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對我的決定舉雙手讚成,這個孩子外柔內剛,對於未知的迷途和死亡的召喚渾不畏懼,大兵對她的評價倒是準確——她比我、比大兵,甚至比她爹,都要狠。


    對自己狠得角兒,對別人才能狠的起來。


    我和大兵看似天天咋咋呼呼,實際上就缺一股狠勁兒,遇到沾人命的事情就慫了,不然不至於行內混了這麽多年,最後落得個金盆洗手回家種地的結果,早特麽發了。


    她,比我們都強,現在已經看出端倪了。


    說幹就幹,我幫大兵穿好了衣服,又從屋子裏尋來了繩索,把他背在身上後又用繩索固定。


    他現在昏睡不醒,總不能落下他不管,這裏不太平,落下他還不如直接一刀殺了他。


    這孫子體重不輕,背在身上頗為吃力,好在還能承受。


    就這樣,我和小豆子選擇在白天上路。


    我不懂作亂的這些東西到底應該稱之為什麽,但他們都是已死之人,姑且就將他們當成了鬼來對待,在我的認知裏,白天是屬於活人的,夜裏才是鬼怪的狂歡時間,白天裏出行相對來說還是要安全一些的,這可能是謬論,但老話這麽說,我姑且信之,算是給了自己個心裏安慰。


    趙家大院很大,我們現在所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且我們進來時候走的也不是正門,是偏門。以前的房子坐北朝南,豪門裏主家都是在正麵住著,從住房方位上來看,變態男一家在趙家大院裏身份應該並不高,可能是長工一類的人。


    我覺得變態男離開後,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應該就是主家所在的地方,那裏才是這片宅院裏最重要的核心區域,變態男也得紮堆。


    所以,我們是一直往北走的。


    說來也奇怪,越過老屋後,天色明顯昏暗了起來,明明是一家宅院,但頭上頂著的仿佛不是同一方天空,之前還天朗氣清,可越過老屋後天色就變得陰沉,濃重的鉛雲在頭頂翻滾,恍若垂天之翼橫在上方,致使蒼天無光,四周混沌陰森。


    越往深處走,這種情況越嚴重。


    到後來,幹脆已經伸手不見五指,恍如夜行。


    這裏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建築物鱗次櫛比,都是民國時期典型的中式建築,一座挨著一座,到底有多少屋舍已經不可勝數,走在其間很難辨別方向,到最後我幹脆完全憑著自己的經驗和直覺來尋找方向了。


    不知不覺,我們行至一處陰暗巷弄裏。


    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孩童哭泣聲傳來,夾雜著兩個男人壓抑的說話聲音,隻不過距離比較遠,聽得不是很真切。


    總算有了動靜!


    我和小豆子對於找到那個變態男並無頭緒,明知這鬼宅裏不會有什麽好東西,也得湊上去瞧一瞧,試圖找到一些線索。


    片刻後,兩座房子中間狹隘小巷裏,我們看到了正主兒。


    這兩座房子後門相對,巷子裏的人似乎是鄰居。


    這是兩個穿著長衫的男人,蓬頭垢麵,麵帶血絲,看著極憔悴,他們懷中各自抱著一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兒,年歲差不多,但瘦骨嶙峋,已經奄奄一息。


    兩個男人麵對麵,相視無言。


    掙紮猶豫一陣,一個麵容清臒有些病態的男人忽然開口了,他壓低聲音湊上去和對方說道:“該死的,餓的受不了了,家裏已經沒什麽可以吃的了,隻剩下……”


    說著,他看了眼自己懷中的孩子,眼眶一紅。


    “下不去手吧?我也一樣,所以約你帶著孩子出來。”


    另外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漢子歎了口氣,道:“你看,咱們兩家的孩子大小差不多,誰也不吃虧,要不咱們換一下?我把我家的孩子給你,你把你家的孩子給我,這樣就能下得去手了,能混一頓飽的是一頓。”


    清瘦男子一咬牙,遞出了懷中的女孩兒。


    兩個男人飛快交換了孩子,弓著身子各自快速返回家中,他們懷中的孩子在喊著爸爸,但他們頭也沒回。


    這又是老宅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的重現?


    應該是了!


    這兩個男人的狀態和以人皮製衣的老嫗極其相似,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情是幾十年前真實發生過的。


    “別看了,忘了這些!”


    我摸了摸小豆子的腦袋,拉上她趕緊離開,我不希望這些人性的極端黑暗麵對她的性格造成什麽影響。


    ……


    又走一段,我們在一座屋子門前第三次看見了相似的情況。


    這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似乎是夫妻。


    女人躺在躺椅上,下半身蓋著厚厚的背著,男人在她身邊陪伴著。


    “長笙。”


    忽然,女人輕輕喊了男人一聲,歪過頭詢問道:“其他人現在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都出不去了。”


    男人眼中閃過一抹戾氣,咬牙道:“老爺真是的,大家都說那件東西不吉利,不能買,可他偏偏認定那是寶貝,散盡家財也值得,回頭行情好了,轉手賣了趙家就複興有望了,這下可好了,那東西請進家以後,趙家倒是沒複興,反而大家都出不去了!本來閻錫山敗退前就征走了咱們的存糧,家裏已經沒剩下多少了,現在又被困了這麽些日子,大家都餓著肚子,我聽說已經餓死人了,有些人受不了,好像開始吃人了。老爺對這些不管不問,每天在祖祠裏看著那東西,據說有人去找老爺麻煩,但被老爺身邊的人打出來了,但我覺得老爺也挺不了多久了,等他斷糧,他身邊的那幾條走狗誰還會聽他的?到時,他必死無疑!”


    女人臉色一變,喃喃道:“那長笙你可別出去了,人餓極了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出來,咱就在家,死也死在一起,不做那些醃臢勾當。”


    男人麵色變得怪異,忽然抓起女人的手,問道:“媳婦,你嫁給我快二十年了,我對你怎麽樣?”


    “當然很好,大家都說你是個好男人。”


    女人臉上湧現出幸福的笑容,道:“我剛嫁給你沒多久就癱了,也沒給你留下一兒半女,擱別人早不要我了,可你二十年來一直都照顧我,幹著好幾分工,從來沒一句怨言,天底下怕是沒有比你好的人了。”


    “那就好。”


    男人鬆了口氣,鬆開女人的手,徐徐後退了一截,雙膝跪地,對著女人“咚咚”磕了幾個頭。


    女人驚道:“長笙,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我想求你件事。”


    男人道:“想問你要點東西。”


    女人搖了搖頭:“你這是瞎說什麽呢,想要什麽你說唄,幹嘛這樣!”


    男人口中擠出一個字:“你。”


    女人翻了個白眼:“我不一直都是你的麽……”


    嘩啦!


    她話沒說完,男人就撩起了她身上的被子,露出兩條剔的白花花的腿骨。


    女人見此,滿臉驚恐。


    “我忍不住了。”


    男人咬牙說道:“反正你這下半截身子早就沒感覺了,每天我趁你睡著割一點下來,你也不會有什麽感覺,本來以為過陣子就能挺過去,可現在你沒感覺的地方已經割完了,剩下的會有些疼……”


    女人正要說話,男人已經從身後抄出一把菜刀,撲上去三下五除二砍下了女人的頭……


    ……


    這一切觸目驚心,我不想在此久留,拉上小豆子再次上路,可心裏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幾十年前趙家慘案,並不像市井傳言說的是閻錫山一手造成的,而是趙家自己的貪婪造成的,好像趙家家主收了什麽不該收的東西,認為那東西有巨大的價值,能讓他們家族東山再起,結果那東西不祥,進了這家門以後,就讓這院子徹底封鎖,隻能進不能出。


    困境中,趙家的人析骨而炊、易子而食,遭受了滅頂之災。


    我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麽東西如此邪門?


    或許,找到這個東西,我們就能離開了。


    我心裏泛起了一絲希望。


    胡思亂想間,我和小豆子不知不覺就已經來到一座別院前。


    這院子坐落在正北,是趙家大院裏的一座獨立的院落,很是特殊,上麵有匾額,寫著“趙家祖祠”四個鎏金大字。


    見此,我不禁瞪大眼睛。


    幾十年前造成趙家滅門的邪門物件,可不正是放在這祖祠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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