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子外麵的台階上。


    此時不過是淩晨五六點鍾,天蒙蒙亮,街上行人尚不多,偶見賣早餐的小販推著車子行色匆匆。


    我和大兵就坐在門口,倆人鼻青臉腫,像是被打了的流浪狗。


    半盒煙,這是我倆身上唯一能入口的東西,但不到半小時裏已經被我們兩個抽的幹幹淨淨,隻留下了滿地的煙屁股。


    是的,我們兩個就這麽被那個老警察攆了出來,他知道的不多,能說的全說了。


    我需要一點時間捋捋思緒,也需要消化消化自己的見聞。


    忽然,大兵就跟抽風一樣笑了起來,扔掉煙屁股,指著我的臉說:“你看看咱倆像不像六年前在廣州時候的樣子?”


    我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情。


    六年前,我倆做了入行沒多久,最多能跑點零活兒,手裏沒什麽能稱之為是“物件”的東西,充其量就是一點銅子兒、袁大頭之類的東西,畢竟我倆屬於放風那一茬兒,人家能分給我們什麽好東西?


    一次偶然,我們因為一點小事和一位網絡大哥有了摩擦,那大哥是黑龍江的,天天咋咋呼呼,於是我倆就合計著把丫給廢了,沒成想招惹出了後麵的老板,一個直播工作室的幕後推手,有點黑色背景,從廣西拉來一票人把我倆砍的遍體鱗傷,租的房子不敢回,醫院不敢去,隻能躲在街頭垃圾堆旁邊和乞丐在一塊度了兩日,要不是我倆命硬,指不定就嘎嘣一下過去了。


    那是混的最狼狽的一次。


    我不禁莞爾,心裏輕鬆了很多,那種一窮二白的日子都過來了,這一關又有啥挺不過去的?


    窮人家的孩子,命賤,但也扛造。


    “哎,小九。”


    忽然,大兵正色道:“號子裏那個人……到底咋回事?那時候我沒看見他的樣子,就看見個脊背,很寬闊,也很壯,跟打開燈以後看見的不太一樣。”


    大兵果然還是提起了這一茬。


    想到那時的場景,到現在都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我掐掉了唇邊的煙,濃濃的煙氣在肺裏憋了很久才徐徐吐出,盯著淡藍色的煙霧在空氣中一點點的變得稀薄,我的眼神也變得飄忽了起來,扭頭看了大兵一眼,嘶啞著喉嚨道:“兵子,你信我不?”


    “這說的哪家話。”


    大兵一怔,皺眉道:“我信不過你葉小九,還能信得過誰?”


    “我知道,隻不過,這種事說出來太驚人了。”


    我歎了口氣,滿嘴苦澀,猶豫了很久,才終於說道:“那不是個人……隻怕,這世上真有陰坑,隻不過咱沒見過罷了,老話傳下來不是沒有道理。”


    大兵臉色一白。


    我倆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大兵甩了甩煙盒,想找根煙,可煙盒已經空了,他有些煩躁的把煙盒丟到了一旁,想了想,跟我說:“小九,給那個號碼打個電話吧,你出來以後一直沒吭聲,我知道你是不想摻和了,這事兒根本不是咱們倆這種小人物能碰的,碰了恐怕得死,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躲是躲不過去。”


    大兵懂我。


    確實,在號子裏出了這個事兒以後,我萌生了退意。


    秦教授,我想找,但,做事兒總得量力而為吧?


    我能為了他重新出山,但要我為他去死,說出去恐怕沒人信,螻蟻尚且貪生,我命是賤,可也不是一顆爛白菜,說丟就能丟!


    這事兒明擺著就不是我們這種小人物能玩得起的!


    不過大兵說的也有道理,我思前想後琢磨了半天,這才掏出了手機,拿著老警察給我的那個卡片順著號碼撥打了過去。


    對方很快就接聽了,讓我懷疑她都是一直守著電話的,是個冷冰冰的女人聲音:“喂?葉小九,你終於還是給我打電話了,我還以為你決定退出了,你應該慶幸自己做的這個決定。”


    倪!凰!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沒想到是她……


    把我們兩個從牢裏保出來的人竟然會是她……


    她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權利!


    對她,我現在沒有任何好感,隻有惡感,語氣也帶上一絲火藥味:“怎麽著?倪大小姐,我要不給您打這個電話,您還能給我崩了啊?”


    “我奉公守法,不殺人。”


    倪凰聲音很平靜,淡淡說道:“但是,不打這個電話就意味著你選擇退出了,退出,就得死。”


    我沉默了一下,她的意思我明白了,心裏縱有千般情緒我也沒法說,憋了半天,隻能道:“為什麽要坑我?”


    “葉小九,沒人要坑你,也沒人想坑你,秦教授確實失蹤了。”


    倪凰的語氣放緩了許多,頗為柔和:“教授一生名滿京城,整個天子腳下的名人富商哪個不是對教授趨之若鶩?仿佛挨著教授,身上就能鍍一層金!可以說,他老人家是門生遍天下!受過他的點撥,最後功成名就,現在名聲財富如日中天的人多了去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麽,他獨獨鍾愛你這個盜墓賊,一直把你當成他的得意門生,每每說起你就滿臉笑容,這真的讓我無法理解。一個沒有進行過係統學習的人,得讓教授手把手的教二次函數、解讀陋室銘這篇文言文,他有什麽好鍾愛的?!你知不知道,那些是初中生就會的東西?”


    盜墓賊三個字,有點刺耳。


    我沉默著,說起教授,我無法反駁。


    我是個賊,我欠他的。


    “還是那句話,沒人要坑你,如果不是教授,我都懶得和你這種人說話。”


    倪凰再一次恢複了她的高傲,冷冰冰的說道:“我找你,並不是因為覺得教授對你最好,他失蹤了你最應該為他做事,就你那點能耐,能幫上什麽呢?說句不好聽的,憑教授的厚德,他失蹤,有一大把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為他賣命報恩,比你這白眼狼強的人多了去了!葉小九,你記住,除了教授,沒人看得起你。我找你,也是因為教授離開前就留下了話,他如果失蹤,讓你去找他!”


    我瞪大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劍,一定要帶走。”


    這是教授在棺材裏寫的字,照倪凰這麽說,教授這句話根本就是說給我聽的!


    我失聲道:“教授難道早就預料到自己會出事了,那他為什麽……”


    “他為什麽還要去那個墓?”


    倪凰粗暴的打斷了我:“教授的智慧是你無法想象的,他的學術研究也不是你這種人能窺測的,他既然去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隻需要堅信教授不會害你,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就好了,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就像我無法理解他為什麽會選擇你一樣,但他既然選擇了,就一定有他的想法,我隻會尊重他。言盡於此,你如果執意要退出,我不攔你,但也不會再管你。”


    我心思一點點定了下來,咬牙問道:“接下來我該怎麽做?”


    “去做掉軍哥。”


    倪凰道:“他很關鍵,必須做掉他!本來在我的計劃裏,我會和你一起下坑,然後我親手做掉他,但現在出了點意外,我走不開了,剩下的隻能靠你自己,一切……全亂套了,你自求多福。”


    “那把劍……”


    我猶豫著問道:“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我也不知道。”


    倪凰很幹脆的說道:“但一定是教授的研究裏至關重要的一環,說真的,對於教授的研究我目前也不是很清楚,我隻知道他似乎在追尋什麽,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問過他,他隻說了兩個字——真相。”


    說完,倪凰準備掛電話了,她惜字如金,和我說了這麽多,已經不易。


    “哎,等等!”


    我連忙叫住了她:“教授在離開前,除了讓我去那個墓,還說什麽了?”


    “他說……這是他對你最後的指引。”


    倪凰如此說,然後她很幹脆的掛掉了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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