”


    小二驚呼一聲。


    閻王轉身,其後背情況,想必軍哥他們仨已經一目了然。


    眼下,眼看閻王黏上我了,他們仨倒是也不琢磨著上來幫把手,正所謂求人不如求己,靠他們基本沒戲,退來退去,總有沒退路的時候,我幹脆不退反進,一步貼上去,掄起手裏的鏟子照著閻王的腦袋上就削了去。


    閻王渾渾噩噩,不知反抗,這一鏟子我是結結實實的劈在了他的腦袋上。


    “鏗”的一聲巨響,閻王半個腦袋都被我劈開了,花花綠綠的東西從裂縫裏湧了出來。


    然而,他就是晃了一晃,甩了甩腦袋,再次朝著我攆了上來。


    “大兵!”


    我大吼一聲,呼喚大兵幫忙。


    大兵其實也慫,我們頭一回碰見這情況,正常人都虛,不虛的全都是虎玩意,但聽到我喊他,他還是衝上來了,一個箭步,順勢從腰間摸出了一個鐵錘,他人高馬大,臂力不凡,掄起鐵錘照著閻王的腦袋上砸了一記,那閻王的腦袋就跟爛西瓜似得,“噗”的一聲就炸開了,湯湯水水濺了大兵一臉。


    至此,那閻王終於倒地。


    可大兵卻紅了眼,或許是驚懼之下做出的過激反應,怒吼一聲,掄著鐵錘照著閻王已經稀巴爛的腦袋上繼續猛砸,碎骨亂飛,幾乎砸的就剩下一張皮了。


    閻王背上的紅光愈發明亮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一步上前連忙拉開了大兵,大兵“哼哧哼哧”直喘粗氣。


    片刻後,閻王身上竄起了火苗,跟放煙花似得,皮肉上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巴西烤肉味更濃了……


    被大兵捶的就剩下一張皮腦袋在火苗中飛快萎縮著,轉眼變成了拳頭大小,皺皺巴巴,就像風幹的橘子皮,那張人臉正對著我。


    他的臉,已經縮的比初生嬰兒更小,全是褶皺,眼睛鼻子依稀可見。


    或許是皮膚萎縮時的抽搐,他的嘴角分明抽搐了一下,猶如在對著我笑。


    之後,他身上的火焰褪去,燒得比煉屍爐都幹淨,就剩下了薄薄的一層黑灰留在地上,形成了一個扭曲的人形。


    呼啦……


    陰嗖嗖的山風吹來,吹亂了黑灰。


    我隨之“哆嗦”了一下子,不知不覺間,身上已經全是汗水。


    莫不是……這世上果真有陰坑?


    這是我腦子裏唯一的念頭。


    “死求了……”


    軍哥一聲輕笑,驚醒了我,黑暗中的他猶如一團魔影,聲音輕鬆,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同伴,而是我和大兵一樣,他擺了擺手,道:“怎麽樣,小九哥,這回這個坑邪乎吧?我沒騙你。”


    出了這事,已經完全超乎我的認知,我堅定的無神論也開始動搖了,猶豫一下,強笑道:“軍哥說的是,這坑我們哥倆碰不得,這便走。”


    我確實萌生了退意。


    這坑邪乎程度超乎我的認知,貿然下去沒好處,至少,我得找個懂行的和我一起下,別秦教授的線索沒找到,我自己和大兵先折進去了。


    “哎?似乎不是這麽個事兒吧?”


    軍哥看似是在開玩笑,實則語氣已經變了:“來了還想走?小九哥不懂規矩了。”


    他的意思,我懂。


    業內的規矩,見者有份,但還有半句我沒說,既然知道了,想半途退出去,沒門。


    誰知道你看見了這事兒以後,半途走了會不會把其他人點了?


    東西出來,一人拿一份,壞事一起幹,真進去了,誰也沒跑。


    這叫一條繩的螞蚱,大家都安心。


    真要走,也成,就是得橫著出去了,死人嘴巴才牢靠,難道不是麽?


    大兵有點毛躁,哆哆嗦嗦摸出煙叼嘴上,吧嗒吧嗒抽著,但一隻手已經握緊了鐵錘。


    我了解他,這是他暴走的征兆。


    但真打起來,我們倆肯定得有一個折在這,軍哥帶著槍呢。


    我們哥倆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來的時候倆人一起來,走的時候也得整整齊齊的,有一個撂這就不太好了。


    沉吟片刻,我抬手指了指前邊,道:“都這樣了,你還打算繼續幹?”


    “為什麽不幹呢?”


    軍哥笑眯眯的反問了一句,又說道:“這個坑,我踩了快兩三年了,小九哥明白人,應該知道這底下有多少東西,現在這年頭,找個年份足、還沒被人碰過的坑可不容易了。”


    “成,不走也沒問題,按規矩辦事。”


    我一步步朝軍哥走了去,便走邊說:“你在想什麽我懂,我和你想的也一樣,指著這一票收手。但這種陰坑我聽說過,還沒碰到過,有些事兒我得弄明白了,比如,寧武那仨……怎麽死的?”


    軍哥晃了晃腦袋,示意借一步說話,我點了點頭,就跟了上去,最後我倆鑽進了鬆林裏,軍哥扔給我一根煙,我倆各自點上。


    吞雲吐霧一陣,軍哥道:“一樣。”


    我一怔。


    他又道:“死法一樣,閻王和寧武那仨一模一樣。最先被燒死的那個就這德性,盜洞打下去以後沒過多久就變成火人跑出來了。剩下那倆跑回去以後,過了一陣子也是這麽死的。一個上廁所的時候腚上噴火,肚子裏的腸子什麽的一股腦兒全拉出來了,還是熟的,就跟鹵豬大腸似得。另一個在床上和情婦辦事的時候著了,就跟摩擦生火一樣,他那情婦逃了一命,但截肢了,下半截兒全沒了,就是這個女人跟我講的這些事兒。”


    我追問:“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放心吧,跟著我幹,錯不了。這坑,總得有人先開,開了以後總是得死兩個的,很正常,晾幾天就行。”


    軍哥拍了拍我肩膀,饒有深意的說道:“怪就怪閻王貪心,我讓他盯著,他自己倒是想給老子玩一出監守自盜了。小九哥,能說的我全告訴你了,這一波你得信我,信我,你和你那哥們死不了,也別想著和我作對。


    至於陰坑……”


    說到這兒,軍哥笑了,笑的特不屑,淡淡說道:“小九哥,你年紀不大,但能定的了這個穴,估計入行卻是不短了,少說十年,十年裏,你見過陰坑嗎?”


    我搖了搖頭,陰坑……我從不信這個。


    “這就對了。”


    軍哥道:“我比你年長,混了快二十年,我經手的坑不下一百,但沒見過一個陰坑。”


    說完,他自顧自離開了。


    真沒陰坑嗎?


    我有些動搖,憑經驗,我不信這個,但那閻王死了好幾天了,還會說話,跟活人似得,這是我親眼見到的,怎麽解釋?


    我歎了口氣,落入了困局,頗為無奈的走出了鬆林,略一琢磨,便自顧自去了寧武那仨立下的那條盜洞旁邊。


    盜洞不寬闊,隻容一人通過。


    裏麵的泥土發黑,像是燒過。


    我盯著看了片刻,自語道:“難不成,這是遇到了火洞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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